第36章 雙人之牌
雙人之牌
季百川自是早就看見裴聞雪出楓樹林的身影,只不過見他有意放輕腳步,便當作沒看見,其餘兩人全身心投入牌局,聽見聲音,擡頭,似乎這時才發現樓棠月身後站的人。
鹿鳴烈随即放下手中牌,起身,躬身行禮,細眸含笑:“鹿某癡迷牌局,不知三殿下到來,對殿下失禮了。”
說着,他抽走正在低頭的青雲手中的牌,見他迷茫擡頭,出言提醒:“青雲公子,這位是三殿下。”
青雲這才緩慢站起來,模仿着鹿鳴烈的動作向裴聞雪行禮。
季百川看他們都行禮了,心中即使千百個不願意,卻還是起身,行禮。
這下輪到樓棠月如坐針氈了,看着對面左右三人如出一轍的動作,她連忙起身,只是這身子還沒躬下去,裴聞雪已經輕笑道:“今日是阿姐壽誕,孤不過閑人一個,何須這般多禮節。”
聞言,樓棠月看向他,見他嘴角含笑,烏黑眸子掃過她,然後目光落在她身後。
季百川起身,心裏犯嘀咕。
明明有意試探鹿鳴烈,在他行禮後叫停就行,偏偏自己跟着行禮的時候他不說話,樓棠月一行禮他那冠冕堂皇的話便出來了。
他在這給他做事呢!還如此差別對待!
季百川敢怒不敢言!
鹿鳴烈最後起身,他擡頭,對上裴聞雪淡笑的眼,道:“多年不見,三殿下依舊這般淑人君子。”
“判司謬贊。”裴聞雪拂袖指了指石案,嗓音溫和,“孤無意打攪牌局,你們盡可繼續,孤在一旁觀看即可。”
他的意思竟是要看着他們繼續打牌。
“殿下尊貴之軀,怎可站在一旁。”鹿鳴烈首先出身,他細眉拱起,道,“殿下若不嫌棄鹿某此位運道不濟,自可坐此位玩葉子牌。”
Advertisement
正是通過打葉子牌纏着他呢,怎麽可能讓他離開。
季百川立即起身:“鹿兄既是客人,如何有讓客人退座之禮,殿下還請坐此座。”
“這?”鹿鳴烈似乎也陷入為難。
“季掌櫃話在理。”裴聞雪上前一步,含笑按住鹿鳴烈肩膀,稍稍使力,讓他坐下,道:“鹿判司來京路途不易,孤自是要好好招待,怎能搶了你的位置。”
鹿鳴烈聞言臉上笑意滿滿:“多謝殿下。”
那廂季百川就要讓座了,卻見對面裴聞雪淡淡眸子投來:“孤瞧着,季掌櫃位置背陽,運道似也不怎麽好!”
季百川笑意僵在臉上,要不是他這瘟神把吳思菀也特意叫過來與他一起纏住鹿鳴烈,他能一直輸!
現下又賴他座位黴氣,氣煞他也!
他剛想說話,卻見對面之人的目光已經緩緩移到一旁的姑娘身上!
好!他爺爺個腿!他尋思這人怎麽看不上他這位子,原來這是想着法子靠近人家姑娘呢!
樓棠月靜靜看着這一切,心中剛咂摸些許別的意味,就對上了裴聞雪溫潤的雙眼。
這是看上她位置了!
樓棠月撤了一步,就要給他讓開,卻見他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樓棠月瞬間意領神會,順着他的意思,她笑了笑:“可是我想繼續打葉子牌。”
“這樣啊!”裴聞雪面上浮現惋惜之色,他請問出聲,“既如此,孤也不好攪樓小姐雅興,只是不知樓小姐可介意孤在觀戰時技癢,上手指導幾分?”
無恥啊!将兩個人一起打牌說這般清麗脫俗!
樓棠月神色難明看他一眼,倒是沒對他驟然疏離的态度有啥意見,只是訝然他剛剛是悄悄指導了一下她,現下卻公然提出這般離譜的要求!
他這般,形色刁難,恐怕是有故意針對的人。
樓棠月心中若有所思,面上卻未顯露,她只看向其他三人:“我自是無意見,不知三位?”
鹿鳴烈雖神色有些許詫然,但卻是颔首同意。季百川自是不會拒絕,而一旁始終沉默的青雲擡起了頭,看向裴聞雪,臉上湧現怒氣:“這般投機取巧,配不上我阿姐。”
一旁鹿鳴烈神色微變地看向青雲,可惜青雲話說完後那怒氣便戛然而止,再看向他,就發現他又垂下頭不語!
樓棠月早已不自覺瞪大了眸子,她剛剛聽到了什麽!
鹿鳴烈連忙看向裴聞雪,想解釋。
卻見裴聞雪嘴角含笑,他盯着他,眸色不可捉摸,道:“季掌櫃發牌,諸位繼續玩吧。”
季百川動作很快,新的一輪開始。
樓棠月拿起葉子牌,心中還在想青雲的動作,鹿鳴烈稱他見人少,話寡,可他種種行為卻如同從來沒有被教授過專門禮儀般。
還有他剛剛的話,突兀得不合時宜。
她雖看不透他的意思,卻能感受到裴聞雪似乎有意讓這兩人留在此處,并親自前來試探。
那高玉公主那邊,她是否也對清平郡主在隐晦地試探!
早去封地的異姓親王,為高座之人安心,手中握着的是罕見到幾乎沒有的進京機會,而這次公主壽宴,正是讓他們進京的好機會。
可高座之人真的這般放心放他們進來?
當然不會,裴聞雪就在這暗暗試探着。
一瞬間,樓棠月察覺到,她這段時間遇見的所有事,仿佛被一張蛛絲網住,樁樁件件下都有着她不知道的聯系。
她不覺攥緊了一旁空着的手,沉思間,卻有雪白衣袖滑過她的眼,骨節分明的手抽出她手中捏的牌,扔向石桌。
“孤是說過會幫樓小姐看牌,只是樓小姐如今這樣,是徹底撒手将牌局交予孤了嗎?”裴聞雪聲線含笑,似在淡淡調侃。
樓棠月這才回神,重新捏緊手中葉子牌,挑眉:“殿下這張牌下得巧妙無比,我佩服。”
“樓小姐謬贊。”裴聞雪客套回話。
季百川捏着手中沒有一張能出的牌,看着對面兩人演戲。
一局完畢,在裴聞雪的“摻和”下,樓棠月成功大獲全勝。
第二局很快開始,樓棠月打過幾局後也摸出些規則,她有時候自己出,有時裴聞雪會突然抽牌幫她出。
但不管怎樣,最後都是她贏。
季百川神色麻木地遞銀子,鹿鳴烈臉上表情卻淡然,仿佛輸錢的不是他一樣,青雲則是沉默遞銀子,再沉默看牌。
第九局,樓棠月又贏了!
她臉已經笑酸了,她接過三人給的銀子,剛想數一下,卻聽鹿鳴烈這時開口,似是尋常詢問:“樓小姐和殿下看着配合得倒是十分默契。”
樓棠月數銀子的動作頓住片刻,她想起裴聞雪有意的疏離态度和剛剛青雲的話,彎眉:“鹿大人話是不錯。”
見鹿鳴烈目光緊緊盯着她,樓棠月将銀子揣進兜裏,笑眯眯道:“不過此殿下非彼殿下,鹿大人下次看對了人再講哦。”
她的意思便是她是與殿下默契,但是只與公主殿下默契。
還真是迫不及待與他劃清界限!
裴聞雪心中無奈,面上卻是如常笑意,說出的話意味深長:“樓小姐所言有理。只是到底京城不比雁門,鹿判司可得時刻記着謹言慎行。”
鹿鳴烈微微怔愣,随即便起身跪地:“殿下所言,微臣定當銘記于心。”
在裴聞雪三番四次的試探和責難下,鹿鳴烈都能保持神色正常,态度溫和以對。
季百川手上發牌,心中卻驚嘆這他不知是真的好脾氣,還是故意忍讓。
若是前者也就罷了,若是後者,這般隐忍不顯于表,可見是個心思極其深沉之輩!
此插曲過後,四人接着打第十輪。
樓棠月忽地想起吳思菀說過讓她撐過十輪即可,那是不是她就快要回來了。
恰此時,一陣喧鬧聲隐隐傳來,不遠處楓林被人撥開,兩個人走了進來。
首當其沖的便是高玉公主,她身邊是挽着她手的清平郡主,她們面上興趣盎然,似乎是沖着葉子牌來的。
樓棠月看見她們,先是向着高玉公主彎唇笑了笑,随即便也想以笑看向清平郡主,手中牌卻陡然被抽走,她回眸,發現裴聞雪幫她出了牌。
此牌一出,石案上的牌局頓時呈現壓倒性的勝利。
裴聞雪之前出牌有時會故意拖長戰局,怎地最後一局卻是要速戰速決嗎?
那廂高玉公主疑惑為何裴聞雪會站在樓棠月身後,她便帶着清平郡主走近石案。
只走幾步,兩人看清了他的樣子。
裴聞雪長身玉立,墨發半披,一片橘紅色中他依舊身着雪衣,清冷如月。
遙遙望去,見他雙眸微垂,似在打量樓棠月手中的葉子牌。
這幅樣子,難不成他在幫阿月打牌?
高玉公主還這樣想着,只見下一瞬,裴聞雪垂身,伸出手,抽走了樓棠月手中的牌。
高玉公主見此幕彎了眼眸,她正想同一旁清平郡主打趣,卻沒曾想看清了她微微怔愣的臉色。
清平郡主目光盯着不遠處的青年身影,視線沒有移動分毫。
高玉公主意識到什麽,她雙眸含笑,側身一步,擋住清平郡主視線,溫和詢問:“青珠,你怎麽了?”
清平郡主轉了轉眼珠,嘴角扯開一個勉強的笑:“沒什麽。”
高玉笑了笑,語氣似埋怨:“阿雪真貪玩,我只不過拜托他幫幫阿月,沒想到他竟然自己出手玩起了葉子牌。”
清平郡主雙眸隐隐亮了亮,她掩唇笑了笑:“幾年不見,三表弟倒是頑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