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第029章 029
龍清宮
攝政王給小皇帝留了課業就離開了, 還命所有的伴讀不得“打擾”皇帝,即刻離宮。嘉順帝坐在龍案後,捏着毛筆, 好半天也才寫下幾個字:“今天下四分, 東有大邺,西有邏國, 南疆北羝。”
再往下, 嘉順帝知道他該正經将四國的優劣勢仔細分析一番, 然後再說明大邺如何利用其他三國的劣勢打壓他們,最後再詳述如何防止其他三國合縱連橫對付大邺。
思路是有的,奈何心中一片空白,他并不知道四國的優劣勢都有哪些,只籠統地知道,大邺在四國中占的地盤最多,繁華廣袤,而北羝太靠北邊, 糧食不太夠, 剛剛與大邺交戰卻被攝政王打敗并生擒了大皇子, 退兵數百裏, 派人前來邺京議和, 使臣已經在路上t。
這兩點幾乎誰都知道,恐怕京中的百姓都能泡壺茶說出個一二來, 但光是知道這兩點,顯然不能完成攝政王所布置的課業。
嘉順帝枯坐半晌,抓耳撓腮也寫不出個所以然, 看看時辰已經快到酉時,到時候攝政王回來看到他一片空白的紙, 恐怕不會有好臉色。
心中越來越慌,嘉順帝幾乎要将手中的毛筆折斷。
從小他就生活在蕭屹和蕭霁的陰影之下,先太子蕭霁是他大哥,生母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出生就是嫡長子,占盡了優勢,後來更是被立為太子。
而他呢,生母是個宮女,還是先皇醉酒後侵犯了那個賤婢才有了他。
除身份之外,先太子蕭霁才華橫溢又勤勉不懈,更是人人誇贊的光風霁月的端方君子,與他們的九叔蕭屹是摯友,兩人一武一文,仿佛一日一月,光芒萬丈。
而他呢,吃得沒大哥好,穿得沒大哥好,連老師也沒有教大哥的大儒厲害,學問如何比得過大哥?
攝政王自幼就與他大哥交好,見識過他大哥如何的聰穎絕倫,一想到等會兒攝政王會用如何鄙夷不屑的心情來看他的課業,甚至還會當着太監宮女的面毫不留情地斥責他,嘉順帝就煩躁得恨不得将這龍清宮裏服侍的人都殺掉。
他都是皇帝了,為什麽還要學習?為什麽還要被人檢查功課?為什麽還有人敢壓在他的頭上?!
他都是皇帝了,卻還要這麽辛苦,比董章之流還要辛苦得多!
心中戾氣橫生,嘉順帝剛要找個由頭發作身邊的人,就見那小太監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顫聲道:“陛下,戶部尚書求見。”
“沒看見朕正忙着嗎?!”嘉順帝一下子把硯臺扔了出去,滿滿的墨汁劈頭蓋臉地澆在小太監身上,混着額角的血跡,糊了一臉。
小太監卻不敢伸手去擦,跪在地上,額頭抵在雙手,正好用袖子接住血跡和墨汁不髒污地面,聲音顫抖:“奴婢該死!戶部尚書葛大人說是替葛公子來的,給陛下送、送文章。”
嘉順帝一愣。
他突然想起來了,新加入的伴讀葛榮就是戶部尚書家的庶子,難道是葛榮替他寫了文章,借着葛大人的手給他送進來?
“快宣!”嘉順帝精神一振。
戶部尚書送來的果然是攝政王的課業,嘉順帝大喜,打發了戶部尚書後,連忙奮筆疾書,将那文章抄錄一遍,堪堪趕在了酉時完成,交給了入宮的攝政王。
攝政王将文章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問:“這些年,西邏是如何避免被北羝侵犯的?”
嘉順帝一怔,他隐約記得他抄寫的時候确實有提過,但時間太緊,他抄得太快,已經不記得具體寫了什麽。
見他支支吾吾答不上來,蕭屹垂眸,遮住了眼中的失望之色,又問:“伴讀都被孤打發走了,那下午有哪位大臣來過龍清宮?”
內侍們全都跪伏于地,瑟瑟發抖,無人敢應。
蕭屹暗暗嘆了口氣,再問下去,龍清宮恐怕又要見血,讓小姑娘知道了,難免又是心酸。他将文章還給嘉順帝,道:“這文章寫的不錯,倒像是哪位重臣府中清客所作,陛下不妨多讀幾遍,亦能獲益。”
嘉順帝面紅耳赤,吶吶不能言。
攝政王竟然一眼就看出那文章不是他寫的,那他在攝政王心中,豈不是不學無術的廢物?
攝政王似乎心情甚好,遇到有人公然違抗他的命令來代筆,也沒有發怒。
而他一個皇帝,堂堂一國之君,竟然因為攝政王沒有斥責而暗暗慶幸。
他也太窩囊了!
還沒想明白攝政王為何如此輕易放過自己,擡眸一看,攝政王已經出了龍清宮,似乎他很忙,只是酉時抽空入宮一趟來檢查課業而已。
蕭屹生得高大,步子也大,不多時就出了龍清宮,朝着宮門而去。
前面一架步攆,也在黃昏中出宮,看到他從後面過來,步攆靠在路邊,步攆上的人也連忙下來,低頭躬身,等待攝政王先走。
蕭屹經過步攆,腳步一頓,目光落在那光面無紋的銀色面具上。
國師的腰身壓得更低,聲音粗砺:“見過攝政王。”
蕭屹邁步,繼續向宮門而去。
不過是個和尚,生得格外俊俏些,讨了太後的歡心,借着講經來入宮為太後解悶,得了個國師的名頭。
蕭屹并不在意這樣的人,至于和尚有沒有跟太後茍且,他也不放在心上,天下并不太平,皇帝又立不起來,他有太多更重要的事需要操心。
當然,眼下最重要的,是趕在小姑娘睡醒之前回到雙柳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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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杳醒來的時候,一片漆黑。
她茫然地向旁邊摸了摸,摸到一片溫熱的肌膚,指尖戳了戳,硬硬的,跟她的柔軟身體截然不同,顯然不是她自己。
指尖被人握住,耳邊傳來一聲輕笑,男人嗓音低沉:“醒了?”
“……啊。”蘇念杳怔愣片刻,才突然想起自己身處何地。
“怎麽天黑了?幾時了?”
蕭屹捏了捏她的手指,“大概亥時。”
蘇念杳睡得懵懵的,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慌忙坐起:“怎麽都亥時了?!我還要回去呢!”
蕭屹沒起身,只伸出手臂攔在她的腰上,輕輕一壓,她就承受不住他的力道,被輕而易舉地壓回了錦被間。
“不行不行,我得走!”蘇念杳撲騰了兩下,那堅硬健碩的手臂橫在她的腰上,她就像被摁在猛獸爪子下的無辜小獸,徒勞地掙紮,卻動不了分毫。
沒能掙脫他的桎梏就不說了,還因為亂動,扯到了不知名之處,蘇念杳“嘶——”的一聲,身子僵住了。
“怎麽,傷到哪裏?”蕭屹不知她是怎麽了,床帳內太黑他又蒙着眼睛,根本看不清,還以為是她亂動撞到了哪裏,只能用手指輕輕地撫摸她,試圖找出她受傷的地方。
手指卻被她抓住,她的手微涼,握在他粗砺的手指上,柔嫩得不可思議。
指腹被她的指甲掐了一下,洩憤似的,伴随着她氣惱的一聲:“哼!”
蕭屹想到她剛才掙紮着突然僵住,驀地醒悟過來,喉結滾了滾,啞聲道:“是我弄——”
嘴巴突然被捂住,柔軟掌心緊緊壓着他的唇,耳邊是她羞惱的聲音:“不許說了!”
蕭屹頓了頓,突然覺得,那藥效還沒解,至少在他身上,還遠遠不夠。
蘇念杳尚未察覺到危險臨近,還在喁喁哝哝地念叨着:“怎麽就這個時辰了,我還想着要回去的。”她是午後過來的,本來的安排是酉時離開,他也說了酉時要查看小皇帝的課業,她正好趁着他不在的時候走,還能避免尴尬。
沒想到,她累得昏昏沉沉,這一覺睡得極其安穩,幾乎是她重生以來睡得最香甜的一次,睜開眼就到了亥時。
對了,她突然想到酉時,問:“殿下剛才出去了嗎?”
“出了一趟門,又回來了。”蕭屹的聲音有點啞。
蘇念杳大驚,伸手摸了摸他頭上的發帶,還好好的蒙在他的眼睛上。
知道她擔心什麽,蕭屹道:“孤是蒙着眼睛下床,夫人的發帶在屏風外才解開,床帳遮得很嚴,回來時也是如此。”
言下之意,他沒看到她的臉。
蘇念杳心下稍安。又聽他低聲道:“但我想看看夫人……”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只有骨節分明的手指順着她的脊骨慢慢向下,指腹上的薄繭磨過柔嫩的肌膚,意味分明。
“你——”蘇念杳萬萬沒想到他如此……如此……不要臉,她手忙腳亂地去阻止他的手,又羞又急,“你你你——不知羞恥!”
男人低低地笑了一聲,嘆道:“夫人,陰陽交泰,夫妻敦倫,怎麽能說是羞恥呢。”
蘇念杳羞得腳趾都蜷縮了起來,腦子裏懵懵然,努力思索着該如何反駁他,還沒等她找出合适的說辭來,又聽男人說道:“我看看……要不要上藥。”
他一說上藥,蘇念杳頓時想起來,上個月十五景福殿之後,他給她和董章每人一罐藥膏,她都忘了問董章得的那罐藥膏是不是跟她的一樣名貴。
前世,每次之後,他都會用那藥膏給她細細塗抹,尤其是她剛入王府的時候,她很難适應他,那藥膏确實效果極好,消腫鎮痛,清涼幽香,甚至她身上有些青紫痕跡,塗上藥膏之後也會很快消褪。
蘇念杳忍不住走了下神,就聽見男人起身的t動靜,他似乎坐了起來,說道:“我要解下發帶了,夫人要不要蒙住臉?”
蘇念杳:“……?”
蘇念杳愣了愣,驚呼一聲,慌忙地抓住了錦被向上一扯,将自己劈頭蓋臉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