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015
第015章 015
蘇念杳訝異地看向攝政王。
她還以為小皇帝說他拿走了香囊是在說謊,是為了應付太後。
沒想到攝政王說他在小皇帝身上見過那香囊。
難道當年她病倒之後,香囊之所以找不到,是被小皇帝拿走了嗎?
蘇念杳不理解,她繡香囊的時候,小皇帝都登基一年了,就算以前是個不起眼的小皇子,但當了皇帝什麽奇珍異寶沒見過,為什麽要拿走她那繡得歪歪扭扭的香囊?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小t皇帝很鄙夷她的女紅來着。
她是小皇帝身邊的第二批伴讀,包括她在內,第二批伴讀共有三男三女,她繡香囊的時候,旁邊的伴讀們起哄說她是繡給陛下的,小皇帝盯着她手中繡到一半的香囊看了半天,嫌棄得不行,“你到底學沒學過女紅,怎麽、怎麽繡成這個鬼樣子?!繡成這樣朕怎麽戴得出去?”
小蘇念杳很認真地解釋,“并非是繡給陛下的,是繡給臣女的恩公的。”
小皇帝拂袖而去,撞翻了她屋子裏的花瓶。
小蘇念杳一直擔心那個花瓶需要她拿銀子來陪,後來過了許久也沒有人問責,才放下心繼續繡她的一帆風順。
香囊繡好的那天,小皇帝恰巧來找她,看到那香囊,臉色變了變,問:“這到底是給誰繡的?”
于是,小蘇念杳又認認真真地答了一遍:“是給臣女的恩公繡的。”
小皇帝突然就發了脾氣,“它太醜了!傷到朕的眼睛了!”
小蘇念杳吓壞了。
她來到宮中已經有一段時間,隐隐約約聽說在她之前還有一批伴讀,在小皇帝登基之後來到皇宮,是從名門世家選出來的四位小公子,個個芝蘭玉樹聰慧絕倫。
但是,不到一年的時間,這四位出類拔萃的小公子,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宮中死去了。
聽到這個傳言的時候,小蘇念杳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渾身冰冷,一股涼氣從腳後跟蹿過脊梁骨,直到天靈蓋。
回首望去,華麗璀璨的皇宮像是吃人的怪獸。
她幾乎本能地開始對小皇帝百依百順。
見小皇帝發脾氣說香囊太醜,小蘇念杳噗通就跪倒了,“陛下息怒,臣女這就把香囊剪碎。”
小皇帝卻更加暴躁,怒道:“來人,把她拖下去——”
小蘇念杳吓得心髒都停跳了一拍,她知道,“拖下去”之後,大概就是沒命了。
眼看着有內侍來抓她的胳膊,蘇念杳剛想求饒,小皇帝突然更加生氣,“滾開!”
內侍慌不疊地松開手,小皇帝親自抓住了她的胳膊,拖着她一路出了龍清宮,來到伴月湖畔,将她往水中一推,怒道:“下去冷靜冷靜!”
小蘇念杳覺得自己很冤。
她完全冷靜,根本不需要冰冷的湖水,不冷靜的分明是小皇帝。
但小皇帝有發脾氣的自由,她卻只能聽天由命,因為——
她不會水。
小蘇念杳拼命撲騰,她毫無章法,無論如何努力也爬不上岸,冰冷的湖水凍得她四肢僵硬,心髒一下下緊縮,她快要喘不上氣。
岸邊有一棵金桂,一朵小小的桂花落在水面,慢悠悠飄到了她的眼前。
小蘇念杳突然就哭了。
她想莊子上的平叔平嬸了。
她覺得自己再也回不到那個莊子,再也見不到把她養大的平叔平嬸。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到了小皇帝遠去的背影。
華麗的散花錦衣裙裹在身上,浸透了伴月湖的水,仿若有千斤重。
小蘇念杳掙紮了太久,揮不動手臂,也蹬不動雙腿了。
她沉入了水中。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有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就握在剛才小皇帝拖着她出來時同樣的位置。
小蘇念杳大病一場。
落水、風寒、心疾、驚懼,讓她昏迷了數日方醒。
醒來之後,她第一時間就是找那個惹禍的香囊,但卻再也找不到了。
沒想到竟然是被小皇帝給拿走了。
不是說太醜會傷到眼睛嗎?
蘇念杳又看了一眼托盤上的香囊,以她目前的眼光來看,确實是太醜了,醜得別具一格。
幸虧當初沒送給貴人。
否則,貴人八成以為她在恩将仇報。
這麽醜的香囊,也被太後翻出來,硬要當成鐵證,誣告她就是與攝政王度春風的女子。
哦,倒也算不上誣告,畢竟她确實就是那個春風。
但別人不知道啊,蘇念杳理不直氣也壯,“太後娘娘,您也聽到了,這香囊早就不在臣女手中了。”
袁太後險些氣死。
她翻了多少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出這麽一個破香囊,鑿鑿可據是蘇念杳的東西。
結果,小皇帝說不是,攝政王也說不是。
連攝政王都開口了,袁太後再不甘心,也不敢繼續胡攪蠻纏。
她以為蘇念杳還在龍清宮養病,本來的計劃是私下把蘇念杳傳召過來,恐吓誘哄之下,讓她認了跟攝政王的私情。
誰知道蘇念杳在上書房,來是來了,偏偏還跟着嘉順帝和攝政王。
功虧一篑,袁太後臉色鐵青,勉強支撐着,嘆了口氣,“原來不是蘇姑娘的啊,那估計是皇帝不小心落在景福殿了,唉,哀家還以為,找到了那個咬攝政王的女子呢。”
“母後,您真是——”平白鬧了這麽一出,嘉順帝很不高興,但孝道之下,他也不好說什麽。
太後擺擺手,“哀家累了,你們都去吧。”
嘉順帝沒走,“母後,朕還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蘇念杳退出慈寧宮,聽到嘉順帝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再加……伴讀……”
秋色正好,陽光和煦,照得人暖洋洋的。
蘇念杳長長地舒了口氣。
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嗤笑,她才陡然意識到,攝政王還在身邊。
“殿、殿下?”蘇念杳不太高興,她覺得他在嘲笑自己。
蕭屹垂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吓成這樣?”
蘇念杳此時已經明白,給自己和攝政王下藥的應該就是太後,前世太後帶着衆人将她和攝政王堵在偏殿,衆目睽睽之下,攝政王只能去蘇府提親。
而這一世她提前逃跑了,太後計謀落空,大概不會甘心就此罷休。
這次是試圖用陳舊香囊來指證她,下次還不一定是什麽手段。
分明她和攝政王都是受害者,卻只有她一個人在擔驚受怕,攝政王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擔心的樣子,蘇念杳心理不平衡了,問:“難道殿下就不害怕嗎?今天是我,明天也許是什麽張小姐王小姐趙小姐的耳墜戒指簪子在偏殿裏找出來。”
她說着說着,心裏不知怎麽就開始別扭,白軟軟的臉頰鼓了鼓,道:“到時候找出來哪個物件,殿下就跟哪個物件的主人成親嗎?”
越說越氣,語氣都變了,“要是找出來兩三件首飾香囊的,殿下要同時娶兩三個嗎?”
攝政王黑眸中閃過瞬間的怔愣,随即低低地笑了一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介意?”
“我——”蘇念杳張了張嘴,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态了。
她在宮中這麽多年,從來都是規規矩矩,在嘉順帝面前幾乎百依百順,在太後面前更是端莊恭謹,可是她剛才跟攝政王說話,卻不自覺地受到了前世的影響。
她逾矩了。
“殿下說笑了,臣女怎麽會介意?”蘇念杳說完,覺得自己的話可能存在歧義,又道:“這是殿下的事情,跟臣女無關,臣女沒有立場去介意。”
攝政王負手而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可孤覺得,你好像有點生氣。”
蘇念杳悄悄吸了口氣,端莊地笑一笑,“臣女沒氣,臣女只是為了殿下擔心,殿下給臣女上課,那就是臣女的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
蘇念杳差點咬到舌頭,想想她和攝政王發生過的事,這句話實在不該出口。
“怎麽不說了?”偏偏攝政王還做出一副傾聽的樣子。
蘇念杳憋了半晌,小聲道:“就是……殿下您自己當心。”
蕭屹輕笑一聲,“在為老師擔憂嗎?”
蘇念杳不太想理他。
蕭屹垂眸,望着她,“老師倒是有件事想問你。”
蘇念杳的心頓時提了起來,他想問什麽?難道是想問她那偏殿中的春風是不是她?
她是打死也不會承認的!
蕭屹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那個香囊……你繡的帆船,當時是想要送給皇帝的嗎?”當年她落水後大病一場昏迷數日,那幾天,他确實在小皇帝身上見過那個香囊。
蘇念杳一愣,倒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她輕輕搖了搖頭,“不是。那個香囊是我繡來送給一位貴人的,聽聞那位貴人要離開邺京,坐船回南方去,所以,臣女才繡了帆船,希望貴人一帆風順。”
不知是不是錯覺,蘇念杳覺得攝政王似乎心情甚好,秋日暖陽落在他身上,連那件玄黑色的王袍都透出幾分暖意。
她心情一松,忍不住話多了幾句,“我當時繡完,還覺得自己親手繡的,多少能表達些心中感激之情,現在回頭一看,才發現真的很醜。”
蘇念杳有幾分慶幸,“幸好陰差陽錯,香囊沒送到貴人手中,不然貴人該以為我在恩将仇報。”
慶幸之餘,又有些難過,“貴人幫了我大忙,我卻連謝意都沒有表達,我當時一窮二白,還欠了外債,想給貴人買份像樣的禮物都不成。我也不知那貴人是誰,家住哪裏,平白受人大恩,心中有愧。”
蕭屹垂眸望着她,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秋日暖意t,黑眸中含着幾分笑,聲音低沉悅耳,“你有這份心意,貴人會感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