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030

第030章 030

蘇念杳的頭臉蒙在錦被之下。

在劈頭蓋臉的黑暗中, 她聽見攝政王說:“太暗了,我把床帳揭開。”

蘇念杳悄悄地側過頭,将錦被掀開一指縫隙, 偷偷向外望去, 果然見那床帳被他扯開,月華如水傾瀉, 落在了八面大屏風, 将上面繡着的八仙過海勾勒得栩栩如生。

然後又聽他說道:“還是用些藥膏比較好。”話音落下, 清涼的觸感傳來。

蘇念杳前世都不知道被他這樣伺候着上藥多少次,倒也沒多難堪,更何況她還蒙着自己的臉。

但對他來說,應該是初次幫她用藥,蘇念杳只覺得他動作異常緩慢,仿佛時間在無限拉長,她不得不咬住唇,才能阻止自己出聲去催促他。

他慢條斯理, 一點兒都不像殺伐果決的攝政王, 磨蹭了許久, 啞聲道:“該用玉勢的, 不過我沒有準備, 就讓我親自來給夫人上藥吧。”

現在是亥時,十五這日還沒過完, 興許是藥效仍未消褪,蘇念杳被他碰來碰去,只覺得渾身燙得不行, 她的頭蒙在錦被中,呼出的氣都是熱的, 空氣似乎不夠用,她頭腦一片懵懵怔怔。

正茫然間,聽到他的話,蘇念杳有些不明白,他現在不就是在“親自”給她上藥嗎?

突然感知到什麽,蘇念杳的眼睛遽然睜圓,驚慌之下,她險些扯開蒙臉的錦被,扯到一半又及時反應過來,連忙重新擋住。

擋住了自己的臉,卻擋不住攝政王,蘇念杳一口氣憋在喉嚨,身子晃了兩次之後才緩過來。

“你你你——”蘇念杳氣結,手指死死地抓着床褥,努力讓自己的音調正常些,不要發出古怪的聲音,小聲地控訴道:“您怎麽能這樣?!我、我這還沒……”

越說越委屈,伸手撓了一下,聲音裏不由得帶上了哭腔, “您自己長、長什麽樣自己不知道嗎?!”

攝政王悶笑一聲,态度極好地認錯:“我的錯,不該長成這樣,害夫人辛苦。”

蘇念杳已經呆住了。

她剛才太生氣,就那麽胡亂一撓,蒙在被子裏也不知道撓到了什麽,反正指甲明顯地刮到他了。

上個月她咬了攝政王,在他臉上留下清晰的牙印。這個月,她不會把他的臉給撓了吧?

正暗自驚疑不定,就聽見攝政王的聲音:“夫人還氣麽,要不再多撓幾道?”

蘇念杳:“……”

她小心地将錦被扒拉開一條縫隙,悄悄地向外望去。

皎皎月輪,滿室清輝。

攝政王蒙着的紫帶已經摘掉,蘇念杳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覺得那雙眼眸幽黑深邃,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潭。

他頭上的白玉冠早已不知蹤影,鬓角垂落一縷發絲,搭在健碩的肩頭。

冷玉般的臉頰泛了薄紅,一滴汗珠正順着那冷峻的臉龐緩緩而下,啪的一聲,落在了她的鎖骨窩。

而那堅毅的下颌處,赫然一道抓痕,顯然是她剛才撓的。

怎麽就那麽巧,剛好就撓在臉上了呢?

蘇念杳悶悶地将頭重新蒙了起來,心想,若是撓在他身上,胸膛也好,後背也好,反正穿了衣袍別人也看不到,偏偏就撓在臉上。

也不知道明日他去早朝旁人會如何議論?

說到明日,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事,還沒等認真去想,思緒就被攝政王弄成了飄散的雲朵。

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蘇念杳睜開眼睛,看着低垂的床帳隐隐透過外面的天光,呆呆地愣了片刻,才驚呼一聲,剛要坐起來,腰身就壓上了健碩的手臂。

蘇念杳:“……?”

這情形莫名熟悉。

對了,她昨晚亥時醒過一次,也是這樣被他壓了回去。

後來的事情她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只隐約記得他又把發帶重新系上,蒙着眼睛,抱着她去沐浴。

蘇念杳悄悄轉頭,攝政王手長腿長,将她牢牢地圈在懷中,而那紫色發帶還好好地蒙在他的面上,也不知道他睡醒了沒有。

“殿下?”蘇念杳試探着喚了一聲。

他擡手,撫了撫她的發絲,聲音低啞:“嗯。”

蘇念杳拉開錦被一角,偷偷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痕跡淺淡了許多,只剩模糊的紅色斑點,身下也沒有很難受,應該是他給她重新上過藥了。

“今日十六,殿下不用去早朝嗎?”天色已經亮了,顯然錯過了早朝時間。

攝政王聲音有些啞,帶着些剛剛睡醒的慵懶和莫名的餍足,懶懶道:“不用。”

頓了頓,又道:“這幾次早朝都在吵鬧北羝議和的事,孤不方便出言。”

蘇念杳只是随口一問,沒想到他會耐心向她解釋。

算上她來王府送信那次,他已經接連兩次沒有早朝了,這還是她剛巧碰到的,誰知道她沒碰到的時候,他是不是都錯過了早朝。

與北羝之間的戰争,因為攝政王親自帶兵,打得非常順利,連北羝的大皇子都被他生擒。

皇帝卻連發了數道聖旨,急召攝政王回京,說是北羝要求和。

蘇念杳就算不是軍中将士,也知道求和該在戰場上求,該向領兵的攝政王遞送降書。

北羝卻只是退兵數百裏,然後又要派使臣來邺京,要向嘉順帝求和。

磨磨蹭蹭,攝政王都回京一個月了,北羝的使臣還沒到。

攝政王做為征戰北羝的兵馬大元帥,是在避嫌嗎?

他已經是攝政王,位極人臣,封無可封賞無可賞,再高升一步那得是皇位了。

偏偏他擊敗北羝,又立了赫赫戰功。

所以,他為了避嫌,連這幾次的早朝都不去了?

明明是保疆衛國的大英雄,卻要避這避那的。

蘇念杳心裏覺得不舒服。

又聽他說道:“再說了,夫人不是還要吹枕頭風的嗎?孤要是走了,夫人向誰吹?”

蘇念杳:“……!”

她就說自己好像忘了什麽事!

蘇念杳很是懊惱。她原本的計劃是在歡好之後情意最濃的時候吹枕頭風的,結果太過疲憊她直接給睡了過去。

攝政王攬着她,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了捏她的後頸,聲音帶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現在吹吧,孤受着。”

現在吹……枕頭風都涼了!

但好在,她依然被他圈在懷裏,兩人還睡在同一個枕頭上,勉強還算得上是枕頭風。

蘇念杳小心地斟酌着措辭:“就是,過五六天……大約是在二十一這天吧,善覺寺後山會有一撥匪徒出現。”

前世,她就是在二十一這天去善覺寺上香,後山有幾樹桂花,很有些年頭了,味道十分香甜,她上香完也沒什麽事,就聞着味道信步而行,結果在後山遇到了匪徒。

但那畢竟都是前世發生的事,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提前幾天就知道。

好在攝政王也并沒有盤問她是如何得知,而是沉默片刻,問:“是什麽匪徒?”

“不知道是哪裏竄出來的匪徒,只有兩三個人,極為兇惡。”蘇念杳去善覺寺時,嘉順帝還派了五個侍衛随行,那五個侍衛竟然都沒有打過兩三個匪徒,傷的傷,死的死,為首的匪徒拎着長劍走到蘇念杳面前,那閃着寒光的長劍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很快就在她腳邊積出鮮紅的水窪。

“真是……可惜。”那匪首盯着她看了半晌,就在蘇念杳以為他或殺或奸時,那匪首竟然嘆了一聲可惜,然後長劍一揮,直接砍斷了她的雙腳。

那種肢體離她而去的感覺,猝不及防,毛骨聳然。

蘇念杳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從心底冒出寒氣,渾身發冷,胃部一陣陣緊縮,幾欲嘔吐。

她甚至慶幸雙腳被砍斷的瞬間,自己就暈了過去。

“莫怕。”攝政王低沉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智,他的手掌輕輕撫着她的背,手掌寬厚,掌心溫熱,指腹的薄繭刮着她的肌膚,輕微的刺痛,蘇念杳沒覺得難受,反而有種極強的安全感。

她往他懷裏縮了縮,主動抱住他勁瘦的腰,将頭埋在他的肩膀處,喃喃道:“殿下,咱們都是、都是敦倫過的關系了,您得救救我。”

“嗯。”蕭屹聲音又冷又沉,蘇念杳将頭埋在他身前,自然也就沒有看到他黑眸中刺骨的寒涼,只覺得他說出的話帶着不容置疑的煞氣,“是誰要害你,孤絕不放過他。”

有了他這句話,蘇念杳覺得自己的枕頭風應該算是吹t成功了。

心中一松,前世莫名其妙被砍斷雙腳的委屈就絲絲縷縷地湧上來,蘇念杳蔫巴巴地開口:“我也不知道是誰要害我。”

她甚至連那些匪徒的臉都沒有看到,那三個匪徒全都一身黑衣,臉上也蒙着黑巾,只露出格外冷漠的眼睛。

“對了,那個匪首,”蘇念杳突然想起來,匪首拎着長劍站在她面前的時候,保護她的侍衛有一個沒死透,硬撐着過來救她,被那匪首回手一劍割喉,侍衛的鮮血噴出來,濺在了匪首的眼睛上。

匪首擦了一把,蒙面的黑巾歪了歪,露出一截斷眉。

“那個匪首左邊的眉毛是斷的!”這是蘇念杳唯一确定的事。

“孤知道了。”攝政王的聲音很是平靜,平靜到甚至有點可怕,他一手将她緊緊地攬在懷中,一手輕輕地安撫着她的後背,動作可以說是溫柔,說出的話卻一字一句都浸滿了殺氣,“孤向夫人保證,他們有來無回。”

蘇念杳沒想到他如此好說話,明明她的話毫無佐證,完全經不起推敲盤問,偏偏他并沒有問她是如何知道會有匪徒出現,連時間、地點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什麽都沒問,就答應了要保護她。

蘇念杳安心的同時,又覺得酸酸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哽咽,“殿下,您真好……”

“嗯。”他絲毫不謙虛地接受了這個誇獎,順便還誇她:“是夫人的枕頭風吹得好。”

蘇念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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