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她支着頭慢慢想着,蔣氏那天說的對,府裏護衛多,一般的小賊輕易進不來,所以那日擄走她的,大概率是府裏的人。

可是,平日裏她一貫懶散,更懶得出門交際。下人私底下的譏諷為難她權作不知道,在陸府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自然,也沒結過什麽怨。但看自己不順眼的也不是沒有,比如恨不得自己從此不回陸府的陸筠。

當時雖有猜測,但沒有證據,如今看來,她猜的或許也沒錯。

陸府每個院裏每月分派的香都是固定的,據她所知,蔣氏不喜用香,這種上好的沉香,在這府裏,她也只見陸筠和陸笙在用。

陸銘臣身上的味道淺淡,不會是被香熏過的,反倒可能是在別處沾染上了一些。能扛起她并輕易帶出去的,必然是一個壯年男子,如此說,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陸銘臣為什麽這麽做,陸凝想,只可能是他那個寶貝妹妹的央求。

陸凝坐在那兒想了許久,想到天色漸漸西沉,青蘿進來興高采烈地說“小姐,銘繕小少爺來了”

陸凝思緒被打斷,聽到這話,起身伸展了一下坐的僵硬的身體,道:“小銘繕來啦,走,出去看看”

銘繕小小的個子,臉上胖嘟嘟的,很受青蘿和金嬷嬷的喜愛。他興沖沖地拿着一個紮好的風筝對陸凝說:“三姐姐,金嬷嬷幫我紮好了一個風筝,我們一起去放吧”

陸凝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蛋:“當然可以,不過嘛”她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我帶你去放風筝,可有一個要求”

銘繕揚起小臉:“什麽要求?”

陸凝嘿嘿一笑:“我今天帶你去放,回來這風筝可就歸我了”

銘繕小臉一皺,很為難的樣子:“可是,可是這是金嬷嬷才給我紮好的,我都還沒放幾次呢”

陸凝拿起風筝看了看:“這簡單,往後你想放風筝,可以來我這。雖然風筝在我這,但是三姐姐很大方的,可以借給你放”

銘繕直覺有哪裏不太對勁,但想到還是可以放,也就開開心心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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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來了花園,陸凝逆風将風筝放起來,才将引繩交到銘繕的手裏,風筝越來越高,直到日落西山,銘繕才意猶未盡地收了繩子回去,臨走還和陸凝約好了明日再來。

銘繕勁頭很足,接下來的幾天,每日用過了午膳跟二夫人說了一聲就跑來落雪院,纏着陸凝陪他去放風筝。陸凝左右閑着無事,就陪他去了。

只不過每次都是銘繕牽着繩子到處跑,陸凝就坐在亭子裏看。

有時跑累了,銘繕坐在她邊上,好奇地問:“三姐姐,為什麽每次你能放起來,我卻放不起來啊”

陸凝捏了一粒花生扔進嘴裏,動作随性,說“因為你沒抓住時機啊”

銘繕不解“什麽時機?”

陸凝将那花生咽下,一本正經地講“這放風筝啊,觀察風是很關鍵的,你首先要觀察風朝哪裏吹。這就好比你拿着一杆紅纓槍,首先你得找準目标,拔槍的時候不能丢失已經瞄準的對象,否則就一事無成了。”

“你放風筝,自然也得趁風起時逆風而上”

銘繕似懂非懂:“那下一次,我也要學會看風”

陸凝笑了笑,心想,一只精美的風筝總會等來風起的時候,同樣的,一支尖銳鋒利的槍,也從不會丢失它的戰場。

日子平淡如流水,風筝一日日放着,偶爾碰上陸筠過來搶地盤,能銘繕靠着自己撒潑打滾的功夫也硬生生地将人氣走了,對于此,陸凝卻還蠻開心的。

但一個涼爽的午後卻突然驚起了一灘波瀾,陸府花園的荷花池裏翻起的一陣水花,打翻了這個秋日的寂靜。

事無定法,人無長寧,誰也沒有料到,尋常看起來結實的不行的欄杆,某一日會突然松斷,而那地方,恰恰是陸筠時常半倚着向湖裏撒魚食的地方。

初秋的湖水帶着一絲寒涼,陸凝躺在木椅上眯着眼閉目養神時,青蘿小跑進來傳來了明芳院的消息,陸凝沒有睜開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聽說陸筠掉進去的時候在水裏撲騰了好一會才有家丁下去撈上來,高燒了好幾日,藥材一罐一罐地端進明芳院,人差點沒救回來,後來治了小半個月才有好裝,還聽說她當日近旁的幾個侍女通通被打發賣給了人牙子。

陸凝将這些當作笑話将給秦棋聽時,她們正坐在半日閑的茶樓裏。

秦棋說別看這地方人員雜亂,但堂上說書的卻很有幾把刷子,任是天南海北,五湖四海,他都能講上幾句,那眉飛色舞的樣子,着實吸引了不少客人。

半日閑年久規模漸大,顧客也多,因此才成了秦棋時常光顧的地方,她着一男裝坐在裏面叫上一壺茶,聽上半個時辰也沒人發覺。

但這地方雖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旁邊的青樓,濃妝豔抹的青樓女子時常從窗臺探出頭來,濃烈的脂粉味從裏面一路飄到路上,有時也飄到茶樓客人的鼻子裏,讓男子望而生“醉”,讓女子見而生怨。

這一日,秦棋和陸凝倆人穿了男裝坐在半日閑的一處角落裏,聽着臺子上那白胡子老頭續講一段奇絕的故事,陸凝往日故事看的不少,不覺得哪裏奇,秦棋倒是聽的入迷。

她磕着瓜子,悠哉的:“這幾日你聽說沒,許大人和唐大人家的女兒在西街望江樓和太子來往的十分密切,又是流言滿天飛”

陸凝也抓了一把磕起來“知道啊。還聽說,我從容妃娘娘的心頭好,一眨眼就成了腳下泥了”

秦棋笑起來。

陸凝磕着瓜子問道:“這就是你說的辦法?”

秦棋忙說:“不是我,我聽說的時候已經有人這麽說了,而且煞有介事,唐大人和許大人的女兒心悅太子,這其實不算秘密,只是沒人說而已。不知道怎麽傳揚開了”

陸凝道:“這也算是一種澄清了”

秦棋側臉看她“可是,這話也不好聽吧”

陸凝:“總比跟太子扯上關系的好”

為此事,陸筠和蔣氏前幾日總有意無意給她使些絆子,好像自己奪了她們東西似地,這幾日倒是清靜些了。

半日閑堂門大開,隔壁醉香樓袒胸露乳的女子從樓上的窗沿上往下扔了帕子,掉在過路的客人身上,一個小夥兒就晃悠悠地進去了。

陸凝支着頭瞧着,裏面什麽樣的人都有,無非是尋個樂子。貪歡了一夜的人萎靡地從裏面走出來,似是意猶未盡;在門外徘徊再三的人像是終于下了決心,聽着媚骨的招引聲一步踏了進去。

在這人聲嚷嚷中,陸凝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她拉了拉秦棋,問道“你看,那人是不是杜家二叔?”

秦棋瞪着眼睛看了看,重重點了點頭“就是他!”

陸凝心裏鄙夷,道“沒想到這杜家二叔還是個尋花問柳的”

兩人分心聽着書,一面又聊着天,秦棋道:“不知道芳惠知不知道他家二叔這德性”

不一會兒,臺上說到了精彩處,只聽白胡子老頭說“天上一聲驚雷”就聽見外面“咚”的一道聲響傳來,像有什麽東西重重砸在了地上,倒給兩人吓一激靈。

門外圍了一群人,人聲鼎沸,她們站在門裏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眼看門裏的熱鬧不如門外的好瞧,她們倆果斷地出去了。

出去一看才知道,剛才那一聲重響竟是從樓上摔下來一女子,那女子穿着輕薄的紗衣,面部朝下抵着,腿上看得見青青紫紫,陳年舊傷加上新的劃痕,看起來觸目驚心。

沒有人敢動她,生怕沾染上這晦氣。

秦棋大着膽子将人翻過來,探了探鼻息才松了口氣,還好沒有死人,這姑娘大約只是昏了過去。

陸凝端詳了一陣,卻覺得有些眼熟,半晌,她低聲對秦棋道“這是不是那日我們在街上碰上的那個女孩?”

秦棋又仔細看了看“好像是”

老鸨扭捏着從醉香樓門裏出來,低頭撇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女人,沖着秦棋她們露出一抹風情的笑,“讓公子費心了,奴家這就将人帶回去”

帶回去怎麽處置?随便扔在柴房?或是随處無人關照的角落?

陸凝問了一嘴:“她這樣子,得去看大夫吧”

老鸨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樣:“大夫?您怕不是在說笑吧,她賺的銀子可還抵不上醫藥費呢”

又低聲怒罵着,這死丫頭自從來了樓裏,接了無數歡客,但每次都是這麽驚心動魄,今天這一出已經是第幾次來着?數不清了。不過比着此前将人惹怒,這次只是自己摔下來,已是好了很多。看她這樣子,身體大概是要摔壞了的,擡回去也是扔進柴房等死。

說着,就要指揮着小厮将人擡進去。

陸凝聽她這樣說,到底有些不忍,便問“與其你擡回去等着她死,不如折個價賣與我如何?”

秦棋扯了扯她,小聲說“你瘋了不成,你買了她回去怎麽跟家裏交代”

陸凝道“放心吧,我不把她帶回去,就看個大夫也行,總不能真讓人這麽死了”

秦棋說她“你可真是活菩薩!自己都顧不好呢”

陸凝無奈笑了笑,但話已經說出去,也不好再反悔。

老鸨一張塗滿脂粉的臉登時笑了起來“唉,我們這裏的姑娘不就是這樣?說難聽點就是看一張皮相,這丫頭雖然看起來不經事,但皮相總還是不錯,小姐若是覺得她中用,奴家也不是不能割愛”

她比了個數字。

陸凝反倒沉默了下來,得,這下是心有餘力不足了,她沒這麽多錢。

看出陸凝的窘迫,老鸨撇着嘴道“還當是個富家大善人呢,沒想到是個充胖子的。行了,既然買不起,也別愣着了,把人擡回去吧”

陸凝聽的臉一紅,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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