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誰呀?”夏琴一邊問一邊把鳥蛋收了起來, 順便檢查了一下那株野山參,發現藏得很嚴實後才慢悠悠地打開大門。

看清來人的瞬間,夏琴不禁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原來是小姨夫啊, 這老天刮的哪陣邪風,把你刮到我們家來了?”

林芳是林家的老大,下面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其中妹妹林敏是年經最小的,嫁給了林家同村的王利生。

王利生笑着擡了擡手上的兩個蘿蔔:“小琴你說這話我可不愛聽, 我這不是聽說你們分了家搬出來了嘛,特意給你們送些吃的。”

他的眼睛本來就小,再一笑, 兩只眼睛都被上眼皮和下眼睑擠成了兩道縫,只能從縫裏看人,無端添了幾分猥瑣。

夏琴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纓子都蔫了的綠皮蘿蔔,滿眼的“就這?”

“小姨夫,你可真夠大方的。”上門就帶兩個破蘿蔔,關鍵這蘿蔔還不一定是他從誰家地裏偷偷薅的。

王利生提着蘿蔔往院裏進, 就像沒聽懂夏琴嘴裏的諷刺似的:“這蘿蔔我給你們放哪兒?”

他掃視一圈, 發現這棟房子又破又爛, 連個廚房都沒有, 只在院子裏臨時搭了個竈臺。

看到扣着蓋子的土陶罐, 王利生的小眼睛亮了亮,一個箭步上前, 也沒問過主人,上去一把就給掀開了。

等看到空空如也的內裏, 他臉上的失望差點遮掩不住。

夏雲肖從房間走出來:“小姨夫,你沒事就愛掀別人家鍋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輩子沒吃過飯呢。”

就差指着王利生的鼻子罵他乞丐了。

王利生這人小毛病特別多, 不止愛貪小便宜,還喜歡偷雞摸狗,有次偷雞被人逮了個正着,差點把他打死。

現在他臉上還殘留着一道被打的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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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去別人家串門,第一時間肯定是直奔人家的廚房,有吃的就搶一口,沒吃的就總琢磨着順點別的走。

真應了那句話——賊不走空。

以至于所有人都不待見他,平常只要遠遠的看到他,立馬進家把門關嚴實。

村裏人的便宜不好占,于是王利生便把小主意打到林家和林芳這頭身上,弄得林家和夏雲肖、夏琴他們煩不勝煩。

關鍵之前夏明海、林芳一家還沒跟夏老頭夏老太分家,每次王利生過來,夏老太都會狠罵林芳一門子都是愛打秋風的窮親戚,有時還會罰夏老大一家一兩頓不讓吃飯,說什麽王利生吃的都是夏老大他們的口糧,必須得從他們身上找補回來。

林芳跟夏明海抱怨過無數次:“真不知道我爸媽當初是怎麽想的,居然把小妹嫁給這麽一個爛人,真是毀了她的一輩子。”

林芳其實心裏清楚林敏之所以嫁給王利生,是為了換親。

林家條件不太好,林芳二弟的眼睛又天生斜眼,壓根沒有姑娘看得上他。

正好王利生有一個姐姐,為了幫家裏幹活掙工分耽誤了最好的出嫁時機,慢慢熬成了老姑娘。

兩家人一合計,正好換個親,雙方都不用出彩禮錢和嫁妝,各自的兒子也都能娶到媳婦。

于是,林敏就這麽被換到了王家,從此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

夏琴看了眼長相氣質都有些猥瑣的王利生,很快,辣到眼睛似的移開了視線。

啧,這麽些年,真不知道小姨是怎麽熬過來的。

在夏琴看來,她的姥姥姥爺那才叫重男輕女,兩個兒子是掌心寶,兩個女兒就是路邊草。

對他們來說,可能女兒存在的意義就是給兒子們當牛做馬、任其壓榨。

夏琴:“小姨夫,既然你已經把兩個蘿蔔的上門禮送到了,就請回吧。”她毫不猶豫的直接送客。

“兩個蘿蔔”和“上門禮”特意加重了語氣,純粹是在故意寒碜王利生。

可王利生這麽些年煉就的臉皮堪比城牆,他笑嘻嘻地搬了個板凳坐下:“不着急不着急,我坐這兒等你們爸媽回來聊幾句再走。”

夏明海和林芳他們剛分完家,想必分了不少糧食,最起碼夥食比在夏老太手底下好不少。

而且夏老頭和夏老太既然把夏明海他們單分了出去,房子給了夏老三,那肯定會在錢票或者糧食上補償一下夏明海他們。

夏明海他們現在手裏寬裕,沒準還能從手指頭縫裏漏點給他。

無論如何,他都得留在這兒蹭頓晚飯,順便看看能不能借點錢或者糧出來。

說是借,但他可沒打算還。

王利生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直響,坐在板凳上跟個大爺似的:“小琴啊,你去跟你爸媽說一聲我過來了,晚上在這兒吃飯哈,順便給我整點酒和下酒菜,咱們好好慶祝一下你們分家。”

王利生剛剛特意等夏明海和林芳離開才敲門的,夏琴、夏雲肖和夏衣衣都是他的小輩,他們自然不可能不聽他的話。

如果夏明海和林芳在,沒準兩人會以還沒下工為借口直接趕客,到時候他想留在這兒蹭飯的計劃就破滅了。

王利生也知道自己不招大姐和大姐夫待見,要不是有林敏這層關系在,他倆估計連句話都懶得跟他說,更不要說留他吃飯了。

夏琴簡直要被王利生的無恥給氣笑了,他不僅要蹭飯,還挑三揀四的,非要喝酒吃菜,真把這裏當成他家了不成?

“小姨夫,我們還得打掃衛生呢,屋頂破的洞也沒修完,可沒空招待你。”

夏雲肖也說:“是啊,小姨夫,你還是自便吧,要不然你跟我一起上房補一下房頂?”

想白吃白喝,哪有這種好事。

一聽還要幹活,王利生便打起退堂鼓,他在家可是什麽都不管的主兒,就連洗腳水都要林敏或者女兒給端到腳底下伺候着,怎麽可能幫夏雲肖幹活。

片刻後,他眼珠子一轉:“你們一個勁兒地趕我走,是不是偷藏了什麽好東西?我剛才在外面可都看到了。”

夏琴和夏雲肖心裏一驚,默默對視一眼。

他們确實藏了好東西,還是天大的好東西。

夏雲肖臉上表情未變,說話滴水不漏:“小姨夫別開玩笑了,我們家什麽情況你也清楚,分家分的也*七*七*整*理是一堆破爛,有什麽值得偷藏的?”

他的聲音很淡,情緒沒有任何起伏:“你說剛剛看到我們偷藏東西了,那你說說我們到底藏了什麽。要是一會兒找不出來,我可就認定是小姨夫你給偷走了,得賠償我們。”

“對,你說吧,藏了什麽?”夏琴的話緊随其後,一雙眼睛淩厲地射向王利生,大有訛他一筆的打算。

王利生:“……”

這兩個平時八竿子打不出個屁的臭小鬼,什麽時候這麽牙尖嘴利了。

夏琴和夏雲肖寸步不讓的刺猬模樣實在叫王利生無從下手,之前他說看到他們偷藏東西不過是為了詐一下他們而已,誰想到最後把雷埋到了自己身上。

得,他自認倒黴還不成嗎。

王利生拍拍屁股站起身,臉上賠笑道:“是小姨夫看錯了,你們不用這麽較真兒。對了,我想起來家裏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

這次沒占着便宜,下次他挑個黃道吉日再來。

夏雲肖往前邁了幾步,攔了王利生一下:“別啊,小姨夫,我還想讓你幫我們修下屋頂呢。還有,之前你不是陸陸續續從我們家借走了二十多塊錢嗎,準備什麽時候還?”

“我們剛分完家,窮得都快接不開鍋了,還要攢蓋房錢,你看今年年底之前能不能還上錢?”

聽到夏雲肖要他還錢,王利生腦袋瓜子嗡嗡直響,額頭也開始冒虛汗。

他搓了搓手:“小姨夫家裏也不好過,等以後吧,以後我手頭寬裕了肯定還錢。”

該死的,以前夏雲肖他們因為抹不開面子從來沒主動喊他還過錢,他也沒想着還。今天他居然被攔着要錢,夏雲肖把這事擺到明面上,讓他根本沒有耍賴的餘地,只能先草草應付一下。

夏雲肖:“那小姨夫來一次我就提醒一次吧,省得你把這件事忘了。”

他的意思是來一次要一次錢。

王利生臉色更加不好看:“……”看來還錢的事,在夏雲肖這裏是別想躲過去了。

“小姨夫家裏真有急事,我先走了!”王利生着急忙慌地逃離院子,跟後面被狗攆似的。當然,走之前還不忘順走他帶來的兩個蔫蘿蔔。

看來,近期他都不能再來大姐和大姐夫家了,省得被人追着要債。

他們家的便宜不好占啊。

王利生是無利不起早的性子,知道再不好從夏明海他們家白占什麽便宜後,就差把他們列為拒絕往來戶了。

夏琴望着他的背影翻了翻白眼:“這家夥終于走了。”

夏雲肖:“王利生以前就仗着咱家人臉皮薄,不好意思趕他,所以才蹬鼻子上臉的。現在知道咱們不會再姑息他,以後自然就不敢再多來了。”

“嗯,尤其還有筆借款攔着,他以後恨不得躲着咱們走了。”夏琴補充道。

雖然暫時擺脫了王利生,但夏雲肖和夏琴的心情并沒有多開心。

只要想到還在王家受苦的小姨,他們也只能搖頭嘆息。

這邊王利生罵罵咧咧地回到家,看到正在添柴做飯的林敏,怒從心頭起,手上的兩個蘿蔔“嘭嘭”兩聲砸到了她的後背上。

被猛然攻擊到的林敏,在後背的劇痛之下一個沒站穩,身子差點撲進滾燙的開水裏。

要不是她反應及時,兩個手抓住了竈臺,恐怕整個人都會被燙成重傷。

旁邊一個瘦小的身影猛地沖到林敏身邊,确定她沒事後才扭過一張蠟黃小臉,對着王利生的方向尖聲質問道:“爸,你又發的什麽瘋!你剛才差點把我媽害死!”

王利生氣本就不順,如今被親閨女這麽斥責,胸口的怒火是越燒越旺。

他從柴禾堆裏抽出一根兩米多長的樹枝,嗖嗖照着小女孩的身上一頓狠抽。

“王招娣你他媽怎麽跟老子說話呢!你這個死丫頭、賠錢貨,今天老子非得抽死你不可!”

王招娣左躲右閃,想要躲開王利生的毒打,奈何身體太瘦弱根本跑不快,無論她怎麽躲還是會被樹枝重重抽打在身上。

王利生打起女兒來半點不留手,很快,她的身上、胳膊、大腿甚至是臉頰的位置都被抽出了血印子,看上去凄慘無比。

“王利生,你怎麽能對招娣下這麽重的手!”林敏不在乎王利生如何對待她自己,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打孩子!

她猛地撲到王利生身上,想要從他手中把樹枝搶過來,可女人本就和男人存在先天的力量差距,再加上她這些年身體一直是虧空狀态,不出幾秒鐘的時間就被王利生甩到地上,胳膊和手全都擦出了血。

王利生氣得眼睛發紅,猶不解氣的又抽了林敏好幾下。

見到爸爸又開始打媽媽,王招娣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一把撲到媽媽懷裏,想要用自己的小身板幫她擋擋,一雙在瘦削小臉上顯得尤其大的眼睛仇恨地盯着王利生。

林敏連忙把王招娣護進自己懷裏,用身體擋住女兒,咬牙忍耐着不停落到身上的抽打。

王利生連抽連罵:“你們兩個欠揍的玩意兒,竟敢在這跟我頂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罵完之後又連續抽了十幾下,兩米多長的樹枝愣是折了好幾節。

這時,一直待在裏屋的王老太太遠遠出聲:“行了利生,別打了。”

“再打她們兩個就要留疤了,萬一過年的時候消不下去讓人看到怎麽辦?”

王利生聞言立馬扔掉只剩半米的樹枝,“媽,你放心,我打林敏的時候向來只打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至于王招娣——”

他沒好氣地瞪了還不服氣的王招娣:“小孩子家家的,磕着碰着再所難免,不會有人細問的。”

王老太太:“你進屋一趟,我新給你做了副鞋墊,擱鞋裏試試合不合腳。”

“媽,還是您心疼我,不像外面那兩個賠錢貨,除了吃就會跟我犟嘴。”

随着王利生進屋,身體緊繃的林敏漸漸放松了下來,她知道她和女兒暫且又逃過一劫。

林敏拉着女兒的手回了房間,心疼地捧着她的臉蛋仔細檢查傷口:“招娣,你爸那人就跟個活驢一樣,你幹嘛張嘴去招惹他。”

她從抽屜裏找出傷藥,眼裏泛着一層淚光:“王利生這個家夥,萬一把你打毀容了該怎麽辦啊。”

王招娣擡起臉,任由林敏給自己上藥。

她眼神倔強:“是他差點害死你,我說他有錯嗎?”

林敏默然,喉嚨像是堵了圈濕乎乎的棉花,又沉又澀。

自從換親來到王家,她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

尤其是在沒生出王老太太和王利生期盼的男孩後,她的處境更加不堪,王利生更是時不時就會朝她動手。現在就更過分了,他竟然還會打招娣,還是照死了打。

不知道的,還以為王招娣根本不是他王利生的種,而是他的仇人呢!

這苦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她跟女兒還要熬多久?她們還能熬多久呢……

林敏垂下腦袋,不想讓女兒看到自己脆弱與絕望的模樣。

王招娣敏銳地捕捉到林敏的情緒,她抱了抱林敏的脖子,把頭輕輕擱在媽媽的肩膀上:“媽媽,要不咱們逃吧,逃到一個沒有爸爸和奶奶的地方好不好?”

王利生動辄的毆打謾罵與王老太太的煽風點火,早就在王招娣心裏烙印上了一道濃重的陰影。

在她的小小世界裏,王利生就是惡狼,而王老太太則是毒蛇,那兩種動物是她是害怕的存在,包括人也是。

林敏抱緊王招娣硌手的脊背,聲音酸澀:“可咱們娘倆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她的父母和兩個哥哥嫂子根本不可能接納她和王招娣。唯一的姐姐林芳,還在惡公公惡婆婆手裏讨生活,過得也不咋地。

放眼望去,偌大的中國竟沒有她們兩個小女子的容身之地。

可王家對于她們來說真的與地獄無異,難道真的要這樣忍耐一輩子嗎?

她才三十多歲,人生剛過半,招娣才10歲,人生才剛剛開始啊,難道她們要在這暗無天日的家裏熬到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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