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過了幾日，院子裏已經差不多收拾妥貼了。陸凝那日特意囑咐了阿釵多炒了兩個青菜，說：“今日事畢，我們今天添個菜慶祝慶祝”
阿釵覺得好笑：“小姐，慶祝的話，就加青菜啊？”
陸凝唉了聲，倚在門框上，看着她翻動鍋鏟，小小的個子倒是有把子力氣，說：“可惜你家小姐我銀子太少，否則就請你們去鎮上吃一頓好的了”
看見阿釵将一把青菜放進鍋裏，馬上叮囑道：“竈上火不要太大，青菜炒的太過就不好吃了”
陸凝生平，唯吃喝二字，雖是缺銀少糧，但還是希望在有限的條件之下，滿足口舌之欲。
“還有，鹽巴不要放太多，之前炒的太鹹了些”
阿釵默默将勺子裏的鹽抖落了一些。
吃飯時，江叔在一旁擰眉擰了半天，陸凝看他表情奇怪的很，便問道“怎麽了江叔，有話說？”
他猶疑了半天，開口道“小姐，你看我們這安頓的也差不多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陸凝疑惑“回去？”他難道不是蔣氏給她留在這裏的護衛？
“是啊，大夫人來的時候說了，幫小姐安頓好我就可以回去了，再加上小的一家老小都在京城，您看......”江叔越說，聲音越低，這幾日下來，他看出來三小姐待他不錯，但想到這山野之地，哪裏比得上京城，他還是得回去。
他話沒說完，陸凝已然明白是什麽意思，心裏免不了有些氣惱，又想起江叔是她爹常用的車夫，怎麽會久留在這？
如此一來，這地方不就剩下她和阿釵兩個小女娃？碰到事情連個可以做主的大人都沒有。若是遇上賊人，兩個人也只能互相抱着瑟瑟發抖。
陸凝有些頭疼。
雖想留人，但她深知靠山會跑，靠樹會倒的道理，所以即便驚訝，糾結了半晌後，倒也沒有太大的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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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會兒，只問道“什麽時候動身？”
江叔道“明日吧”
“行”陸凝似想到了什麽，轉身看了看站在她身邊的阿釵，還是問道“阿釵，你也想回去嗎？”
阿釵是別院裏的婢女，來的時候，陸凝院子裏兩個用慣的年紀大些的婢女，蔣氏都沒讓她們跟來。阿釵才六歲，比她小兩歲，在尋常人家也就是個滿地跑不會幹活的孩子。
阿釵看着江叔猶豫了半天，低着頭攥緊了手指，說“阿釵還是留在這兒陪着小姐”
陸凝一時沒說話，單打量着看她，等到一片葉子悠然地從樹上落下打她眼前經過時，她拿起桌上的碗筷，往嘴裏添了一口飯，咽下去，然後說道“好，那阿釵往後就跟着我吧”
又說道“只是你也看到了，往後生活比不得在陸府，你既留下來，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了”
阿釵點點頭“明白的小姐，阿釵會照顧好小姐的”
次日一早，江叔就收拾好了東西來道別，拎着一個小小的包裹轉身出去了，跟來時一樣，還是那輛極為颠簸的馬車。
陸凝和阿釵站在門口看着馬車走的遠了
。
陸凝看着門口嫩綠嫩綠的草尖，心中一動，拍了怕阿釵的肩膀，說：“阿釵，你看那草尖”
阿釵看了：“怎麽了？那草有什麽問題”陸凝一本正經道：“摘下來可以做菜！”
阿釵：“？”
“小姐，我們可以廚房裏還有些菜呢”
陸凝哎呀一聲：“真的，以前在府裏時，我拔過這些草在鍋裏炒，味道很不錯的”
阿釵更驚訝了，小姐連這個都野草都吃過？
但抵不過陸凝的堅持，兩個人不一會兒圍在草叢裏摘了一盆回去。
阿釵面無表情地洗了扔進鍋裏翻炒，端出來嘗了嘗，意外的，确實挺好吃。
陸凝得意：“沒騙你吧”
于是不久之後，陸宅院子外面的青草被拔了個幹淨。
江叔走後，沒了敲打桌椅收拾用具的聲音，院子裏更顯得有些安靜。陸凝一早将箱子裏的東西一一收拾出來，放到院子裏。
阿釵看着那些衣物，不解“小姐這是做什麽”陸凝笑了笑，這些衣服是在陸府過節時置辦的，樣式繁瑣穿着不便，但就有一個優點，就是貴。
陸凝大手一揮“我打算把這些用不上的東西當了折些銀子回來”
阿釵急忙道“小姐，這怎麽行？往後說不定還得出門見客呢，沒個像樣的行頭怎麽行”
陸凝道：“你看村裏的人，有這樣穿的？我穿着出門，看起來多奇怪”
“說不定哪天用上了呢？”
“哪天也用不上的”
好說歹說，陸凝留了兩件下來，只拿着剩餘的去了。
陸宅在廬山村的邊上，緊挨着陸宅的幾個住戶也有幾百米的距離，阿釵去問路，好一會兒才氣喘籲籲地跑回來，道“小姐，他們說鎮子離這裏不遠，但若是走着去的話要一個時辰”
廬山村離鎮上較遠，村裏人出門全靠了驢車去，若要走着去，須得在路上花不少時間。
幸好路旁的鄰居胡嫂恰好要趕了驢車去鎮上，看見陸凝兩人在村外路上走，便問道；“小姑娘，要去鎮上？”
陸凝歪着頭，認出是前幾日說話的胡嫂，便道：“胡嫂怎麽知道？”
胡嫂哈哈笑了兩聲：“出了村子走這條路的，都是去鎮上的。得了，也別走着了，我帶你們一程了”
兩人就高興地上了車。
上了車，胡嫂一手拉着缰繩，一面和她們說着閑話。
“聽說你們一直在京城，那可是好地方啊”阿釵嬉笑着回：“那可不，到處都是好吃好玩的，熱鬧極了”
胡嫂一臉向往：“說的是，比我們這小山村好多了。不過話說回來，京城那麽好，你們怎麽來這兒了？”
阿釵暗戳戳看了陸凝一眼，就聽她仍舊拿了往日的借口來搪塞過去了。
胡嫂也沒在意，使盡抽了一鞭子，道：“這小地方吧，說起來雖人事簡單，但真碰上了，也纏人的緊”
兩人滿目茫然，道：“什麽？”
胡嫂笑了聲：“沒什麽，往後有機會你們就知道了”
到鎮上時，已經是臨近正午，她們謝過了胡嫂，又約好了回去的時辰，便告了別，從鎮上北邊一直走到南邊，日頭毒辣，阿釵眼瞧着走的臉色泛紅。
陸凝也才八歲，從前在府裏時缺乏鍛煉，以至于出來走個路都要經受不住。晌午日頭高照，打在人頭上，她感覺自己随時都要暈倒一樣。
兩人找了最近的一家當鋪進去，掌櫃的正眯着眼伏案看些什麽，見有客人來，立馬臉上堆起笑。
是兩個小丫頭，他笑意淡了些
“你們兩個小丫頭來這做什麽？”
陸凝也不介意他話裏的輕視，緩了緩心神，擡眼看了看店鋪的四周，只見牆面上挂了幾張野獸的皮毛，光滑柔亮。
放眼過去，屋子裏還挂了些看起來很值錢的飾品物件，她于是讓阿釵把包袱打開，問道“掌櫃的看一下，這些可能兌換？”
陸凝說話老練，不似尋常小丫頭，掌櫃這才熱絡起來，翻看了看裏面的東西。裏面的衣物看起來繁瑣混雜，但件件都裝疊的規整，看上去不乏華貴。
掌櫃的仔細瞧了瞧，又用手捏了捏料子，說道“這些也就員外夫人那些女眷會有興趣，兌是可以”。
他伸出幾根手指：“加一塊兒頂天兒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阿釵在一旁驚叫，“我們小姐這衣服可是金絲線勾成，京城有名的榮絲坊做的，怎的就只值五兩？”
掌櫃不知道什麽榮絲坊，他只知道這衣服在這可并不怎麽好出手，揮揮手道“在我這只能給這麽多了，您不樂意，可以別家瞧瞧”
陸凝看着這一堆衣服，實在不想再背着它出門，于是拉住了阿釵，對掌櫃說“行，五兩就五兩吧”
她們兌換了銀錢出來，陸凝看着阿釵不滿意的臉，笑了笑想，到底還是小孩子，什麽不高興都擺在明面上。
好歹今日有了進項，于是說道“走吧，今天小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來的路上她已經看過了，這裏最多人去的一家店叫聽風樓，招牌是樓，名字聽起來也十分優雅，不過實際只有一層，廳堂裏坐滿了客，店小二穿梭其間忙個不停。
陸凝帶着阿釵進去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剛坐下，小兒就極有眼力地走過來，哈着腰擦了兩下桌子，問“二位要點什麽？”
店牆上挂着幾個立牌，上面寫着各式采樣的菜名，不過都是一些十分家常的菜式，陸凝看了一會兒，便點了兩個肉菜兩個素炒青菜一罐湯。
菜很快就來了，陸凝嘗了一筷子，味道确實不錯，阿釵拿着筷子拘謹地坐在對面，遲遲沒有面上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陸凝嘆了口氣，放下手裏的筷子看着阿釵說道“阿釵還在為剛才的事情不高興？”
阿釵擡了頭，固執道：“阿釵沒有不高興”
陸凝伸手扯了扯她的嘴角：“沒有嗎？我看你嘴角拉這麽長，難不成是覺得飯菜不好吃？”
阿釵剛夾了一塊肉進嘴裏，吃的正香，聽到這句也沒接話。
陸凝便說“阿釵，你覺得這裏跟陸府比怎麽樣？”
阿釵小聲說“陸府家世顯赫，哪裏是這個小地方能比得上的？”
陸凝說：“你看我們這一桌子菜，你覺得待會兒結賬時需要多少？”
阿釵還未将肉咽下去，聽到這話，有些茫然
陸凝繼續說：“你看鄰旁剛才那桌人點了滿桌的飯菜，結賬時卻一錢銀子也用不了”
阿釵低頭看了看，不自覺的說出聲：“這樣少？”
“小地方不比京城那般開銷大，當鋪東家自然也是根據當地的實際來定的數額，對此地而言，五兩已是不少了”
阿釵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啊”
陸凝聽着大堂裏随處響起的朗朗笑聲，說“雖是比不上京中的顯赫華貴，但你看他們，多自在”
阿釵轉過頭去看了看，有些桌子上是一家人，有些看起來是好友聚會，他們穿着随意，只是一些粗布麻衣，但臉上笑容滿面，極為放松。
陸凝說“籠子的鳥兒雖然裝飾華麗，但沒有自由，這裏雖然落魄，但讓人安心”
阿釵不解，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陸凝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她的碗裏，道：“以後你就知道了，這頓飯就當是慶祝我們新生活的開始，趕緊吃，不然一會兒都要被你家小姐我吃完了”
聽到這話，阿釵便低着頭開始往嘴裏扒飯了。
吃過飯，難得來一趟鎮上，她們便四處逛了一會。陸凝思量着看一看哪些可以買回去添置一番。
街兩邊有些店面店門大開着，路邊的攤販大多已經回去，只有三三兩的還蹲在路邊。
不遠處一家打鐵鋪子裏擺着一排形式各樣的農具，陸凝以前屋子裏有一本書，上面記了些農耕之術，她時常翻看那圖片，上面的工具倒是和這裏的差不多。
來時看見旁人院子裏栽種的蔬菜，她琢磨着自己或許也能種上一些，往後說不得就能自給自足了。
這麽想着，帶着阿釵進去一番挑揀，買了幾把常用的工具暫放着。
到了回去的時辰，胡嫂果然在路口等着她們，看她們費力的拖着幾把農具，笑道：“你們兩個小姑娘，難不成還學人家耕地不成？”
陸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閑來無事，随便翻弄翻弄”
胡嫂看見她懷裏買的東西，道：“也好”
回去以後，阿釵卻苦着臉，說：“小姐，難不成真要學那些農人翻地不成？”
“有何不可？”
這兩天她看過了，鎮上生活的家庭不少家境富貴的，因此底下村裏的人都是去山上采了值價的東西去鎮上販賣換幾個銅板買些米糧回來，但這些日常的青菜吃食，許多人家是很少去街上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