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夏琴皺了皺眉:“大哥,你在想什麽?那兩個老的怎麽可能主動提分家的事?”
夏老頭和夏老太完全是把他們一家當苦力使,怎麽可能輕易放過他們?
夏琴把嘴巴抿成一條直線,實在想不出什麽能讓夏老頭夏老太主動分家的辦法,黑葡萄似的眼珠看向夏雲肖,等待他的答案。
夏雲肖用骨節突出的手指捏了下自家二妹的耳朵,視線劃過她因為常年吃不飽飯顯得有些面黃肌瘦的臉頰,心裏堵得厲害。
他早早就辍學上工,十三四歲時便把自己當個大人使,拼死拼活地掙工分,其中的辛苦不足為外人道。
他的目的不過是讓家裏人都能吃上飽飯,不再挨餓。
可他跟爸媽辛苦半天有什麽用?
他家的兩個妹妹,一個還是吃不飽飯,一個竟然淪落到只能吃發黴的零食!
再看看夏老頭和夏老太,還有小叔一家四口,他們哪個不是面色紅潤有光,一個個吃得飽睡着香!
也是,家裏的苦活累活都交給自己一家了,他們可不是只需要躺着享輕福就行了麽。
關鍵是他們這樣還不知足,非得敲骨吸髓才罷休。
思及此,夏雲肖眉眼間的冷厲幾乎要溢出來,愈發襯得那黑眸深如寒潭。
夏雲肖收回在凳子外伸展出一段距離的長腿,站起身:“小琴,你還記不記得咱們上一世是什麽時候分家的?”
夏琴點點頭:“當然記得,是明年年初。那時衣衣聾了只耳朵,爸媽帶着她四處求醫買藥,花了不少錢,兩個老的大概是嫌給衣衣治病費錢,所以分了家。”
“可現在衣衣已經好了啊,不可能再花什麽錢了,兩個老的自然也不會提分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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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雲肖屈起指節在椅背上敲了敲,嗤笑一聲:“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們吵着分家,一個是爸媽帶衣衣四處看病花錢,一個是爸媽不肯再像以往一樣拼死拼活的去給他們掙工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他的目光宛如刀鋒:“是夏東寶當時進了縣零件廠當臨時工,一個月有20塊的工資,他們不想讓咱們占着便宜。”
一個月20塊,一年就是240塊。
村裏人掙滿工分,一年到頭來也不過100來塊,有的人家勞力少,一年甚至只能分個20多塊錢,跟工人的工資差距非常大。
而且夏東寶上班的事擺在明面上,每個月賺多少錢大家也心知肚明,夏老頭夏老太和小叔小嬸他們沒法私藏,只能充進公賬裏,供一大家子人一起用。
這在他們看來,無疑是便宜老大一家了。
夏琴恍然大悟:“難怪上一世那兩個老的急着分家,原來還有這麽一層考慮,真是刷新了無恥的下限。”
夏雲肖:“這一兩天夏東寶進零件廠的事就會确定下來,二姑會過來通知家裏人的。”
夏老頭和夏老太一共三個孩子,老大夏明海,老二夏春紅,老三夏明洋。
夏春紅就是夏雲肖他們二姑,嫁到了縣城裏,給一個比她大了12歲的縣零件廠的正式工當媳婦,又先後為他生了兩個女兒。
夏春紅跟夏老頭夏老太一樣,偏心偏到沒邊,有什麽好處只想着夏老三一家,根本想不到她大哥。
同樣是侄子,明明夏雲肖比夏東寶還大了幾個月,可夏春紅愣是跳過了夏雲肖,只花錢托關系把夏東寶安排進了零件廠。
甚至還承諾過兩年讓夏東寶去接他姑父的班。
不讓自己的女兒接班,反倒讓侄子接班,指望夏東寶給她養老,這夏春紅顯然是腦子有坑。
夏雲肖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飾。
“上一世咱們全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失聰的衣衣身上,以至于夏東寶當臨時工的事讓他們一直瞞到了過完年。”
“要不是發現第二年上工的名單裏沒有夏東寶的名字,咱們可能一直還不知道呢。”
夏雲肖冷笑一聲:“這次,咱們一定要幫夏東寶好好宣傳宣傳。”
順便用夏東寶進了縣零件廠這件事刺激刺激孫七秀。
他跟夏東寶,一個是“沒有前途”的農村漢子,一個是縣城未來的正式工,相信孫七秀會立馬做出“正确”選擇的。
以她的性格,肯定會為了好好扒住夏東寶這個“金龜婿”而有所行動。
她一動,他才好抓她的把柄。
夏琴攥緊拳頭:“對,這次絕不能讓他們有藏私的機會!”
爸媽跟大哥無私為這個家奉獻了那麽多年,賺的錢幾乎全部交公,從不藏私。夏老頭夏老太和小叔一家他們吃喝穿用,哪一項花的不是爸媽他們賺的錢?
沒想到夏東寶剛掙錢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瞞着他們家,不想讓他們沾着半分!
媽的,越想越氣。
林芳拍了拍差點氣成河豚的夏琴:“不用跟他們置氣,不值當的。”
既然已經知道了他們是什麽樣的人,何必再跟他們置氣呢,直接報複回去就好。
夏雲肖:“為了能早點分家,咱們還得下兩劑猛藥。”
“什麽猛藥?”夏琴立馬轉移開注意力。
夏雲肖神神秘秘:“這兩劑猛藥還得是咱倆一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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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九點,月色昏蒙。
披着一身疲憊的夏老頭推開大門,身後跟着的兩個泥人正是夏小叔和夏小嬸。
夏老頭同樣滿身泥土,臉上頭上也髒兮兮的,佝偻着腰身,哪有半分他以前的體面樣。
連續三天的高強度勞動實在讓他們三人吃不消,一路上都在叫苦連天。
腳底板大大小小的血泡不下十個,被布鞋發硬的千層底挨個磨破,膿水流完又被磨出血絲,然後粘在襪子上,可以想象脫下襪子時又将是一場酷刑。
不止腳丫子,他們現在是全身都疼。
夏小叔進門第一件事先是往西廂那邊瞅,發現黑燈瞎火的,還以為大哥一家還沒回來,語氣失望中又透露着點點絕望。
“爸,大哥大嫂他們啥時候回來啊?這都走了三天了,還不知道回來。”
夏小嬸揉着酸痛無比的肩膀:“就是,這挖河填壩的活真不是人幹的,等他們回來趕緊讓他們去吧。”
他們倆平時在生産隊挑的都是最輕省的工作,稍微重點的活都不接,農忙那些日子也基本是躲過去的,何時像現在這樣賣過大力氣啊。
早就養成的懶骨頭,根本幹不了重活。
夏老頭更是累得一句話都懶得說,就差癱成一灘泥了。
夏明洋兩口子好歹正值壯年,勉強還能堅持一下。
他一個60多歲的小老頭,即使挖河隊特意給他安排個推小車的工作,一天下來,他還是差點累死,走路時腿一直在打哆嗦。
說實話,自打夏明海結婚之後,家裏家外的活都讓老大兩口子包了,後來又加上個夏雲肖,他何時受過這種罪?
夏老頭眉頭緊皺,一張臉險些皺成苦爛的橘子皮。
夏明洋見夏老頭不說話,知道自家老爹也不清楚夏明海他們的行程,轉身便跑進廚房,一把掀開鍋蓋。
邊跑邊喊:“餓死了,餓死了。”
鍋蓋打開,露出裏面微微發冷的黑饽饽和紅薯粥,夏明洋臉上期待的表情頓時消失個一幹二淨。
“怎麽又是這兩樣啊,媽明明知道我最不愛吃糙糧饽饽了,忒剌嗓子。”夏明洋失望地大聲抱怨。
夏老頭和夏小嬸同樣失望不已。
幹了一天苦活,就盼着回家吃點順口的,結果還只能吃這種填不飽肚子的難吃東西,擱誰誰也不樂意。
三人的臉全部皺成苦瓜,夏老頭眼中全是不滿意和埋怨,表情差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