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真的嗎？”
陸凝放下筷子，想了想還是說道“陸金，你有沒有想過，離開這裏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去生活，這樣才足夠安全。而不是整天躲在這個小院裏，整天擔憂自己一出去就被你爹抓住”
“你生在這個村子裏，這裏每一個人都認識你，我這裏雖然說沒什麽人來，但說到底還是廬山村的地界，如若有一天你爹真的找上來了，我也沒辦法留下你”
陸金苦着臉發愁“可是，我從沒離開過這裏，也不知道能到哪裏去，而且我也有些害怕”
是了，一個小丫頭獨自在外，到底是一件危險的事，她不比陸凝，離開了就真的是人生地不熟，随随便便一個拐子說不定就能将她賣了去，是她想的簡單了。
她說道“先吃飯吧，只要我這裏是安全的，你就可以一直呆下去，你家小姐至少還是能保你吃喝的”
陸金心情好了些，又有了笑容“謝謝小姐”
但是沒過幾天，陸凝在院子裏納涼的時候，外頭砰砰傳來了幾聲敲門聲，那聲音急促而有力，聽起來要将門給砸破個洞。
陸凝過去開門，為首的是一個面目肥胖的男人，後面跟着倆瘦弱的半大孩子。
陸凝沉着臉，問“你是誰？”
那人冷哼了一聲“你就是那個京城裏來的？你管我是誰，我今天來這兒，就是要來這找人”
陸凝心裏一驚，臉上卻極淡定“你來我這裏找人？怕不是找錯地方了吧？”
陸有豐臉上橫肉一堆，态度惡劣“哼，我可是聽說我家金子在你這呢”
陸凝心裏有些慌張，但她語氣沉着，問到“誰說的？這院子裏只我一人，沒什麽金子銀子，你要找人，也該去別處找”
“我不跟你廢話，有沒有人進去找一找就知道了”他說着就要扒開陸凝的胳膊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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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凝站到他面前沒躲開“找可以，要是沒找到怎麽辦？我一個姑娘家的院子，也是你能說進就進的？這名聲誰來賠？沒找到人，少說二十兩銀子拿來”
“什麽姑娘家，就你這小丫頭片子？還二十兩，你搶錢呢吧？看你這麽點年紀，這麽貪呢”陸有豐說着，頭還不住的往裏伸。
“你知道我是什麽人，雖然京城離這比較遠，但我也不是不能寫封信跟我爹爹說說這裏的情況。今天你若是找不出來人，我必是要到族長那裏讨個說法的”
陸有豐聽着陸凝煞有介事的話，一時之間猶豫了下來。明老頭說在這裏看見了那死丫頭，但萬一是那老頭年紀大認錯了人？這丫頭的爹可是在京城當官的，萬一沒證據把人給惹了......
這麽想着，他橫站在那裏，身後其中一個瘦小的人附耳過去不知道小聲說了些什麽。
陸有豐便往後退了幾步，“今日就算了，若是沒人今日算我理虧，如是真在你這裏，你最好能一直藏着她，否則被我瞧見了，哼......”
幾人往村裏走去，看起來像是打消了念頭，但陸凝知道她這裏該是被盯上了，嘆了口氣，她關上門。陸金小心翼翼地探着頭從廂房裏出來，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小姐，我爹是不是知道我在這裏了？”
陸凝臉上一片凝重“應該是知道了，這幾天你就躲屋子裏盡量別出來，我擔心你爹會在周圍蹲着等你出去呢”
兩個人心不在焉的吃了點東西，陸金就回屋裏躲着了。
陸凝看着外頭格外亮堂的夜色，不知道自己這做法到底是對還是錯，當初若是讓人将這小丫頭送走，或許現在就不會困在這裏。
陸有豐明顯是知道了人在這裏，一定會在院子周圍等着，如此一來，她們往後的日子可不太好過了，這種時刻被人盯視的感覺，太糟糕了，尤其她們只有兩個人小丫頭，連個能用的上的人都沒有。
這樣過了兩天，一天夜裏陸凝正熟睡着，院子裏突然傳來一陣火光，緊接着是一陣叫罵聲，陸凝披了衣服出來，就看到陸有豐不知何時偷溜了進來找到了陸金，此時他手裏提着陸金在罵罵咧咧。
“死丫頭片子，還敢跑出去”他揪着陸金的耳朵打了一巴掌“害老子平白挨了頓打”
“陸有豐，你這是私闖民宅，我可以将你扭送官府的”燈火映着陸凝瘦削的臉龐，她義正言辭道。
陸有豐渾不在意地笑“你去啊，剛好我也可以去說道說道，你藏着我家閨女不放，這可是拐子幹的事”
陸金想說話，被他一巴掌打了回去，他沖身旁的人說“去把族長叫來，讓他來評評，這京城裏來的千金小姐就是這麽辦事的？”
沒一會兒，族長眯縫着兩只眼就來了，看起來是剛從床上被人撈起來。
“族長，你評評理，這丫頭偷偷藏着我閨女，我來找還攔着不讓進，哪有這樣的道理”
族長清醒了一陣兒，對陸凝說“凝丫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爹找閨女，你怎麽還攔着不放人呢？這可不行啊，陸金這丫頭就讓他爹帶回去了，你別多事”
陸凝看着還在掙紮的陸金，說“這麽小一姑娘，陸有豐要将她嫁給一個老頭子，這事兒族長你不管？”
族長瞄了一眼陸有豐，說道“嗐，這是人家家務事，清官還難斷家務事呢，凝丫頭啊，你趕緊進屋吧，別摻和。有豐你也是，既然找到了你家丫頭，趕緊帶回去吧”
陸有豐卻不願意“我閨女被她關了這麽久，她還要送我見官？我看吶，今天她得跟我去見官”
陸金張着嘴巴喊“不是的，是我自己願意留在這，小姐是好心收留我！”
陸有豐當即又打了她一巴掌，怒氣沖沖道“總之族長，今日這事，不給我個交代不算完”
族長嘆了口氣，對着陸凝說“這樣吧凝丫頭，你也是我陸氏族中的人，犯了錯自然也得去祠堂，你就去蘭婆那裏跪兩日認個錯吧”
陸凝氣笑了“族長，你覺得你有資格罰我？”
族長面上一冷，像是被人觸犯了威嚴，冷哼了一聲“怎的，我還罰不得你了？就是你爹犯了錯，也得守宗祠的規矩！來個人，送她去祠堂”
陸凝這樣的小丫頭，尋常一個男子就能拎起她帶走，陸凝心道自己現在勢弱，若是硬來，自己只有吃虧的份兒，陸金自己是救不下了。
她面無表情地冷聲道“不必，我自己能走！”
陸金在他爹的怒罵聲中被帶了回去。陸凝在蘭婆蒼老卻淩厲的眼神中跪了兩日祠堂，出來的時候，兩條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還是蘭婆找了人才将她扶出門。走在路上時，她想陸金被她爹帶回去，也不知道怎麽樣了，看他爹那日的态度，想來日子不會好過。
這麽想着，路邊看見明爺爺正跟一個年輕人說話，他看見陸凝被扶着回去，走過來說“從蘭婆那裏回來啦？看這身體較弱的，可得回去好好養養，就說不該亂管閑事，這下受罪了吧”
陸凝看着他關心的樣子不似作假，但她好像是第一次才認識這個老人，說”陸金在我那裏的事，是您跟陸有豐說的？”
明老頭癟了癟嘴，一時沒作聲，陸凝說“就您那日去我院子裏看見她了，旁人絕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明老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有豐是她爹，當爹的把閨女帶回去不是應當的？再說了，這自古以來兒女之事都有父母做主，金子這丫頭本就錯了，你還幫着她，這不是助纣為孽麽！”
陸凝苦笑“您知道對方是什麽人嗎？五十多歲一個老頭娶一個這樣小的丫頭，這才是作惡！”
明老頭不以為然“這事多了去，你要一個個管？再說個人有個人的命數，哪那麽多稱心如意的”
陸凝看着眼前的老人，仿佛透過他看到了那些打着自以為為別人好的旗幟，卻處處淩害人的那些人，她知道勸說不了，于是不再說話，默默地回家去了。
她打開門鎖，從外門走到二道門裏，院牆兩旁的花已經開的很豔，止不住的花香味鑽進人的鼻子裏。
院子裏很安靜，從來沒有這麽安靜過，連一絲風都沒有，偌大的院子裏，只剩下陸凝一個。她深呼了口氣走進去，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不知道想些什麽，
腦子一瞬間空了不少。旁邊樹上突然掉下來一顆櫻桃，她拿起來看了看，大概是自然掉落，沒有鳥兒啄過的痕跡，她順手擦了擦塞進了嘴裏，卻嘗不出什麽甜味。
天色漸晚的時候，她覺得肚子有些餓，但仍是坐着不想動。想起來以往是阿釵做飯，再後來陸金也能做一些簡單的飯菜。現在，她想自己這個四體不勤的人，也是時候學着做些什麽了，于是起身到廚房裏煮了碗素面，不算美味，好歹能吃。
陸凝坐在外面慢騰騰地将一碗面吃完，将碗洗了才回到屋裏。
陸凝一個人生活在院子裏，本來她想着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找一個護院，後來為了省錢到底是沒找，又想着不如養一只兇猛些的看家狗，尋了好久也沒碰上合适的，只能擱置了。
暑夏之氣漸濃，熱氣灼燒的人難受，陸凝常常天熱的時候就跑到山裏來避暑。她極為靈活地穿行在林子裏，餓了就吃一些自己做的餅或者摘幾個野果吃。後來在幾個婦人的指導下，認識了更多山裏的野貨，哪些能吃，那些可以賣錢，哪些有毒不能碰，簡直成了半個地道的廬山村人。
她甚至能七拐八拐地準确找到那片沒有人知道的果子林，去一次就帶了好些果子回去屯着慢慢吃。陸凝還是做釀飲，想喝的時候倒一壺出來在井裏冰着，在晚上熱的睡不着時舀一勺出來解熱。
後來，在一次進山的時候，她聽見幾個婦人坐在一起說話，說些別家的閑事， 說的還是陸金。
她還是沒逃過原先的命數，陸有豐沒過兩個月又給她尋了一門親事，是鎮上一家賣油的，兒子是個不說話的，情緒有些暴躁，陸金嫁
過去當天那戶人家的兒子就犯了病，陸金成親宴上被他們兒子打了一頓，後來也沒少挨打，沒兩個月人就沒了。
陸凝聽了這話，坐在山裏的一棵橫木上，一坐就坐到了傍晚，那天她什麽也沒帶回來。
春秋已過，冬夏而至，陸凝覺得自己往後的生活大概就是這樣了。她獨自住在廬山村外，無聊了就跑去山裏呆呆，閑了就在院子裏喝喝茶，養養花。
她的院子現在已經長滿了各個季節都會盛開的花，不管春夏秋冬，總有花香彌漫着。它們向上生長，越過牆頭伸到了外面，枝桠淩亂陸凝也不去修剪，只讓它長着。
陸凝在廬山村生活了八個年頭，族長要遷村的計劃到底是沒有實現。他來找陸凝說和的時候，不是被陸凝擋了回去，就是碰上陸凝不在家，總之起初的兩年來過幾次無功而返之後就不再來了，後來再碰上的時候，就沒給過陸凝好臉色。
第三個年頭的時候，明爺爺過世了，陸凝去詞祠堂上了柱香，倒也沒有什麽感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