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第六章

到底夏老頭還是比夏老太經得住大場面,腦筋也轉得更快。

在圍觀的村民用懷疑的眼神盯着他和夏老太的時候,他趕緊走到夏雲肖面前,假意輕捶大孫子的肩膀:“呸呸呸,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胡話。”

“咱們家可是八輩貧農,是根正苗紅的無産階級人家,怎麽可能搞什麽地主作派?”

“衣衣是我們看着長大的,我和她奶當然疼她,她哪次去省城大醫院瞧病我們沒給掏錢?”夏老頭特意提了提他們給夏衣衣掏過看病錢的事,暗中駁了駁夏雲肖質問的話。

“不就是20塊錢,确實該拿,孩子發燒是大病。老婆子,你快去抽屜裏給雲肖拿錢,別耽誤了。”

夏老太咬緊牙龈,臉上一陣扭曲,非常的不情願。

可她聽慣了夏老頭的話,見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只能無奈的回屋取錢。

夏老頭一番話說得有情有意,倒顯得夏雲肖有些上綱上線了。

個別村民搖搖頭,背地裏說夏雲肖不懂事也不夠謹慎,政治敏感的當下,實在不應該提什麽“長工”之類的字眼。

就算夏老頭夏老太偏心,這種事情關上門在家裏鬧就行了,何必鬧到大街上呢。

萬一被有心人捅上去,到時候他們整個村都得吃挂落。

好不容易這兩年稍微平靜點了,誰都不想再過以前那種戰戰兢兢的日子。

漸漸的,大家望向夏雲肖的眼神都帶上了點不贊同。

夏雲肖可不管這幫人怎麽想,他敢說自然也有能應對的法子。

這時,正好夏老太故意磨蹭着步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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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雲肖毫不客氣的從她手裏拽過那一沓錢,像是不信任她似的,特意從頭到尾數了兩遍,确認過金額後才轉身去西廂拿幾件換洗的衣服。

他現在沒空跟他們掰扯,衣衣這次會因為發燒搶救不及時聾掉一只耳朵,他必須趕緊去送錢給她治病。

爸媽是關心則亂,所以忘了帶錢的事,他得把一切考慮到位。

夏雲肖先去朋友家借了輛自行車,然後跑去大隊長家開介紹信,順便請了假,又把夏小叔夏小嬸和他們大兒子夏東寶的名字代替爸媽和自己填到挖河隊,這才騎上車子去追爸媽。

既然小叔一家都是懶骨頭,不如就送他們去幹點苦活累活松松筋骨。

挖河給的可都是高工分,正好來補他們欠生産隊的工分。他跟爸媽這次再也不會傻傻的替他們填賬了。

夏明海和林芳光靠兩條腿當然比不過兩輪自行車,在離村五六裏地的小路上,夏雲肖便追上了兩人,把自行車和錢都交給他倆。

“爸、媽,你們先去找小琴和衣衣,省得小琴啥也不懂,連挂號挂哪個科都不知道。”

夏明海沖兒子點點頭,沒顧上說話,抓過自行車和錢,急匆匆地載着林芳飛奔向公社醫院方向。

而在夏雲肖離開、夏老頭把周圍的鄰居勸散後,夏老太才捂着心口心疼得直叫喚。

“唉喲、唉喲,這可是整整20塊錢啊,不,是整整21塊錢,頂得上咱們一大家子十幾口人三四個月的花銷了。”

“夏衣衣那個病痨鬼憑什麽啊!也不怕折煞死她。”

夏老太越想氣越不順:“還有那個該死的夏雲肖,也真敢開口要!瘋了不成!”

她發洩幾句後又開始埋怨夏老頭:“你說你幹啥讓我把錢給他,當時就應該甩他一個大耳刮子,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夏老頭松開煙杆子,吹了吹剛才因為着急打斷夏雲肖說話而不小心燙傷的手心:“你知道什麽?”

“我要再不如了他的願,他接下來就敢把老三一家釘到喜歡偷奸耍滑、滿腦子享樂主義的恥辱柱上。”

要不然他也不會總提老三一家淨趕在農忙時請假的事。

這件事可大可小,壞就壞在夏雲肖故意當着大夥的面給捅了出來。

農民以糧為天,麥秋和大秋是糧食收獲的關鍵時候,沒有極特殊情況都是不允許請假的。

當初老三一家能請下假來,一是他們二老故意把病情說得特別嚴重,二是向大隊長保證把老三家的活全部交給老大家幹,絕不耽誤收成,這才勉強蒙混過關。

現在夏雲肖把老三家的事抖落出來,要是再鬧大鬧到大隊長那兒或者公社書記那兒,可有他們受的。

真是夠狠,一下子掐準了他們的命脈。

夏老太吓得一個哆嗦:“不、不可能吧?那可是他的小叔小嬸,打斷骨頭連着筋呢。”

“我倒希望是我想多了。”夏老頭在鞋底磕了磕煙袋鍋子,眉頭皺成了“川”字形,心煩得很。

夏雲肖跟他爸媽一樣,都是八棍子打不出個屁的性格,好糊弄得很,這次突然變得這麽攻擊性十足,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

恐怕不止是夏衣衣發燒的事。

不知為何,夏老頭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像有什麽事在逐漸逃出他的掌控,讓他心髒又沉又墜,整個人像走在鋼絲上似的極度不安。

這時,夏小叔從裏屋出來,朝着廚房的方向探頭探腦:“爸、媽,這兔子肉咱們啥時候吃啊?我都餓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夏老頭看他那副餓死鬼投胎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從院子裏扯出掃地笤帚沖他扔了過去,一下子砸中了他的腦門。

“哎喲!”

夏小叔痛呼一聲,委屈得不行:“爸,你幹嘛突然打我啊,疼死我了。”

夏老太心疼的給三兒子揉揉被砸到的地方,斜了夏老頭一眼:“就是說,你拿老三撒什麽氣?你看,都叫你給砸腫了。”

夏老頭氣哼哼地看着她們倆母慈子孝的模樣,用煙杆使勁指了指夏老太。

“都是你給慣的!”

夏老太心裏也憋着股氣,還沒從白白損失了21塊錢的心疼裏走出來,自然懶得給自家老頭子留面子。

“我就慣着怎麽了,我兒子我不慣着誰慣着。再說,你有氣就等老大一家回來再訓他們,我跟老三又不是你的出氣筒。”

“你、你、你……”夏老頭氣得手直打哆嗦,差點連煙都拿不穩。

“我怎麽了?起碼我不會沒事拿老三撒氣。”

“真是頭發長,見識短!跟你說不通!”

夏雲肖不會想到,因為他剛剛不客氣的舉動,夏老頭和夏老太他們正吵得雞飛狗跳,如果他知道了,只會拍手稱快。

此刻夏雲肖來到公社醫院,打聽到了夏衣衣的病房,一家五口終于正式團聚。

蒼白虛弱的夏衣衣昏睡在病床上,小小的一團,身子被寬大的被子襯得越發瘦小,看上去不像是五歲的小姑娘,倒像三歲的奶娃娃。

黃色膠皮輸液管上下各自連接着藥瓶和夏衣衣的小手背,液體滴答滴答滴落。

夏雲肖走到病床旁,默默把凍得冰涼的手搓熱,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夏衣衣額頭,發現溫度熱得燙手,不禁狠狠皺緊眉峰。

“大夫怎麽說?”他的視線掃過眼眶通紅的夏琴和林芳,最後看向沉默不語的夏明海。

夏明海深深吐出口氣,語氣慶幸道:“大夫說幸好送的及時,要是再燒下去很可能會落下病根。”

上一世夏衣衣的耳聾,*七*七*整*理是他們全家人的痛。

每一次只要一想起來,他們就無比痛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沒提前注意到她生病,為什麽沒在她最難受的時候留下來照顧她。

當然更恨的是夏老頭夏老太和夏小叔一家對夏衣衣的忽視和狠心,以至于讓她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落下終身殘疾。

曾經的夏衣衣那麽甜美貼心又愛笑,就像家裏的小開心果一樣。

後來她卻因為耳朵的問題慢慢封閉了自己,不愛說話不愛笑,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裏,不再跟同齡的小夥伴們玩,每天只知道看着窗外發呆。

實在叫人心疼。

夏琴的淚水蓄在眼眶裏繞着漆黑的瞳孔打轉,她握緊拳頭努力克制住流淚的沖動,因為在末世時她就學會了一個道理——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爸、媽、大哥,我現在必須向你們坦白一件事。”

夏琴神情鄭重,在三人不解的目光中慢慢開口:“其實我是死過兩次的人。”

“不管你們相不相信,兩年後爸媽會掉進河裏淹死,大哥也會因為落水昏迷後搶救不及時死去。”

“至于我,先是被徐遠信那個渣男和他的姘頭給害得流了産,後來又被爺奶以100塊的彩禮賣給了一個家暴男,婚後第二年就被他給打死了。”

話到一半,像是在給夏明海他們接受的時間,夏琴頓了一下才繼續往下說。

“我死了之後沒到陰曹地府報到,竟然穿到了一個末日世界,那裏全都是愛吃人肉的喪屍……你們那是什麽表情?”

“放心,我沒事的,而且我還幸運地覺醒了力量系異能。你們知道異能者在末世有多吃香嗎,要不是後來在喪屍潮中有個六級的精神系喪屍偷襲,我肯定能安然活到最後。”

“不過,現在我倒是很感激那個精神系喪屍了,要不是因為它,我還沒法回來及時帶衣衣來看病呢。”

夏琴藏好自己在末世時所有的痛苦艱辛,只在爸媽和大哥心疼的目光中露出好的一面。

林芳抱住夏琴,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媽知道你難受,想哭就哭吧,在媽這裏,你永遠都是可以任性的小琴,不用逞強。”

看着夏琴強顏歡笑的模樣,林芳的心都要碎了。

先是被愛人親人接連背叛,然後被第二任丈夫活生生打死,身心遭受重創,本以為可以解脫,沒想到又被賊老天扔進一個全是怪物的人吃人的世界,其中的絕望可想而知。

她的小琴啊,怎麽這麽命若。

“沒想到你竟然是被徐遠信給害流産的,我早就說過那個家夥不是什麽好玩意。”

“當時我們怎麽問你你都不說,整天以淚洗面的,要不是那時我跟你爸還忙着四處籌錢救雲肖、到處求人去找走丢的衣衣,也不至于忽略了你,哎,都怪我跟你爸。”

林芳越說越難受,最後咬牙切齒:“要是早知道是徐遠信那個混蛋害了你,我跟你爸死前說什麽也要拉他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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