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曲桃花
一曲桃花
脂粉濃郁,燈火輝煌,絲竹之聲都壓不住滿堂的調笑聲,杯盞交錯間,俨然是一副放縱而奢靡的景象。
老鸨領着她繞過喧鬧人群,踏入幽靜的樓閣小道。
輕紗被風撫起,回廊中交織着暗紅燭光,影影綽綽,或高或低的暧昧喘息聲傳來,随風襲來的厚重熏香讓樓棠月微皺眉梢。
她看着面前老鸨不停的步子,剛打算開口,便有着透色披帛的姑娘跑過來攔住老鸨:“媽媽,貴客來了,你得快些去前堂迎接!”
貴客?
樓棠月疑惑,悄悄看向聚在一起低聲說話的兩人,沒有錯過老鸨眸中的狂喜。
只是她很快收斂神色,推了一下披着透色披帛的姑娘:“秋霜,你去招待這位姑娘。”
秋霜俨然神色難看了起來,她恨恨打量了一眼樓棠月,又想向老鸨求情:“媽媽,我……”
可惜,她話未說完便被老鸨打斷,她毫不留情道:“你個小賤蹄子也想去分一杯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樓裏這麽多姑娘,輪得到你嗎!”
說完,老鸨邁着迫不及待的步子離開這裏。
徒留樓棠月和那位一臉難看的秋霜姑娘待在原地。
“我帶你去鏡閣,跟着我走。”秋霜沒好氣地甩了一句話,大步走在前面。
樓棠月跟在她身後,好聲好氣詢問:“那個鏡閣是什麽地方啊?”
秋霜疑惑看她一眼,不過也懶得問,只想趕緊把人帶到地方後跑去,便敷衍解釋道:“那是專門為你這種女子準備的尋樂之所。”
“哦。”樓棠月眸色微凝,繼續好奇問道,“我聽說來了貴客,是哪位貴客啊?”
提及此,秋霜本就難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偏偏她還不能發作,語氣中略帶怪罪:“那貴客可是微家家主,嶺南第一首富,每次來這裏都揮金如土,只伺候他品茶都不知要得多少賞賜!”
微莫生?
想起在茶鋪見到那絕色女子,他此行定是來尋歡作樂的!明明看着并非對婉君無意,卻還是不妨礙他流連別人之榻!
雖與柳婉君相識不久,此時她也有幾分為她嘆惋之色,只期待她如面上一般對這風流男子無感情,不然可要痛苦了!
樓棠月心中瘋狂譴責了微莫生一頓,然後笑着開口:“秋霜姑娘替我指路即可,不必領着我了。”
她來此是找蘇琳琅的,去了鏡閣說不定還不好脫身。
秋霜明了她的意思,心動片刻,又搖了搖頭:“不行。”
看她如此堅決,樓棠月也不好強求,只待跟着她繼續走,她目光在掃過幽暗長廊時愣住,那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行人。
輕輕的搖鈴聲響起,秋霜變了臉色,拉她到一旁。
面容姣好的女童提着琉璃燈,一位絕色女子走在最後,容色妖嬈,腮暈潮紅,羞娥凝綠,轉眸低眉間,便是觸目驚心的美。
毋庸置疑,只要有人在場,便會被她奪去所有目光。
樓棠月為她容貌驚嘆,但下一瞬,她臉色驟然大變,她認出來了這就是蘇琳琅跟着的那位女子。
嗅着淡淡熏香,絕色女子從她面前經過,她目光高傲地瞥了她一眼,然後轉眸。
樓棠月注意不在她身上,她目光輕移,在女子的身後四位侍奉的人中看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蘇琳琅走在邊緣,本來垂着頭,但仿佛心有靈犀般,在樓棠月盯着她的時候,她掀眼看了過來。
許久不見,女子骨瘦形銷,那雙往日清醒冷靜的眸子黯然失色,便是她身中蠱蟲那段時候都沒有此時消瘦,只讓人感覺她俨然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樓棠月抛去心中異常,只輕輕眨眼示意,蘇琳琅卻是閉了雙眼,似不認識她一般面無表情轉過了頭。
心中狐疑她的行為,面上倒是如常。
秋霜将她引至鏡閣,花木幽深,溪水潺潺,閣樓客房無數,樓棠月清楚聽見了獨屬于女子的清脆笑聲。
一面目恬靜的女子打開房門,笑着過來:“我是來伺候姑娘的,不知姑娘何名?”
“稱我月姑娘就好。”樓棠月看着客房裏的景象,假笑點頭。
被她引着進去,樓棠月坐在窗邊軟墊上,女子坐在她對面,替她倒了杯果酒,道:“姑娘可喚我清雪。”
樓棠月摩挲着酒杯,狀似無意問道:“我剛剛來鏡閣時看到一位絕色美人,她是誰啊?”
清雪放下酒盞,順眉道:“她是花影,是我們樓裏的頭牌,容貌傾城,善琴長舞,有詠雪之才,常常有人砸千金只為見她一面。”
既然是頭牌,今夜去見的應該就是微莫生了。
她得找時機與蘇琳琅見個面。
喝了一口酒,樓棠月笑了笑:“原來如此。”
說完,她無聲嘆了口氣,目光慢慢輕移向窗外,一口喝完杯中果酒,一副憂愁的樣子。
清雪端詳她半晌,輕聲開口:“姑娘意不在此吧。”
樓棠月聞言狠狠掐了掐自己大腿,疼得她淚水瞬間飙了出來:“其實我今天來是為了逮我家那口子,他明明說好和我一生一世,卻背着我來這裏,我就是來揭穿他真面目和他和離的!”
清雪臉上浮現淡淡憐惜之情,她從袖中掏出帕子,給樓棠月遞了過來。
樓棠月接過,假裝拭淚。
“我猜他今日就是為了花影姑娘來的,清雪姑娘你可以告訴我花影這是去哪裏了嗎?”樓棠月使勁擦了擦眼睛,期盼地看着她。
看着清雪有幾分猶豫的樣子,樓棠月拿出錢袋子,雙手發顫地遞了過去:“求求你了。”
清雪嘆了口氣,接過錢袋,擱在桌上,然後道:“花影一般只會去淩天閣,在樓閣的最深處,你順着鏡閣旁的長廊走一炷香時候即可。”
“謝謝!”
“不過那裏是為達官貴人專設之地,守衛很嚴。”清雪看着她,“你确定你的夫君可以進去嗎?”
“依他之能耐,自然不行,不過托人之福而已。”樓棠月道。
清雪思量片刻,起身給她拿了一身緋色衣裙和面紗:“月姑娘,穿着這身衣裙,你應當可以進去。”
樓棠月感激接過:“放心,我一定不會連累你的。”
不曾想,清雪聽後輕笑一聲:“應當是月姑娘莫覺得我絕情才是。”
樓棠月聞言不解,卻也沒有多想。
她繞到屏風後,将緋色舞裙攤開,然後難得怔愣片刻。
還真是清涼的衣裙!
…………
珠簾輕晃,燈火熒熒,沉檀袅袅,白玉屏風下,花影素手微撥,琴音如流水般傾洩而出。
華麗的居室裏坐着三人,站着數位容貌豔麗的女子。
微莫生懶懶倚靠在榻上,眯眼喝酒,一妝容潋滟的女子拿着酒壺,半趴他胸膛,給他添酒。
将他這幅樣子盡收眼底後,裴聞雪勾了勾唇,目光輕移,看向了不遠處正襟危坐的男子:“姜縣令為何這般緊張?”
男子長相極其普通,顴骨高聳,圓圓的大眼中和了這種刻薄之感,在加上了他時常滿面笑容,只讓人沒有陌生和疏離之感。
聞言,姜尚擦了擦額角的汗,溫聲道:“姜某明白聞兄此次相邀是為報答恩情,只是姜某已有家室,實在是不好在此地久待。”
裴聞雪微微挑眉,微莫生已經笑了出來,他起身,半摟趴在身上的女子:“誰沒有家室呢?你這人,就是太正經,以往讓你出來喝酒你不是要辦公務就是要早些回府,今天你已經到這裏了,我可不會放你回去。”
說到這,他大手一揮,靜靜站着的兩個女子已經走到他身邊,用一副柔弱無骨的樣子貼着他,就要坐進他懷裏。
他突然起身,毫不留情将兩人推開,眸中現出幾分怒氣地盯着放浪形骸的微莫生:“你你你!”
見微莫生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又嘆了口氣:“微兄,既然有了夫人,就多收斂收斂自己的風流,莫要讓夫人失望。”
“姜縣令對姜夫人真是一往情深。”裴聞雪突然開了口,意有所指,“微兄此舉是過分了。”
姜尚笑了笑,開口:“多謝聞兄理解,現下也不早了,夫人還在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恰值此時,琴音驟然停住,女子驚呼聲傳來。
衆人望去,原是花影所彈之琴的琴弦斷了。
花影起身,柔聲道:“擾了各位雅興,我現在就喚人去取新琴。”
她看向了剛剛站起來的兩個女子,笑了笑:“麻煩你們了。”
這是要打發她們出去,兩個女子瞪了她一眼,出了此居室。
微莫生放開懷中女子,興致盎然看向花影:“花影姑娘既然得了閑,來給我們斟斟酒吧。”
說着,他看向站着欲離開的姜尚,道:“姜縣令誤會了,我與聞兄可是聽說你愛琴,尤愛聽琴,這才請你來此地,聽南嶺第一琴手花影姑娘所彈之曲。”
他的話打動了姜尚,他猶豫了幾分,終是坐下了,只不過正色道:“微兄如何我管不着,但姜某只想聽聽琴。”
看着給自己倒酒的花影,微莫生拿着酒盞:“知道你畏妻,我這就不逼你了。”
花影蓮步輕移,剛到裴聞雪身邊,他道:“姑娘替縣令斟酒即可。”
她清楚看見,他這話一出,站在他身旁的兩個女子躍躍欲試起來,她們提着酒壺就想過來。
裴聞雪骨節分明的手握住酒盞,将其叩在桌上,然後看了一眼已經沖到他身邊的女子,禮貌颔首:“在下不喝酒。”
語畢,微莫生卻是笑出了聲。
他戲谑地看着裴聞雪:“聞兄這是為哪家姑娘守節呢?”
“自然是心上之人。”裴聞雪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微兄這種縱欲之人自然不懂!”
微莫生冷哼一聲,見花影垂頭慢慢給姜尚倒酒,倒完後放下酒壺,重新坐了回去。
他遙遙舉起手中杯盞,對着姜尚道:“姜縣令,聽聞喝了酒,聽花影姑娘的琴音将會更美妙。”
他話說此,姜尚終是喝了這杯酒。
木門被打開,有人抱着琴進來,将琴端正擱在案上,然後站在花影身旁。
只不過,她面無表情的臉在望見不遠處有着幾分熟悉的面容後變了變。
青年正與身旁坐的男子說着話,并未将目光移向這邊。
微莫生驟然坐了過來:“既然是賞琴音,自然要近些。”
他閑閑看向居室裏站的數位女子,既然誘惑不了姜尚,也就不必留她們在此處,他揮了揮手:“都下去吧,都看厭了,換三個新面孔進來。”
女子們都還不甘心,偏偏此人絲毫不在意,不往她們這邊分一點眼神。
她們推着門出去,只一息,便有三位帶着面紗的女子走了進來。
“吱呀”一聲,居室的門被重新合上。
微莫生看了一眼,勾唇笑了笑,這老鸨還真是想盡辦法要他的銀子。
裴聞雪輕輕掃了一眼,剛想收回目光,他眸色卻突然凝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邊站着的女子。
樓棠月!
她着一襲露臍上衣和及地長裙,白皙柔軟的腰肢被薄薄輕紗微掩,其上還綴着金色鑲邊,她青絲盡散,額頭戴着櫻色墜飾,露出來的眉眼明豔動人,一行一動間,頗具異域風情。
他手不覺握住旁邊酒盞,臉上浮現了微微的笑意,淡淡雙眸中透出幾分難以言喻。
讓他說她什麽好,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膽子大!
琴音響起,花影柔而冷的嗓音響起:“此曲為桃花春。”
樓棠月注意力完全沒放在這邊,她垂眼走着,似乎打算到微莫生身邊去給他倒酒,就在她即将走過之際,他出手輕輕攔住了她的腰,把人直接往懷裏帶。
随即便是毫不留情的一拳錘到他胸膛,他輕輕握着她的拳頭,擡眼看着微莫生一臉見鬼的樣子,含笑道:“在下想要這位姑娘為我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