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第026章 026
其實, 不止是她,那藥對他有同樣的影響。
蕭屹平時寅時起床,今日卻剛過子時就醒了, 前後不過睡了一個時辰。
渾身熱氣騰騰, 氣血在血脈中翻湧,全都朝着下腹奔騰而去。
蕭屹沉默片刻, 起身來到院中, 拎起水桶将冰涼的水直接兜頭澆下, 那燃燒的火焰卻沒有絲毫熄滅的跡象。
去演武場打拳跑馬,刀槍劍戟十八般武器練了個遍,又把手下侍衛們叫來,将百十號身強力壯的屬下通通放倒,這才堪堪把那邪火給壓下去。
結果,一進上書房,聽到她輕聲呼痛,眸中隐隐帶淚, 初雪般淨白的臉頰染上一層薄紅, 羞惱地低下頭, 像是純潔羞澀的鈴蘭。
蕭屹眸光凝住, 身下不由一緊。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她所說的藥物後效, 只是沒想到如此厲害,這才不過是上午, 已經來勢洶洶,難怪她說白日時已經燥熱難安。
若是等到下午放課,不止是她太過煎熬, 更要擔心放課後萬一她被小皇帝或者太後絆住,不能及時脫身, 等到滿月升起,會害她痛不欲生。
太後那邊好說,每到十五,那個故作神秘的國師都會入宮為太後講經,至于小皇帝,他完全可以安排。
攝政王神色未動,目光也只是在蘇念杳臉上停頓了一瞬,便輕輕滑開。
他若無其事地邁步上了講壇,中間甚至沒有讓嘉順帝休息,一直到午時初刻,這才停下,道:“大邺與周邊三國的形勢孤已經講了許多,這次的課業是如果要保持四國五十年內形勢平穩不起戰亂,該如何制衡四國之間的關系,既要壓制其他三國不對大邺起觊觎之心,又要防範三國合縱連橫。”
他望着嘉順帝,淡淡道:“課業就請陛下獨自完成,伴讀全部離宮,不得打擾陛下。現在是午時,陛下還有時間用午膳,孤酉時會過來,希望到時候陛下已經完成。”
嘉順帝目瞪口呆,忍不住扭頭看了眼董章。
平時他的課業大都是董章負責,遇到首輔梁瞻這種嚴苛的老師,董章就先寫好文章,再給嘉順帝細細講解,然後嘉順帝抄錄一遍交上去,就算是自己完成的課業了。
如果是次輔袁暮,那嘉順帝即便把董章寫的課業直接交上去也無妨,袁暮自會忽略那上面的字跡并非皇帝所寫。
結果到了攝政王這裏,課業要他獨自完成,為了防止伴讀們幫助他,還要将所有伴讀驅逐出宮。
嘉順帝只覺得前途一片黑暗,他怪怨地盯着董章。
誰也不敢跟攝政王作對,攝政王既然說了讓小皇帝獨自完成,董章就算t想幫皇帝做功課,也有賊心沒賊膽,更何況他還要離宮,根本沒辦法幫忙作弊。
董章默默地低下頭。
嘉順帝又扭過頭,幽怨地盯着蘇念杳。
蘇念杳正在偷偷高興。
本來她還愁今日怎麽脫身,雖然可以用繼妹及笄做借口,但小皇帝脾氣上來了不放人也是有的。沒想到攝政王一開口,直接就把他們這些伴讀給轟出皇宮了。
這才午時初刻,留給她的時間太過充裕,蘇念杳簡直不敢想還有這麽好的事。
轉念一想,她中了藥,攝政王同樣中了藥呀,他現在肯定也很難受吧。
他讓小皇帝下午獨自做功課,是不是為了抽身去雙柳胡同?
她上次喬裝去王府,只跟他約了十五這日,并未具體約時辰,他這麽早就過去嗎?
想到這裏,蘇念杳偷偷擡眸,飛快地掃了一眼攝政王。
卻見他神色淡淡,眉峰淩厲,皮膚是一貫的冷白,沒有絲毫情動臉紅的跡象。
蘇念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拿不準那藥是對他沒效用,還是他自制力太過驚人,不管心中如何燠燥,面上都絲毫不露。
不管如何,能在午時出宮,蘇念杳都覺得是意外之喜。
她心中放松,眉梢眼角也就帶了幾分舒緩,像一朵鈴蘭,卷曲的花苞慢慢綻開,花瓣盡情舒展,飽滿純白的玉鈴铛在微風中搖曳,惬意自在。
正暗暗竊喜,突然對上小皇帝幽怨的目光。
蘇念杳一頓,連忙收斂了神色,握起拳頭舉在眼前,做了個勉勵鼓勁的動作。
嘉順帝瞪了她一眼,不滿地哼了一聲。
既然攝政王發了話,伴讀們自然就得即刻離宮,哪怕陪小皇帝午膳都不行,不然,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趁着午膳的時候幫嘉順帝作弊呢。
蘇念杳先回龍清宮一趟,出來的時候正好跟董章碰上,兩人一起出宮。
董章看看她身後的槿香抱着的布匹,随口問了一句:“這次是什麽布料?”
蘇念杳:“蜀錦。”
董章清隽的臉皺了皺,“蜀錦不好賣出去吧?”
蘇念杳得到的賞賜都各有去處,打了宮中印記的首飾就都存好,沒打印記的就偷偷賣掉或者送人賞人,嘉順帝賞賜給她的綢緞布匹都送進安泰布莊賣掉,特別罕見拿出去賣有可能被小皇帝知道的布料,就留下自己用,比如蜀錦,因為太過稀少,蘇念杳就不敢賣,雖然放出去會很搶手,也會賺一大筆銀子。
至于嘉順帝賞賜的筆墨紙硯,則送到董章的筆墨鋪子裏賣掉。
他們兩個剛入宮時都沒錢,後來攢了許久,一個偷偷開了個布莊,一個偷偷開了個筆墨鋪子,正好把小皇帝賞賜的大部分東西都換成銀子。
董章也時常得到些錦緞之物,在蘇念杳的布莊裏賣過不少,自然知道蜀錦不好出手。
蘇念杳道:“我家裏的繼妹及笄,這是禮物。”
她別的東西都有歸處,只有這種太過特殊引人注目的珍貴布料,穿又多得穿不過來,賣又不敢賣,這次反而剛好用上。
因為繼妹在血緣上是親近之人,又是很重要的及笄禮,嘉順帝就算知道了他的賞賜被她轉手送人,也不好說什麽。
“你家裏——”董章想說什麽,又閉上了嘴。當初都知道第一批伴讀的死是怎麽回事,他們這送進宮的第二批伴讀,自然都是家裏不受待見的。
蘇念杳不以為意,“面子上的關系而已,手裏的銀子才是最重要的。對了,我又得了些上好的澄心堂紙,下次放到你的鋪子裏賣掉。”
董章應了,又遲疑了一會兒,突然問:“崔媽媽離宮,你送離別贈禮嗎?”
蘇念杳:“自然是要送的呀,咱們這麽多年的情分!”
她八歲入宮,董章也就比她大一歲,那時崔晚芳也才二十幾歲,蘇念杳一直把她當姐姐看的。
他們都住在龍清宮,崔晚芳年歲最長,對他們十分照顧。說實話,在蘇念杳看來,雖然明面上崔晚芳是嘉順帝的乳母,但其實崔晚芳同她和董章的情意更深。
“不僅要送禮物,還要送得更值錢些。”
不知是不是錯覺,聽她這麽說,董章似乎松了口氣。
蘇念杳心道,除了禮物,她還得親自去送崔晚芳,确保她不會遇到前世那樣悲慘的事。她笑了一聲:“你想送什麽盡管送就是,不用比照我的,就算貴重些也無妨。”
董章嗯了一聲。
兩人并排走着說着話,到了宮門外,嘉順帝照例安排了馬車送蘇念杳,蘇念杳問董章,“要不要送你一程?”
董章搖頭,“我自己走路回去。”
蘇念杳帶着槿香進了馬車,到了西華街入口,就打發馬車回去了。
在安泰布莊用過午膳,蘇念杳換了身衣服,戴上幂籬,悄悄來到了雙柳胡同。
她和攝政王并未定好時間,因為她不知道何時能出宮,也不知道攝政王什麽時候能有空,總之今日是必須要見面,她只要有了機會就來雙柳胡同等着就是。
雙柳胡同鬧中取靜,離繁華的街市很近,卻沒有人來人往的喧嚣,胡同外面有兩棵大柳樹,濃密繁茂,胡同內幽靜整潔。
蘇念杳一路進來,沒看到人,直到走進巷子深處,見到一宅,外門是普通的紅漆木門,上面一匾,潇灑飄逸的三個字——遙山居。
大門是半開的,蘇念杳便沒有叩門,直接進來。
她剛想着遇到人該如何說明身份,按理攝政王應該安頓過下人她會過來,但她戴了幂籬,下人又如何知道她就是攝政王說的人呢。
心中還沒想好,腳步剛剛踏入院門,蘇念杳就呆住了。
蕭屹就站在院中。
他并沒有穿那件玄黑的王袍,而是換了身石青色道袍,頭上束白玉冠,負手站在那裏,很尋常的穿着。
看見她進來,黑眸中噙了淺笑,伸出手,溫聲道:“夫人來了。”
蘇念杳突然有種錯覺。
似乎他眼下不是權傾天下的攝政王,而是個普通男子,在等着外出的妻子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