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陸凝走出去後,阿釵放低了聲音對他說“你趕緊趁熱喝吧,大夫說了,你得吃飯才有力氣恢複傷口。你再不喝,等下我家小姐生氣反悔,你就得餓肚子了”

阿釵說完也趕緊跟着陸凝出去了,昨日那匹馬還在後院拴着,她得去喂些草料。

廂房裏只留了一個病患和一碗粥。這人盯着眼前的粥看了一會,終于伸出那雙滿是傷口的手,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喝完了粥,仍要掙紮着起身。

陸凝這時候站在門邊,靜靜地看着他落在地上,并沒有上前扶一把的打算,這人腿都受傷了還這麽能折騰,能是一般人?

“那條腿要是不想要,不必這麽大費周章,我可以将你擡扔出去”陸凝開口道。

這人看了她一眼,眼神冷漠,森嚴。

陸凝依舊倚着門框:“這麽看我做什麽?你這條腿大夫說了,非得修養個幾月才能好,不過看你現在這樣,想來這腿也不是很重要。”

這人動作不停,一條腿踩在地上,脖頸泛着青筋,想來傷口的疼痛不太好受。

眼看着他拖着條瘸腿還要起身離開,陸凝總算是嘆了口氣,上前将他摁了下去“不管你有什麽要緊事,眼下你覺得你這樣子出去能走多遠?”

“我不知道你遇上了什麽事,不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要是連自己都保不住,那其他事自然也就別想。我好不容易将你救回來,可不是讓你就這樣霍霍的”

陸凝說了這麽多,這人只最初看了看她,緊接着目光就放在自己那條受傷的腿上,這讓陸凝頗為洩氣,恍若自己方才是對着空氣一頓輸出。

“林舟”

“嗯?”陸凝聽見他說話,驚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道“你是說,你叫林舟?”

他點了點頭。

Advertisement

謝天謝地,這人還好不是個倔強的啞巴。

“那你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

又是一陣沉默。

得,這人看來是個冷漠性子,陸凝也不強迫,見人吃了東西,也算是放了點心。

林舟暗暗打量着這屋子,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逃過一劫的了。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幕是父親被射殺在馬背上,而他也被人砍傷了數刀,被赤血馱着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跑着,一時心中憤恨又哀痛。

他想回去救父親,但僅憑自己一己之力,只怕連城門都進不去。

又想起方才的話,這主仆倆言語行為雖然奇怪,看起來倒是沒有惡意。冷靜下來之後,他覺得,至少她說的對,他現在沒有任何掉頭回去的籌碼,這樣回去只會平白受損,只能在這修養些時日等待時機。

這樣想着,他才有功夫細致地打量自己所處的環境。

這院子看起來就她們主仆二人兩個小姑娘,廂房裏空間很大,但破破爛爛的看起來過的也不是很富裕,尤其連一碗粥都這麽摳搜。

若是讓陸凝知道他此刻的心聲,一定會怒道:有的吃還這麽挑?早知道讓你在外面凍死。

林舟打量着的時候,陸凝也站在這裏不說話,兩個人互相打量着,場面看起來頗為怪異。他看了看陸凝,這小姑娘面上看起來清清冷冷的,不似她那個丫頭話多,但好歹是她救了自己,于是輕咳了幾聲,道“多謝搭救”

幾天沒說話,加上吹了風雪,他的嗓子沙啞的厲害,聽起來像是粗粝的沙子一樣。

陸凝說“謝就不必了,看你穿的金貴,往後別忘記給銀子就行,住我這可是不免費啊,吃喝住行都得花銀子,眼下你沒有可以先欠着,往後可別忘了還,知道嗎?”

林舟愣在當場,他還沒見過要銀子要的這麽理直氣壯的,甚至于他忘了自己現在是身無分文,竟在身上摸索了起來,找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的狀況,面上一陣尴尬,道“日後定會如數奉還”

陸凝點了點頭,十分滿意“這就行”說完,朝外頭喊了一聲“阿釵!”阿釵拿着一把還沒喂完的鴿子料跑進來,問“怎麽啦小姐”

陸凝說“這屋子裏也太冷了,站一會兒都冷的人發抖,你将這屋子裏的火爐收拾出來點上,別半夜三更凍死了人”

“好的小姐”

“哦還有,去買幾件男子的衣物給他,這滿身血腥味也太不吉利了,熏得人難受”

林舟聽着她一條一條打理出來,雖然嘴上各種嫌棄,但也沒有苛待他的意思。

待陸凝吩咐完走出去後,阿釵一邊忙活着點爐子,一邊小聲道“別看我家小姐看起來不近人情,實際上待人是很好的,當初雖然說着不救你,最後不還心軟了?”

林舟端起桌子上還溫熱的茶水潤了潤喉嚨,問道“還沒請教,你家小姐是?”

阿釵道“哦,我家小姐姓陸”姑娘家閨名不好問到底,他轉而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廬山村啊”

林舟擰了擰眉“廬山村?什麽地界?”

阿釵露出迷茫的神色“地界?”

“大夏宿州地界,你問她一個小丫頭能問出什麽”陸凝在門口應了聲,接着道“阿釵,爐子收拾好了沒?過來幫我搭把手”

她從外面提了許多石子回來,打算趁着天好給自己的小院鋪一條平整些的石子路,以免到下雨天,每次走過去都是一腳的黃泥。

阿釵不解“小姐,這大過年的,你幹嘛給自己找活幹?院子裏的路不好好的?”

陸凝直起身伸了伸腰,道“大過年的人家拜新年賀新歲跟我們又沒什麽關系,左右是過日子,找點事比閑着好”

于是林舟就聽見兩個小姑娘吭哧吭哧一趟趟地從外頭河邊撿了各樣的石子兒回來,從門縫看過去,好像院子都要堆滿了。

聽起來是個浩大的工程,實際做起來也沒花幾天的功夫,林舟沒想到,從挖土、平土到鋪石子,她這樣一個小丫頭,竟也做的有模有樣,不過可惜他不能下地,否則一定出去看看。

陸凝将院子裏鋪了兩條縱橫的十字路,從左到右,從外門到正室。之前在鎮上買的幾包花種,陸凝将它們順着院牆邊撒了一圈,施了些水才算是大功告成。

“小姐,再有幾月是不是院子裏就開滿花了?”

“差不多吧”

兩人坐在院子裏倒了茶,邊喝邊暢想着。陸凝想着自己院子外面已經長成的那些個白菜屯在地窖裏,不過這天氣雖然可以存放個幾日,多了卻是不行,還是得另想辦法。

腌白菜就挺不錯的。

林舟看這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興起,倒也有些意思,遂問道:“你們整日就只這些事?”

陸凝斜眉看他:“你什麽意思?”

林舟:“姑娘家不都是撫琴作畫,做些修身養性的事?”

陸凝摘了一籃子花瓣回來清洗幹淨準備做花糕,聽到這話,她甩了甩手上的水,道:“我若是整日只知道撫琴弄畫,你還能這般好好的站着同我說話?”

林舟難得被噎了一下。

阿釵在一旁憨笑着:“小林公子,我家小姐可志不在那些風雅事上”

“哦?那在什麽?”

陸凝輔一起身,吹開掃在臉上的碎發,道:侍花吃點心,聽話本子曬太陽,哪一樣不好?”

林舟想起她那屯了一窖的白菜,還有卷起袖子在竈上擺弄吃食的樣子,索性閉上了嘴。

正月初十那幾天,村子裏許多小孩子就已經提着花燈大晚上亂跑了。月亮很大,光亮照在每一個角落,不用光照明就能看的清楚。

阿釵正給林舟換藥,陸凝站在一旁磕着瓜子看“你這身上的傷口看起來好的差不多了,就這個腿還費點事”

阿釵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也才沒幾天,哪能恢複的這麽快”

林舟光着的上半身被人瞧着,面上微微泛着紅暈,他心道:一個姑娘家,怎麽還盯着男子的身體看?她都不避嫌的麽!

陸凝還真沒想太多,她邊嗑瓜子,腦子裏天南海北的想着,一會想這人的腿什麽時候能好?一會兒又想,等到上元節那日,這裏的花燈

一定好看,一定去見識見識。轉念又想,林舟這腿不行,出不了門,可惜了!

轉而又說道:“話本子上都說,像你這樣從外面撿回來的人,大多身世離奇,身懷武功,自然休養的也極快”

林舟面無表情的說:“我可不是那些世外高人”

陸凝吐了嘴裏的瓜子皮,說打量着他:“也是,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會武功的,沒被人家給廢了就好了”

林舟臉色陰郁了一瞬,不過剎那又消失了,陸凝并未發現,她繼續說着:“不過你這傷怎麽來的,身上那些看起來像是刀砍傷的”

林舟看着自己腰腹間已經将近愈合的傷口,沒回答她。

陸凝見他并不想說,也就不再強求,反倒語氣不滿,道:“不過你那匹馬,過兩日能下地了,你就自己喂吧。那麽大一匹馬,阿釵每日喂一回都要損掉幾根頭發”

林舟疑惑地看她。

“你看她那小小的個子”陸凝指着阿釵,道:“頭頂才堪堪到馬腿的位置,你那馬是不是分不太清草跟頭發的區別?”

阿釵弱弱的說:“小林公子,你就沒發現近來我頭發都稀少了些?”

林舟啞然了片刻,沒想到竟有這回事:“實在不好意思了,赤血食量比較大,

約莫他沒吃飽,所以才把頭發當成草了”

兩人一陣無語。

不過,陸凝也确實發現,這人看起來年紀不大,但身量已經十分高了,若是站起身來,怕是比她高出兩個頭的高度。而且言談之間并不粗俗,不知道究竟是什麽人?

“換好了!”阿釵站起來喊了一聲,陸凝才回過神,說“好了啊”

而林舟換個藥像遭了一場酷刑一樣,表面上裝的冷漠不在意,實際臉上的溫度從頭至尾都沒降下來過,他還當陸凝沒看出來。

走到外面,陸凝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阿釵“清水溪旁邊是不是有一些沒人要的木頭?”

“好像是有,小姐你又要幹嘛?”阿釵用一種習以為常的驚訝語氣問道

“也沒什麽,就是覺得,林舟這人整天在屋子裏呆着也太沒意思,就一條腿不方便而已,不用整日在床上躺着”

“那小姐是想做什麽?”

陸凝一敲她的腦袋:“這個等過幾日就知道了,你就想想今天中午我們吃什麽吧”

阿釵指着竈上的一堆白菜,苦着臉:“小姐,你今日不會又要吃白菜吧?我都快成吃白菜了,實在有些吃不消”

陸凝也吃的有點膩,問:“還有菜什麽可以做?不妨,你問問林舟,看他想吃什麽?”

于是阿釵也學着陸凝的樣子,沖屋內喊了一聲“小林公子,你晌午有想吃的東西沒有?”

林舟在屋內聽到這一嗓子,想起這幾日見這主仆二人每日都是白菜,以為只有白菜可吃,買不起別的,自己當然也不好挑挑揀揀,于是道:“白菜就挺好的”

陸凝:......

阿釵:......

阿釵:“小姐,我還是自己看着做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