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第025章 025

未時剛過, 蘇念杳就帶着槿香回了宮。

先去龍清宮見過嘉順帝。

剛走到殿門處，就聽見裏面有争吵聲，隐約聽到北羝、投降、議和……

蘇念杳腳步頓了頓, 懷疑今日攝政王沒有來早朝, 也沒有陪皇帝批閱奏折，是故意避開了關于北羝議和的争吵。

進到殿中, 皇帝坐在寬大的龍案後, 好幾堆奏折高高摞起, 他從奏折後探出頭來，臉上滿是疲憊，眼神幽怨。

蘇念杳連忙福了一禮，“臣女給陛下請安，陛下萬福金安。見過首輔大人，見過袁大人。”

龍案靠下的位置，左邊坐着內閣首輔梁瞻，滿頭銀發, 精神矍铄, 板着臉點了點頭。

右邊坐着的是內閣次輔袁暮, 是袁太後的胞兄, 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不管是首輔還是次輔, 都是經常給嘉順帝上課的老師，蘇念杳做為伴讀, 自然是十分熟悉的。首輔梁瞻嚴肅刻板，不茍言笑。至于次輔袁暮，對她素來都沒什麽好臉色。

有首輔和次輔在, 嘉順帝沒說什麽，只咕哝了一句, “蘇蘇好清閑。”

知道他是一天下來太過勞累以至于心生不滿，蘇念杳不敢就這麽掉頭走了，頂着兩位閣老冷肅的目光，硬着頭皮上前，湊到龍案跟前，從衣袖裏摸出小盒子放在龍案上。

她雖然什麽都沒說，但嘉順帝知道這是出宮回來給自己帶的禮物，臉色這才好了些，把小盒子拖到奏折後面，打開看了一眼。

是一套木雕的小玩意，有小雞小鴨小狗小貓什麽的，個個只有拇指大小，雖然是木頭雕刻的，雕工也說不上精細，但勝在小巧玲珑又圓頭虎腦，倒是有幾分稚趣可愛。

嘉順帝笑了一聲，伸出手指，隔着龍案點了點蘇念杳的額頭，低聲道：“小氣鬼，盡給朕帶些不值錢的小玩意。”

話雖然是抱怨的，語氣卻很是輕松。

知道他消氣了，蘇念杳提着的一口氣這才松下來，壓低了聲音，“陛下私庫裏那麽多寶貝，臣女送什麽都沒用啊，就算是送金山銀山，在陛下眼裏還不是一樣不值錢。”

嘉順帝在兄弟中行四，前面有三個哥哥，先皇和二皇子三皇子去世之後，國庫公庫不能動，個人私庫的東西兜兜轉轉，最終都歸了嘉順帝所有，他的私庫中自然有數不清的寶貝。

對此，嘉順帝也很是自傲，笑了一聲，“蘇蘇要真是送金山，那在朕的眼裏，也算是值點錢的。”

蘇念杳嘆了口氣，“可惜，金山銀山這種好東西，臣女真沒有。”

嘉順帝笑出聲來，“小窮鬼。”

兩人隔着龍案，咕咕哝哝說了幾句，首輔梁瞻臉色越來越冷，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哄好了嘉順帝，蘇念杳頓覺輕松，她一點都不怕首輔，梁瞻雖然嚴苛刻板，但從來都不會為難她和董章兩個小小伴讀，有什麽斥責的話都是砸在小皇帝頭上。

生恐梁瞻責備嘉順帝，蘇t念杳連忙站直身子，“臣女告退。”

從正殿出來，蘇念杳又去看了崔媽媽。她給小皇帝不敢帶任何民間的吃食，生恐惹出禍端，給崔媽媽卻沒那麽拘束，帶的是外面的桂花糕，“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桂花糕。”上次吃還是在上書房，攝政王帶的膳食，被她偷吃得只剩一塊。

“你才剛好，別吃太多糕點，不好克化。”崔媽媽叮囑她。

蘇念杳答應得好好的，隔日來到上書房，看到後面的高幾上一整碟的桂花糕，還是沒忍住，先吃了一塊。

董章向來是第一個到，此時已經将桌椅擦拭過擺放整齊。本來屋裏只有三張桌椅，現在又多出來兩張，嘉順帝的位置在正中，左右兩邊退後幾步，又各擺了兩張。

蘇念杳捏着桂花糕，“怎麽會有茶點？”

他們之前上課，屋裏是沒有茶點的。如果是首輔梁瞻上課，中間會休息一刻鐘，他們可以去隔壁屋子吃茶歇口氣。如果是次輔袁暮上課，中間會休息半個時辰，他們甚至還能打一圈葉子牌或者到禦花園溜達一圈。

現在屋子最後面靠牆卻擺了一張高幾，有茶水有點心。

董章搖頭，“不知道，興許是太後的安排？”畢竟伴讀裏新加了一位袁氏女。

一聽太後，蘇念杳捏着桂花糕的手一頓，她慢吞吞吃完手中這一塊，把剩下的糕點重新擺了擺，做成沒動過的樣子。

董章無語地瞅着她。

外面一陣腳步聲，嘉順帝進來，身後跟着新加的伴讀葛榮和袁思靈。

嘉順帝坐在正中間的位置，袁思靈看看屋子後面高幾旁的兩人，搶了右邊靠前的桌椅。

嘉順帝扭頭看見，眉頭皺得死緊，“那是蘇蘇的位置。”

袁思靈臉色一僵，重新站了起來，想起騎射那日她惹禍之後太後的責罵，心中更覺緊張，同手同腳地挪到了後面。

葛榮默不作聲地，直接走到了左邊後面那張桌椅。

嘉順帝又看蘇念杳，見她還站在高幾旁，笑道：“別守着那桂花糕了，放心，都是你的，別人不能動。不夠的話，朕再讓禦膳房給你做。”

于是，蘇念杳就知道，這新加的茶點也是嘉順帝吩咐的。

蘇念杳從後面慢吞吞往前走，袁思靈死死低着頭，看到那纖細的身形從自己桌椅邊經過，憤恨地咬住了唇。

今日來上課的依舊是攝政王。

一身玄黑王袍，純金繡線華光隐隐，頭上是墨玉冠，透着幾分溫潤。

蘇念杳突然想起前世，不知從何時開始，他頭上戴的都是親王冕冠，九旒五色珠垂下，遮住了面容，讓本就積威深重的攝政王更加深不可測。

想到前世，蘇念杳有些恍惚。

突然聽到前面一聲輕咳，蘇念杳猛地擡頭，這才發現攝政王不知何時已經從講壇上下來，正站在她的旁邊，長睫低垂，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蘇念杳愣住了。

蕭屹還在問：“蘇伴讀，你覺得呢？”

蘇念杳：“……？”

以前不管是首輔還是次輔上課，都只管小皇帝，從來不會提問伴讀，蘇念杳很是自在，別說走神了，就算是在課堂上偷偷看話本子都沒事。

怎麽到了攝政王這裏，還要問伴讀呢？！

她覺得什麽？她連問題都沒聽清！

“臣女覺得吧……”蘇念杳張望一下，隔着攝政王高大的身軀，從他的胳膊下透過的縫隙中，小皇帝拼命朝她使眼色，手中舉起一張紙，上面寫着個“對”字，筆跡潦草，一看就是匆忙寫的。

“臣女覺得是對的。”蘇念杳抄到了答案。

攝政王卻又問：“什麽是對的？”

蘇念杳茫然地想了想，她剛才完全沒聽課，自然是什麽都想不起來的，羞愧地低着頭，小聲道：“臣女覺得，您說什麽的都是對的。”

攝政王看着她因為低頭露出來的一截雪白後頸，指尖撚了撚，輕笑一聲，放過了她。

蘇念杳不敢再走神，坐得板板正正，認真聽課。

以前上課的是首輔和次輔，攝政王回京之後，則是三人輪流授課，到了十五這日，依然是攝政王。

蘇念杳一早就覺得心神難安，擔心今日能否順利出宮，她總覺得心跳有些快。

連嘉順帝都注意到了，問：“蘇蘇你怎麽臉有些紅？”

蘇念杳随口道：“有點熱吧。”

秋高氣爽，早晨的陽光和煦而明亮，嘉順帝看了看外面廊柱長長的影子，吩咐：“把窗子打開些。”

董章剛站起來，葛榮一個箭步到了窗子邊，推開一半，回頭問：“蘇姑娘，這樣可好？”

蘇念杳點點頭，“多謝葛公子。”

其實她覺得應該跟天氣無關，而是上個月中的那莫名其妙的藥開始發作，身上燥熱難安，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想起攝政王寬闊健碩的胸膛，不愧是自幼習武練就的強健體魄，輕輕松松就能将她抱起來，她都幾乎累暈，他卻依然游刃有餘。

蘇念杳的臉更紅了，衆目睽睽之下，上書房的課堂，她竟然在想這些不堪入目的事情。若是讓旁人知道，她的臉也別要了。

她氣惱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力氣用得有點大，口中忍不住“嘶——”了一聲。

聲音小，離得最近的嘉順帝沒聽到，剛剛進門的攝政王卻聽到了。

他腳步一頓，目光落在蘇念杳的臉上。

她也不知道在氣什麽，神色頗有幾分懊惱，初雪般白皙瑩膩的臉頰上染了薄紅，往日顏色淺淡的唇變得鮮妍，像是一片飽滿豐潤的花瓣，被她自己用力咬住，唇肉便凹陷下去，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

蕭屹的心突然就漏跳了一拍。

他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今日，是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