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朝三暮四
朝三暮四
“好久不見啊！”樓棠月打量他四周環境，挑眉，“我都遮住臉了，師父還能認出我？”
這禿頭有些本事，但她也不能盡信，只好先試探一番。
光頭僧人呵呵一笑，他搖搖頭，似是嘆息：“不止如此！”
樓棠月聞言神色微凝，就見面前的禿頭和尚一臉神秘：“樓檀越，貧僧在此處，可不僅僅是為了替人算命，也有別的緣由。”
“師父莫不是特意在此處等我？”樓棠月試探開口。
“檀越聰慧。”光頭僧人點頭。
重新啃鴨腿的小沙彌看了自己師傅一眼，又看了樓棠月一眼，神色頓時變得難以言喻起來。
師傅不是因為沒銀子，付不起之前那個攤位的租賃銀子，只好遷到如今的便宜處，怎麽就是為了等這女檀越特意在此處設攤。
因為年紀尚淺，他未能很好隐藏臉上神色，樓棠月是一分不差全都看了去。
光頭僧人自然也看見了，他恨鐵不成鋼狠狠瞪了小沙彌一眼，然後看向樓棠月，讨好般笑了笑。
知道他話中摻着不少水分，她也并不氣惱，反正就一兩銀子，萬一這次讓他算準了，那便幫了她大忙。
她坐下，興趣盎然道：“我這次想找一個人，師父可能給算算？”
“天上地下，貧僧皆知。”光頭僧人毫不謙虛，“檀越此求，自然容易。”
樓棠月手摸上腰間錢袋，從中掏出一兩銀子，遞給對面禿頭和尚：“那師父便幫我算算我一好友在何處？她……”
她話說一半，突然愣住，因為面前僧人沒有接她的銀子，且眼神飄忽。
她頓了頓，摩挲着手中銀子，和善微笑：“師父為何一言不發？”
猶猶豫豫，光頭僧人輕咳一聲：“檀越也知，出家人雖将銀子視作身外之物，不過現下貧僧也要茍且求生，因此只好做個俗人。”
“所以師父現下算一次要多少銀子？”樓棠月臉上尚且帶着禮貌笑意。
“不貴！不貴！”光頭僧人，伸出兩只手，“只要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他怎麽不去搶！
樓棠月臉上笑意瞬間消失，她毫不猶豫将銀子塞了回去，其實去拜托裴聞雪幫個忙也不是不行！
想着，她起身，就要離開。
小沙彌見狀，立即看向光頭僧人：“師父。”
他們已經好幾天沒賺到銀子了，再不開張，他們真要卷被子睡大街了！
“诶诶诶！”光頭僧人出口攔住她，“檀越要便宜多少？”
樓棠月站着，面無表情瞧着他：“你能便宜到多少？”
光頭僧人開口：“八兩！”
樓棠月沒什麽感情地笑了笑，斬釘截鐵：“二兩！”
瞪大雙眸，光頭僧人臉上白胖的肉不受控制抖了抖，艱難道：“六兩，不能再少了！”
“四兩，不能再多了！”樓棠月道。
豈有此理！
見他沒回應，樓棠月轉身就走，剛走兩步，就聽見光頭僧人生機盡失的聲音：“成交！”
樓棠月笑着回頭，重新坐到凳子上，含笑取出四兩銀子遞過去：“有勞師父了。”
光頭僧人已經沒脾氣了，他示意小沙彌将銀子收了，然後擡眼，雙眸雖滿是哀婉，神情卻正色了幾分，他遞給樓棠月竹筒，讓她搖簽。
竹簽落桌，光頭僧人看了看，眉頭微皺。
他取出簽文，道：“你這位朋友現在情況不妙。”
果然，樓棠月還未開口，光頭僧人又道：“不過并不是沒有一點生機。”
說到這裏，他擡眼，定定道：“三日。”
“什麽？”樓棠月疑惑。
“檀越在我這小攤等三日，你會看見你要找的人。”光頭僧人收回簽子，開口。
樓棠月半信半疑看了他一眼，僧人卻呵呵一笑：“貧僧已經說過了，我在此處也是為了檀越。”
罷了！
三天時間，她姑且信他！
樓棠月起身，向兩人告辭。
待她走後，小沙彌看着喜笑顏開摸着銀子的師傅，一臉憂色：“師父，這姐姐一看就來歷不一般，你騙了她，小心被姐姐報複！”
光頭僧人捏了捏他氣鼓鼓的臉，只道：“你這小孩什麽都不懂！”
“你師父我可是個正經和尚，怎麽會騙人！”
小沙彌憂愁皺起眉頭，席地而坐，要是師傅被投入牢獄中，他怎麽辦啊！
樓棠月回到微府，卻發現陸烨還未回來。
她看着空無一人的院落，微微皺眉，那群人竟然這般棘手，拖延陸烨至今。
退後一步，她剛剛掩好木門，就望見從藤廊中走出來的柳婉君，她身後無人，只提着一個木質食盒，遠遠望見她，眉眼帶笑地過來。
“婉君？”她疑惑開口。
“阿月，我做了些南嶺的特色糕點，想着你初來乍到，便想着拿來給你嘗嘗。”柳婉君将食盒遞了過來。
樓棠月看了一眼自己空蕩蕩的雙手，羞赫接過：“我今日上街都沒給你買什麽。”
“阿月你是客人，何必計較這麽多。”柳婉君舒眉笑着，眸中飽含期待，“阿月，快嘗嘗，看适不适合你的口味。”
樓棠月剛想打開食盒蓋子，輕輕腳步聲傳來。
她擡眼，微微怔住。
青年穿了一襲暗紫色錦袍，衣袖微垂，銀絲滾邊隐隐泛着光，他往日半束的墨發今日盡數用銀冠束起，渾身氣質微揚，沒了以往所見的疏離感，就像普通的富家子弟。
見她動作，柳婉君也轉了頭，她同樣看見了裴聞雪。
柳婉君含笑道：“聞公子今日不是去見姜縣令了嗎？竟然回來的這般早？”
裴聞雪看了一眼樓棠月手中握着的食盒，眸色微動，他微微提起手中的油紙包裹的點心：“今日所談不過一些小事，不用耗費太多時候，聞某回程路上，家主同我推薦了琥珀齋的點心，我便買了想給予阿月嘗嘗。”
說到這，他瞧着樓棠月手中食盒，似是好奇般問道：“阿月，這食盒裏面是什麽？”
“這是微夫人親手給我做的點心。”樓棠月挑眉，“所以容我婉拒你的點心了。”
裴聞雪神色惋惜，語氣遺憾：“看來聞某還是慢了一步。”
樓棠月意味不明看他一眼，随即便見他擡眼看向柳婉君：“家主同我一起買點心的時候也給微夫人買了，還說要與你一同品茶嘗點心，進府時還特意讓侍女去尋你。”
柳婉君聞言她看了一眼樓棠月，道：“夫君既在尋我，我這就去見他了。”
“婉君慢走。”樓棠月看着她毫無波瀾的神色，心中疑惑，面色卻如常。
待她走後，身旁青年推開木門，黑眸沉笑，溫似春天的潭水：“阿月可要進來嘗點心。”
樓棠月提步進去，她揚了揚手中食盒：“我吃婉君做的就行。”
引她在院落中的小桌坐下，他笑了笑，眸中有落寞：“不過一日，微夫人便能與阿月這般熟絡，可真讓人羨慕。”
于是，樓棠月這揭食盒蓋子的手僵在半空，她頓了頓，道：“那殿下便羨慕吧，你以後羨慕的事還多着呢！”
裴聞雪聞言悶聲笑了笑，他垂眸打開油紙包裹的糕點，清甜香味鋪面而來：“阿月真的不先嘗嘗我給你買的糕點嗎？”
“這可是你最愛的桃花酥。”
遲疑了半晌，樓棠月将食盒放置一旁，瞧着對面青年盛着溫柔笑意的眸子，她拿了一塊桃花酥，輕咬一口，酥脆可口，甜而不膩，還能吃到粉嫩的桃花花瓣。
“如何？”青年一手支頤，雙眸定定看着她。
吃完一個，樓棠月裝作面色勉強地點頭：“可以下肚。”
裴聞雪自是沒有戳破她，只将放在桌上的木筒給她推過去：“這是烏龍涼茶，能中和甜膩味。”
樓棠月打開喝了一口，微微苦澀香撲鼻，卻與桃花酥絕配。
她又拿了一個吃，吃了兩口，才發現裴聞雪唇邊帶笑，一直靜靜盯着她。
她神色不自然地打量了四周，卻忽然想起什麽，她揚眉：“陸烨還未回來？”
對面青年眸色驟然微冷，他嘆了口氣：“阿月便只想同我說這些？”
“我認真的，殿下別鬧了。”她放下桃花酥，微微皺眉，“我與他今日去了蘇府，回來路上被人跟蹤，他為了引走跟蹤的人現下還未回來。”
“蘇琳琅？”裴聞雪神色倒是不意外。
樓棠月颔首。
“我會派人去找的，阿月莫要着急。”他思慮片刻，安慰道。
兩人話語剛落，便有人推門而入。
樓棠月望去，只見陸烨臉色難看至極，她眉梢微皺，以為他受了傷，就要起身上前，裴聞雪卻是開了口：“陸将軍這是沒有追到跟蹤你們的人。”
陸烨冷冷看他一眼，又看向樓棠月，微微搖頭：“今日沒把握好，徹底将他們甩開了，導致根本找不到他們行蹤。”
聽他這話，應當沒有受傷。
樓棠月舒了口氣：“你沒受傷就好。”
陸烨神色柔了柔，他點頭，然後看向裴聞雪，意有所指：“我猜他們是巫族人，所以我要引蛇出洞。”
“那陸将軍可要小心了。”裴聞雪微微眯眼，嗓音淡淡。
見兩人有劍拔弩張的架勢，樓棠月動作迅速留一半桃花酥，又分出一半微夫人做的點心，然後提着食盒拔腿就走。
“好友一場，給你們留點點心，再見。”她毫不猶豫關了木門，徒留兩個面色各異的青年在裏面，
然後自己哼着曲兒回到院落。
三日很快過去，陸烨忙着引那日跟蹤他們的人，而裴聞雪更是不知所蹤，只能在偶幾次遇見微夫人，從她口中得知他事似乎已經辦了一半。
樓棠月吃着手中的糖葫蘆，慢悠悠晃到攤子上。
她将另一個糖葫蘆給雙眸放光的小沙彌，然後坐到空着的木凳上，邊吃邊問：“小和尚，你那光頭師傅今日不來。”
小沙彌啃着糖葫蘆的動作停了停，他皺了皺臉，面色有幾分糾結。
這位樓姐姐對他可好了，每日都給他買零嘴，他到底要不要把師傅已經把包袱收拾完畢，打算今夜出城的消息告訴她。
樓棠月瞧着這小和尚心虛的樣子，她涼涼一笑：“你師傅不會跑了吧？”
小沙彌聞言臉色煞白。
她吃完最後一個山楂，神色閑閑，語氣卻半威脅道：“他騙了我，真以為能跑出去！”
小沙彌已經快哭了，嘴邊的糖葫蘆也一點不好吃了。
吓小孩可沒意思！
樓棠月起身，就要讓着這小和尚說出那老騙子所在的客棧，眸色卻兀地凝住。
一片繁鬧中，她看見了不遠處的青衣姑娘。
蘇琳琅！
樓棠月就要離開，小沙彌就要哇哇大哭起來：“我師傅其實是個好人，姐姐你莫要告官！”
樓棠月哭笑不得：“我知道了，不會告的，你放心，姐姐有事先走了！”
“師傅說……”小沙彌話沒說完，樓棠月身影就消失在人海中，他低聲喃喃道，“師傅說，他與姐姐還有最後一面可見。”
說完，他收拾完搖搖欲墜木桌上擺的物什，然後邊吃糖葫蘆邊離開此地。
另一旁樓棠月跟着蘇琳琅，她隐藏身形，見她提着竹籃向一個轎子裏的人回着話，然後便跟着那個轎子一起離開。
看她樣子，現下竟然伺候着轎子裏的人嗎？
樓棠月皺眉跟上。
待一炷香時候，暮色微垂，轎子停在了一個混着脂粉味的地方。
轎子裏出來了一位着彩衣，肌膚白膩的絕色美人，蘇琳琅迎着她一同踏入了歌舞喧嚣的樓閣裏。
樓棠月躲在暗處，将這一切收入眼底。
她望了望眼前這座燈火輝煌，充斥着歡聲笑語的樓閣，難得擰了擰眉。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便是青樓！關鍵在于，她要如何混進去！
半刻鐘後，樓棠月看着喜笑顏開迎着自己進去，面上塗滿厚重脂粉的老鸨，雙眸抽了抽。
老鸨卻像是明了她的心思，只笑：“你們這些達官貴人慣有自己的喜好，比之男客的粗魯放縱，我接待過的女客一向溫柔。姑娘放心，我定會挑個讓你滿意的漂亮姑娘。”
樓棠月神色僵了僵，她勉強笑了笑：“多謝。”
老鸨捂嘴一笑，濃妝豔抹的臉皺作一團。
她這廂剛進青樓不久，幾輛馬車緩緩而至，在旁擺攤的商販看着這昂貴的馬車，面上皆露出了豔羨之意。
果不其然，下一刻，微莫生便從馬車裏出來。
衆人了然，這微家家主最是風流，常愛流連于這煙花之地。
看着後一輛馬車上下來的有着毫無瑕疵面容的青年，有人嘆息這家公子哥看着是個頂頂好的長相，卻怕是被微莫生帶的也要風流無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