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第019章 019

幾個人各歸各位,只有袁思靈還跪在地上。

葛榮走過她身邊,低聲道:“早跟你說了,皇帝惹不得,蘇伴讀也惹不得。”

袁思靈後悔得想撞牆。

袁太後雖然沒有親侄女,但遠房的也不少,來過宮裏見過皇帝的也有十來個。她能搶到這次伴讀的名額,還是因為聽話,但凡太後說的,她言聽計從。

誰都知道太後把袁家的女兒送到皇帝身邊是什麽意思,袁思靈自然也明白。就是因為明白,她才喜不自勝,志得意滿,以為皇後寶印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也正因為如此,見到皇帝那個傳聞中青梅竹馬的伴讀時,袁思靈幾乎嫉妒得發了瘋。

傳言這位蘇伴讀生得冰肌玉骨雪膚花貌,為人端莊和順,但太過淑雅難免就失于木讷,太後為了把這位木頭美人比下去,特意挑了她這個活潑靈動的表侄女。

她穿了一身紅色騎裝,飒爽明豔,皇帝的目光卻絲毫不肯看過來。

蘇念杳射個箭只能射十步遠,還要讓皇帝親自給她挑選弓箭。

袁思靈跪在地上,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

別人都在裝模作樣地射箭,而蘇念杳則堂而皇之地坐在一旁的大圈椅上,身後一堆的宮女內侍等着服侍。

而她,卻跪在冰冷的地上,孤零零的,羞恥無比。

想想太後那十來個跟她差不了多少的表侄女,袁思靈一咬牙,轉身朝向蘇念杳,膝行幾步跪在她的面前,哽咽道:“蘇姑娘,是我的錯,家中表嫂有了身孕會晨吐,我一時想到她,嘴快了些。”

她仰起臉,淚珠滾滾,“是我言辭失當,冒犯了蘇姑娘,還請蘇姑娘見諒。”

蘇念杳還在呆呆地想着身孕的事,被袁思靈打斷,這才回神,看了看她滿臉淚痕,嘆了口氣,“在宮裏說話,袁姑娘該當心些。”

她是想着那些死在宮裏的伴讀,好意給袁思靈提個醒。

袁思靈卻覺得,蘇念杳這口氣,就跟已經當上了皇後似的,而她就像是跪在皇後面前聽訓的宮女。袁思靈狠狠地掐了一下掌心,這才強迫自己露出個感激的笑容,道:“多謝蘇姑娘提點。”

“提點說不上,以後咱們都在宮裏,同舟共濟吧。”蘇念杳看了一眼嘉順帝,判斷了一下他的怒火,覺得應該沒大事,道:“陛下也沒說罰袁姑娘跪着,袁姑娘快起來去上課吧。”

袁思靈越發覺得蘇念杳在端着皇後的架子。她給蘇念杳認錯,是想着皇帝看看自己楚楚可憐的樣子,對比之下,大模大樣坐在圈椅上的蘇念杳就顯得跋扈許多。皇帝一時心軟,應該會讓她起身。

沒想到,蘇念杳根本不需要向皇帝請示,直接就敢開口讓她起來。

在這後宮之中,太後看不到的地方,蘇念杳到底是有多麽嚣張?

她真把自己當成皇後了?

這還沒上位呢!

袁思靈恨恨地爬起來,僵硬地福了一禮,轉身去了靶場。

蘇念杳根本沒有在意袁思靈,周圍安靜下來,她又開始走神,思緒越飄越遠。

她覺得自己應該沒有身孕。

她分明是脾胃失調,吃桂花糕的時候太過貪心,吃掉了幾乎一整碟。午膳的時候又因為小皇帝,把一整碗的糖蒸酥酪吃完了,吃得甜食太多積食了而已。

落水染了風寒,再加上心疾發作,她身體這麽差,怎麽可能孕育一個生命呢?

再說,她還吃了那麽多的湯藥。

前世她和攝政王相處一年,就始終沒有身孕。

大邺成婚早的男子,有些十六七歲就有孩子了,二十五六歲的攝政王卻從來沒提過此事。

可萬一呢?

萬一她真的有了身孕,悄悄生下來,攝政王會來搶孩子嗎?

她現在是皇帝伴讀,營陽侯府的嫡長女,有了身孕偷偷離開并且隐姓埋名,能成功嗎?

會不會引來皇宮、侯府、攝政王府的追殺?

或許,她該把孩子打掉?

她親緣淺薄,生下來就害得母親難産而死,深愛母親的父親也因此而厭憎于她。

從小被扔到莊子上,幾乎沒怎麽見過面,父女關系自然不會親近,與繼母和繼妹更別說了。

要是能有個孩子,她自己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應該會跟她天然親近的吧?

她是不是就能擁有一個真正的家人了?

蘇念杳越想越遠,手指不自覺地放在了小腹上,眼神空茫。

嘉順帝在一旁看得暗暗着急。

他一邊射箭,一邊就瞅空看一眼蘇念杳,他想給蘇念杳傳太醫,但上課的攝政王沒提這事,他也開不了口。

今天他和自己的伴讀得罪了攝政王,而射了攝政王一箭的罪魁禍首還搶了攝政王的椅子,就那麽堂而皇之地坐在那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也不看旁邊的攝政王一眼。

在朝堂上令百官臣服,在疆場上令敵兵聞風喪膽的攝政王,就負手站在蘇念杳身旁,垂眸盯着她,眸光沉沉,眼神不善。

嘉順帝急得不行,生恐攝政王一伸手把蘇念杳給掐死,又不知道該如何提醒,只好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蘇念杳身子下意識一顫,回了神。

她看看裝模作樣射箭的嘉順帝,又看看站在自己身邊的攝政王,茫然地問道:“殿下為何不坐下?”

蕭屹冷哼一聲。

他剛才站在旁邊看了她許久,看着她發呆,看着她手指撫上小腹,看着她目光中滿是糾結。

她是不是在想,要是有了孩子,該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

她還問他為何不坐下,清澈瞳眸睜得圓溜溜的,表情無辜又乖巧。

蕭屹面沉如水,坐在了她身邊的圈椅上。

看她又眼觀鼻鼻觀心地開始安靜發呆,蕭屹額角青筋跳了跳,沉聲道:“蘇姑娘。”

“……嗯?”蘇念杳慢吞吞擡眸看他。

蕭屹頓了頓,道:“孤的府中也有良醫,蘇姑娘的身體不大好,要不要去孤府中看看?”

“……啊?不、不要。”蘇念杳下意識就拒絕了。

開玩笑,她要是真的有了身孕,怎麽敢讓別人知道?宮裏的太醫她都怕被看出端倪不敢讓診脈,還敢跑到攝政王府去看良醫?

那不是自投羅網?!

攝政王氣笑了。

小姑娘拒絕得可真幹脆啊。

她是根本沒意識到他邀她去府中問診意味着什麽,還是她明知他的意思卻故意選擇拒絕?

“蘇念杳。”攝政王面若寒霜。

“……啊?”蘇念杳茫然看他。

“你剛才射了孤一箭。”

“殿下不是說無妨的嗎?”蘇念杳訝異地睜圓了眼睛,她不理解,堂堂攝政王,這是要翻臉不認賬?

蕭屹暗暗磨了磨後槽牙,“死罪能免,活罪難饒。”

“您——”一瞬間,蘇念杳想起來前世攝政王身上濃烈的血腥氣,她的臉更白了幾分,“您要如何?”

蕭屹面無表情地望着她。

小姑娘臉色雪白,一雙烏眸滿是戒備,警惕地盯着他。

好像清晨林間的小獸,到溪邊喝水玩耍時,察覺到了來自獵人的危險,睜大圓溜溜的眼睛,随時就要跳起來逃跑。

蕭屹:“……”

算了,她還懷着他的孩子。

不是,她可能懷着他的孩子。

蕭屹不再開口,默認此事揭過。

蘇念杳卻又想起一事。

就像宮中有太醫院,王府也是有良醫所的,攝政王因為舊疾複發幾乎失明,那良醫所之前就沒有診出來嗎?

他既然提到了良醫,蘇念杳就忍不住想要問問。

“殿下。”她輕聲喚他。

蕭屹偏過頭,沒什麽表情。

蘇念杳試探着問:“殿下,您這次征戰北羝,可有受傷?”

“手臂中了一箭。”

蘇念杳想了想,“那箭上可有毒?”

“無毒。”

蘇念杳不明白,既然新的傷口不致命,舊的傷口都已經結疤,他此時的身體沒有異常,如此強健偉岸,看起來并不像有什麽舊疾的樣子,一年後怎麽會那樣嚴重消瘦,幾近失明呢?

蘇念杳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攝政王。

蕭屹巋然不動,任她打量。

蘇念杳想來想去都不明白,試探着問:“殿下,您可有什麽隐疾?”也許此時看不出來,但發作的時候就很要命?

蕭屹:“……?”

骨節分明的手指捏在一起,發出“咔吧”一聲輕響。

蕭屹咬着後槽牙,一字一頓,“孤沒有隐疾。”

蘇念杳不太相信,試圖勸他:“t殿下,你要是有隐疾,就要早早尋醫問藥,不要越拖越嚴重,諱疾忌醫可不好。”

蕭屹氣笑了。

天知道他是如何在中了藥的情況下努力保持清醒,克制着洶湧的貪念,強迫自己要動作輕柔,這才避免傷到她。

事後,又借着打了董章給她送藥。

擔心她不會上藥,他堂堂攝政王夜潛皇宮,偷偷地給她上藥。

為了她,他做了多少荒唐事。

她竟然還要懷疑他有隐疾。

是他太過溫和,還是她好了傷疤忘了疼?

蕭屹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孤沒有隐疾,蘇姑娘放心。”

蘇念杳:“……?”

她放什麽心?他好不好跟她并無關系,她就是想提醒他一下早點注意身體,別等到發作了之後後悔莫及。

他這人好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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