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陸凝聽出那聲音是謝長淵的,松了口氣“原來是王爺”想了想,又說“您這麽晚來,想必是那車夫說什麽了?”
謝長淵心道她倒是直白,點了點頭,道:“嗯,交代了一些”
陸凝眉間有些着急,問:“他說什麽了?是誰指使他的?”
謝長淵一向淡瞥的神情有些松動:“這個,倒是還未交代”又道“但據他所說的,本王猜,應當是你們陸府之內的人”
陸凝眉頭緊鎖:府裏的人?難不成又是陸筠?但自己離開時她分明和太子在......難道她發現自己了?還是說那人是蔣氏派來的人?除了她們母女兩個,自己似乎在府裏也沒得罪什麽人。
他問道:“你同府裏什麽人有恩怨?”
她心中有些猜測,道:“多謝王爺,我大致有些頭緒了。說恩怨也算不上,不過是她一向将我看作眼中釘,至于為什麽,我也不清楚”
謝長淵道“有些人,看你順眼時對你掏心掏肺,看不過眼就恨不得将你抽筋剝皮,十分正常。那車夫說的模棱兩可,自己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人,不過,他既然對對方的聲音熟悉,想必就是你們府中人,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陸凝有些茫然
燈火葳蕤,明明滅滅,謝長淵往一邊挪了幾步倚在桌邊“若實在沒有辦法,本王也不是不能幫你”
陸凝低眉颔首,終于下定了決心,道“王爺可是說真的?”
她自己一沒銀子二沒人,說要報複,就像沒有巧婦空有一雙手藝一樣。
謝長淵道:“你可以說一說你的打算”
陸凝于是靠近了他身旁一步,低聲說了幾句。那聲音低低的,語絲細膩,像是在呢喃,謝長淵愣了片刻,回過神便道
“如此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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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凝說:“如此便好”
謝長淵道“可以,沒問題”
正事說完,謝長淵卻還倚在桌邊,沒有絲毫要走的跡象,陸凝便以為他還有什麽話要說,便問“王爺還有事?”
過了好一會兒,聽見謝長淵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聽聞三小姐前幾年一直不在京城?”
陸凝不知他問這幹什麽,但也如往常一般答道“嗯,前幾年在外修養,幾月前才回來”
謝長淵問“京城外什麽地方?”
陸凝說:“小地方太偏僻,想必王爺沒聽說過,不過宿州,王爺應當知曉”
謝長淵看了一眼她,眼神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溫和,陸凝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他道:“想必十分安逸?”
陸凝笑了笑“确實比京中安靜的多”又說,“山裏人家,比不得京中繁華,但也舒适”
謝長淵低着頭不知再想什麽,陸凝見他一個晚上總是出神,以為有什麽要事,便問:“王爺是有什麽要緊事?”
謝長淵倚在桌邊時,瞧見桌上的首飾匣子裏靜靜放着一直木刻的蜻蜓,雖然經年已久上面染了些其他顏色,但蜻蜓卻還隐約看得出樣子,同他當年刻出的一樣。
它被放在匣子的最裏面,不受一點打擾。
他說“這蜻蜓倒是別致”
陸凝看了一眼匣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關上了盒子,說“一個小玩意兒,讓王爺見笑了”
謝長淵問“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怎麽不扔?”
陸凝想了想,将它拿了出來在手上看了看,很奇怪,雖然這蜻蜓已經破舊的不成樣子,但她從未想過要把它扔掉。
“一個朋友送的,算是紀念,放着也不占地方,索性就留着了”
謝長淵欲言又止,剎那間想脫口而出說些什麽,最終只是說”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陸凝回想着,卻記不起那人的樣子了,只好笑了笑“算是吧”
半晌無話,謝長淵總算挪了挪地方,說:“時間不早,本王就先走了,若有事找我,可去望江樓找龐掌櫃”
原來望江樓是王府的産業麽?陸凝驚訝之餘,說:“好”
謝長淵走的時候悄無聲息,像來時那樣,陸凝站在窗邊看着謝長淵離開的方向出神了一會兒,直到覺出冷意,才斷然把窗子關上。
謝長淵趁着月色一路回去,心情卻始終沒法平靜下來。最初在宮中月色之下看見陸凝,他以為是錯覺,那張臉同七八年前他張開眼就看見的,沒什麽兩樣,直到再一次見到,那張臉,那副聲音,一切都和八年前的她沒什麽差別,盡管聲音有些變化,盡管臉上褪去了年幼的稚嫩。
他原以為世上竟會有這麽相像的兩個人,當初宿州山溝裏的一個小女孩怎麽會突然出現在京城,卻沒想過她原本就是京城中人。
回到王府,他愣神地坐在廳堂裏,原本要做什麽?他想不起來了,世上果真有這麽巧的事?原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的人,此刻卻清楚地告訴他,人就在他的身邊!
峰七進來時,就看見謝長淵這副失魂的樣子“王爺?”
謝長淵沒聽見似地,峰七又喊了一聲,謝長淵漠然看他一眼,道“什麽事?”
峰七:“您怎麽出去了一趟跟丢了魂兒似地”
謝長淵往後倚了倚,舒了一口長氣,徹底回過神來:“竟真是她!”說罷,低低地笑了。
峰七以為自家王爺出去沾染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臉見鬼的表情,遲疑着說“王爺,是誰啊?”
謝長淵道:“有事兒就說”
峰七這次放下心來,拍了怕胸脯“屬下還以為王爺怎麽了呢!”然後一臉嚴肅,道“王爺,杜旭死了”
謝長淵剛揚上去的嘴角霎時掉了下來“死了?怎麽回事”
峰七道“剛才隋大人過來,說杜旭吃的飯菜裏面被人加了藥,他去的時候,人已經死了,送飯的那個獄卒,被發現的時候也已經死了”
謝長淵終于發覺是哪裏不對勁了,杜旭為何突然間敢對權貴下手,又舍近求遠将人關到那樣偏遠的地方,還有那些孩子,為何全都不能說話》種種跡象表明,杜旭的背後,分明還有一只手在操控。
可線索到杜旭這裏卻斷了,他們已經打草驚蛇,想必身後那人會藏得更深,謝長淵揉着眉心,是他大意了。但此時說什麽都晚了,只能吩咐峰七:“告訴隋之,明日就将胡翎玉緝拿歸案”
次日梨芳樓裏,人聲喧嚷之中,臺上正唱的熱鬧,胡翎玉一身大紅戲妝正站在臺上耍着花槍。臺下觀衆正叫好時,外面突然沖進來了一衆衙役,瞬間将臺上的人拿了下來,觀衆一哄而散,都站到了外面看起了熱鬧。
臺上不少戲中喽啰見此狀吓得四處沖跑被衙役拿了下來。隋之站在底下饒有興趣的看着,那胡翎玉還在耍着花槍。
隋之道:“胡老板,事到如今,跟本官走一趟吧”
胡翎玉在臺上翻動着,身形利落,沒有停下的打算。隋之也不着急,反而尋了個座兒坐下了。直将那一出戲看完,胡翎玉才收了花槍,站在臺子上,道:“戲既已開了腔,便只能唱到尾,隋大人,久等了”
隋之笑了笑:“胡老板認得本官?”
胡翎玉攏了攏衣袍:“有幸遠遠見過幾次”
隋之道:“既如此,明人不說暗話,京中人口走失一案,胡老板想必清楚?”
他起身舒了口氣,“跟我們走一趟吧”
胡翎玉意外的配合,這事情似乎在她意料之內,即便面對婦人的指認,她也面不改色地微笑着。隋之好奇,問道:“胡老板,這樣板上釘釘的罪狀,你還能笑得出來?本官真是佩服”
胡翎玉轉動着自己手上的扳指,不置一詞。
隋之往前湊了湊,問道:“本官倒是很好奇,胡老板怎麽說也是在京中有些名望的人,怎麽會和杜旭那樣的人攪合到一起?”
胡翎玉開口卻說了一個不相關的地方,道:“隋大人有沒有聽過廪州坊齋巷這個地方?”
隋之:“隋某孤陋寡聞”
胡翎玉将手上的扳指取下來放在一旁,道:“那是廪州一個極不起眼的地方,難怪隋大人沒聽過。不過坊齋巷,卻是我長大的地方”
“隋大人說我為什麽對那些孩子無動于衷?”她哼笑一聲,“我自小就見那些老鸨們在坊齋巷子裏拉了女子去青樓裏招客。那些女子不知從哪裏來的,她們每天晚上按時出現在巷子裏,每天都是不一樣的女孩子,由別人綁着牽了來供坊齋巷裏三六九等的老鸨們挑揀。
好一些的,去樓上,差一點的,到底下的矮洞。隋大人知道矮洞是什麽嗎?哦,那大概跟你們所說的地窖差不多了”
“地窖裏暗無天日,被選中的女孩一旦進去,就永遠無法出來,除非死亡。即便是這樣的地方,仍然有人願意花錢光顧,你瞧,人就是這麽輕賤的生物。在那裏,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都可以是待價而沽的商品,可以被任何人花錢買去肆意對待。隋大人,你問我為什麽可以無動于衷?呵,因為,我本就從那裏出來的呀”
“這些買賣多麽常見,既然別人可以買賣我,我又為什麽不可以?師父從坊齋巷把我帶到一路帶到京城,教我唱戲,教我為人處世,可本質上,他和那些去矮洞裏的人沒什麽區別。他帶我來京城,可這京城裏,說到底跟坊齋巷也沒什麽不同的,不過是看起來光鮮亮麗罷了”
隋之聽的乍舌,就聽胡翎玉問道:“隋大人,你說,我錯在哪裏了?”
隋之一時僵住,竟不知說什麽才好,胡翎玉卻笑了:“這扳指是當年我第一次獨自撐場面上臺時,臺下一個公子扔上來一錠銀子,我用它買了這個扳指,如今,就別讓它再跟着我了”
隋之道:“你應當知道你會是什麽結果”
胡翎玉看起來坦然:“從杜大人找上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總會有這麽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