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早楓渡戲

早楓渡戲

樓棠月随着高玉公主一起走着,兩人穿過仙花馥郁,藤枝纏蔓的游廊,一絲暗香浮動,樓棠月雙眸映入一片火燒般的金橘色。

明明剛入秋,樓棠月面前卻是一片楓樹林,人影交錯,器樂傾斜,輕風一揚,整個樹林猶如金橘色海浪一般翻湧。

“楓葉現在已經這般紅了嗎?”樓棠月疑惑。

高玉公主彎眼笑了:“這是專門找人從北方運來的,現下已然紅透,就當提前賞秋了,阿月覺得如何?”

“很美。”樓棠月感慨。

下一瞬,她被高玉公主牽着手,踏進楓林。

不過一會兒,所見開闊,諾大的宴席地正藏在楓樹林裏,楓葉滿地,灰黑色石桌遍布全場,分居兩列,俨然男女席分裂,有分寸卻不疏離,讓人有了幾分野趣意味。

天色尚早,有人倚在石桌上談笑,有人撫着樂器緩歌,自由而肆意。

本朝男女大防并不嚴,民間更是流傳不少男女佳話,因此此壽宴男女并不疏遠,反而三兩玩着游戲。

“公主的壽宴真讓人感到自在。”樓棠月驚嘆。

她以為會是單純的宴席,聽人賀詞,然後在觀舞樂,誰知現在竟然是大家在一起游樂。

“這才是我為何會在公主府上舉辦宴席的緣由。”高玉公主向着她輕輕眨眼,眸色狡黠,“如果在宮中的話,肯定又得依照那無聊的規矩辦了。”

高玉公主說着,拉着她穿過人群。

其間,讓她陌生的面皮都挂着笑與高玉公主行禮招呼,然後好奇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樓棠月微笑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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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一桌下棋的,高玉公主引她到了一桌皆是妙齡女子的聚集之處。

“吟夏。”

有女子回眸,她着水藍色衣裙,皓齒星眸,鬓發如雲,珠釵如珠,柔美面容笑意滿滿,她上前幾步,道:“多謝吟夏相邀,若不是吟夏,我也無法離開雁門,久違地回到京城一觀。”

“青珠真是說笑了,你在這裏長大,若想回來,只管遞信與我。”高玉公主神色欣喜,拉着樓棠月,“青珠,這就是我為你提過的阿月。”

正當樓棠月猜測面前女子身份之時,高玉公主在一旁開口:“阿月,這位是清平郡主,自小同我一起長大,她父親梁王是我舅舅,她及笄後便同她父親梁王去了封地。”

梁王?是誰?

樓棠月擡眸看清平郡主,見她秀眉微舒,唇邊漾開笑意:“原來你就是樓棠月啊,公主的信中一直和我提你!讓我一直心癢癢到底是何人得公主這般贊揚,今日一見,果然讓人心怡神曠。”

樓棠月含笑:“縣主誇贊。”

高玉公主攬着兩人,擡眼看着少女擁簇處,擡眸問:“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清平郡主輕笑:“公主府美景讓人流連,我們正作畫相比呢!”

那邊姑娘們在公主敘舊時一直沉默,這時見公主提起,有個活潑的已經笑着開口:“今日公主是壽星,可否請公主來評判誰獲甲等?”

高玉是出了名的好性情,自是欣然應之。

樓棠月本想一同去看,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不遠處楓樹林裏許久不見的蘇琳琅的身影。

自上次見面覺得她狀态有些不正常後,兩人再也未見過。

請仙樓被圍,扶乩的事實想必已經傳入京城各世家之耳,她身上蠱蟲應當已經引出來了吧!

随這般想着,她還是有些擔憂,便握住高玉公主手腕:“公主,我去更衣,一會回來。”

高玉颔首。

樓棠月随機跟着蘇琳琅的身影,繞過一樹楓葉,看見了蘇琳琅。

她正擡腕倒茶,身旁三尺之外皆是兩三人而聚,她一人獨坐,石桌上卻倒了兩杯茶,像是在等人一般。

樓棠月上前坐至她對面,見她擡眸,道:“琳琅,你是故意讓我看見你的。”

蘇琳琅嘴角帶笑,先前瘦得微凹的臉頰有了肉,雙眸墨黑,卻透亮清醒:“樓小姐還是那般聰慧。”

樓棠月笑了,低頭喝了一口茶水,她還未說話,對面人卻是低聲開口:“我退婚了。”

樓棠月驚愕擡眼,見她神色複雜:“他企圖用蠱蟲控制我,好在有人破了請仙樓的陰謀,我身上的蠱蟲才得以被引出。”

蘇琳琅的話毫不遮掩,似是知道她曾經去過請仙樓。

可裴聞雪明明有意遮掩了此事,她為何還會知道,今日她又是想問出什麽?

樓棠月心中警惕,面上裝傻:“琳琅在說什麽?”

蘇琳琅目光緊緊盯着她,聲音低了不少:“蘇家是六年前從嶺南官遷京城的。”

她話一出,樓棠月霎時明了她的用意。

蘇家既是嶺南來的,想必也在被懷疑之列,想起便宜老爹的異常反應,蘇家應當也察覺了這其中的關竅。

她先是說出自己中蠱,表明自己與異族無關,取得她信任,再說出遷官之事,是想幫蘇家尋求同謀。

樓棠月搖頭:“琳琅應當也知,此種情況下,兩府走得近無異于自求死路。”

“樓小姐以為,你不動作,他們便會饒過你?”蘇琳琅無奈笑了笑,神色悠遠,“誰也不知,哪家會先當這俎上魚肉。”

朝中竟已經如此危機了,高座之人竟然已經不管嶺南人的是非對錯了。

難怪樓霄想着趕緊将她送走!

樓棠月眸色沉了下來,看向蘇琳琅,半晌,道:“多謝琳琅提醒,只是你之言,我還得回府與爹爹商量一番。”

蘇琳琅點頭,表示理解。

兩人默然間,女子響亮的聲音隔着一籬楓樹傳來:“我又贏了,願賭服輸,把銀子給我!”

随即一陣喧鬧,似是人起了争執。

樓棠月聽這熟悉的聲音微微蹙眉,她看向蘇琳琅,蘇琳琅解釋道:“那處聚在一起打葉子牌,以銀子為彩頭。”

“這還有打牌的!”樓棠月不可置信起身,然後只見眼前重重楓葉被手撥開,她看見了不遠處的手拿銀子,雙眼淡淡打量她的吳思菀。

吳思菀竟然在那打葉子牌,她現下知道她那麽多銀子如何來得了。

“吳思菀?”樓棠月開口。

吳思菀向她招了招手:“樓棠月,你沒忘你還欠我銀子沒還這事吧。”

那五百兩銀子啊!

樓棠月假笑:“怎麽會忘。”

“那正好。”吳思菀笑意連連,“過來幫我幹件事,你的債就消了!”

樓棠月半信半疑撥開樹枝,過去,發現這裏俨然一個新的小天地,巨大的黑石案屹立地上,四人相對而坐,神色嚴肅,手中都捏着紙牌,地上也散落不少牌。他們身後也站着或多或少的人,皆全神貫注看着牌面。

吳思菀見她來了,笑了,但目光在瞥見她身後的蘇琳琅時卻幽深一瞬。

樓棠月挑眉:“需要我幹什麽事?”

吳思菀起身,她身後站着的人紛紛讓開,她過來拉住樓棠月就往牌桌邊走:“我太厲害了,他們不肯和我打了,你來替我位置。”

樓棠月來不及反應,就趕鴨子上架般被她按在石椅上。

她擡眼,這才看清自己即将面對的三位對手。

對面那位,十分眼熟,俨然便是撥霧樓的樓主季百川,只是他往日欠揍樣盡數散去,只餘一臉一看便是銀子輸多了的樣子。

只不過,看見對面人換成她,他眸子亮了亮:“樓小姐,你會打葉子牌嗎?”

樓棠月扯開嘴角:“你猜。”

說罷,她目光轉向左手邊,這位是一個圓臉青年,眉眼細細,鼻頭和嘴唇卻是圓的,他微微眯眸,年歲看着不大,偏偏有幾分老謀深算的意味。

他正打量樓棠月,見她望來,微笑自我介紹:“在下鹿鳴烈,乃梁王家臣,任雁門判司,此行乃護送郡主入京。”

樓棠月含笑,雙眸移至右側一直垂頭看牌的少年,還未詢問,鹿鳴烈已經開口,他道:“鹿某對面的少年是郡主異母之弟青雲,青雲少爺少時體弱,很少見生人,因此話寡。”

少年這才緩慢擡頭,他面容清秀,眉眼間和剛剛的清平郡主如出一轍。

他靜默默看了樓棠月一眼,随即便低頭将自己手中捏的葉子牌放回石桌。

吳思菀扶在她肩膀的手微微用了力,然後她聲音響在樓棠月身後:“四個人又湊齊了,你們繼續打吧!”

說罷,她身後的吳思菀已經微微俯身至她耳側,低聲道:“知道你葉子牌打得爛,所以你不需要贏,繼續打就行,打滿十局欠我的銀子就一筆勾銷。”

所以她的目的并不是賺銀子,而是另有所圖。

樓棠月轉頭,對上了她微微帶有笑意的雙眸,她若有所思。

也不怪吳思菀這般自信把她拉來替她打牌,全因原主京城中風靡的游戲她都會玩,所以葉子牌也不在話下。

但她不會,好在原主技術爛,也不需要她贏,她打得爛估計也無人懷疑。

樓棠月微笑,回眸,發現石案上其餘三人已經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季百川更是已經開始手腳利落地發牌了:“樓小姐,手下留情。”

樓棠月剛捏上一張牌,想回眸讨教吳思菀,卻發現她身後一開始圍繞的一群人都不見了,吳思菀和跟着她來的蘇琳琅的身影也都不見了。

“人呢?”

她一晃眼,怎麽這就剩他們四個打牌的人了。

牌很快發完,樓棠月也沒時間糾結,她認命般打算自己打。

她看半晌手中的葉子牌,然後擡眸打量其餘三個人臉色。

季百川緊皺眉頭,但眸子中卻洩露一絲喜意,想來牌不錯,一旁鹿鳴烈雖面色輕松,但捏牌的用力暴露了他的處境,只有青雲面無表情看着手裏的牌。

季百川搶占先機,先出了牌,青雲緊追其後。

兩人有來有往間,鹿鳴烈見縫插針,一局很快完畢。

季百川贏了這局,他笑嘻嘻伸出手:“銀子!銀子!果然吳小姐一下場,咱們就有機會贏了。”

鹿鳴烈笑呵呵遞出銀子:“下局鹿某不會讓你了。”

青雲沉默遞出銀子。

季百川目光看向樓棠月,樓棠月不情不願拿出銀子遞給他,合着不用她還銀子,她兜裏銀子就在這幾局牌中輸光了。

又是新的一輪,樓棠月看着手中牌發愁,微風輕撫,檀香味傳來。

她感覺有人輕輕将手搭上她肩,然後畫了個三字。

樓棠月将手中第三張牌甩出去,其餘三人立即怔住,拿着手中牌為難。

樓棠月嘴角漾開笑意,剛想回眸道謝,卻被人撥正了頭,他似微微垂身,語中帶笑:“阿月,專心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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