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要不要來我的世界看看
第11章 要不要來我的世界看看
籬笆上爬滿了綠植白花,柳桃枝坐在半圓形的秋千裏。
靠近屋內的另一側,兩臺音樂合成器一高一低擺在琴架上,左手邊擺了臺到處都是按鈕與數據線的機子。
沒見過這玩意,只覺得複雜程度适合拿來發射火箭。
她嗓音還有些啞,帶了些哭腔的餘音,“這個是什麽。”
“也是種樂器,模塊合成器。”謝西池垂眸,認真調完音,按下琴鍵,微微挑起眉大概是不太滿意。将袖口挽到小臂處,又是一陣調試。
十幾分後,他落座在鍵盤前,下巴一揚,示意馬上就開始演奏。
柳桃枝的目光落在那雙修長的手上,手背微微凸起的筋骨、手腕突出的骨峰像是帶着蓬勃的張力。
前奏一響,她就聽出來是那首《追光》。
星光輕柔地落在謝西池身側,他清了下嗓,喉結滾動間,獨特富有金屬感的音色缭繞在小花園裏。
這……什麽原聲大碟,詞倒完全兩樣。
他和謝西池不光是聲音象,唱歌竟然更像了。
柳桃枝心跳猛然失速,就像忘記怎麽呼吸般,一瞬不瞬看着他,被歌聲扯入他創造的世界。
我們曾,默默承受破碎的夢,
長大後,他們笑我異想天開。
長夜之後,到底是什麽,是否真的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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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天邊,雲朵之後,躍地起那一顆太陽。
耀眼吧,黎明蘇醒,是世界燦爛的本色。
你看,荒蕪之地終有盡頭。
醒來,再見黎明後的晴朗。
別哭,我永遠是你的太陽。
後半段的旋律忽然轉變,合成器傳出的音符順暢地銜接進一段更為明快的曲調。
全新的groove連貫感更強,電吉他的輕快音色更想讓人跟着搖擺。
Oh……
Up into my world.
Renew your definition.
Get ready now.
Wee to my world.
Let me show.
Hear my declaration.
随着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她聽得太投入有些意猶未盡,腦子裏還在哼着:Oh……Up into my world. Renew your definition.
重新尋找自己的定義,多美好的詞。
這就是謝西池歌的魅力所在,玩世不恭又似火,輕輕一挑,就能喚醒塵封的能量。
那些沉積着的壞情緒被緩緩沖刷,直至殆盡,也許還有些深刻的洶湧的留在了心底。
但總之,她的星星好像以別的方式,重新亮起來了。
雖然只是微光,夜好像不再這麽黑。
一些無法控制的酸澀敢湧上眼眶。
行動快過思考,柳桃枝跳下秋千,往他的方向越走越快,想抱一下他的想法越來越強烈,她伸出手,但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了。
橫在他們之間的是兩臺創作音樂的機子,每一臺都比她的命更貴的樣子。
不合時宜的念頭被拉回,她讪讪收回手藏在身後,強裝鎮定地望向他,希望沒被察覺。
謝西池根本沒留半分注意力給她,只是在敲擊他的鍵盤。又被他眼裏金色的琥珀光硬控了兩三秒,難得流露出的溫和,看來音樂才是他的真愛。
柳桃枝發自內心地陳贊:“謝假池,你唱歌真好聽。”
謝……什麽玩意?又犯什麽病?
謝西池本池擡眸,看了眼她像是被全世界抛棄可憐兮兮的慘樣,暫時收起罵人的心:“你叫我什麽?”
柳桃枝倒是喊得毫無心理負擔:“謝假池。”
“……為什麽這麽喊。”
“因為我現在不太喜歡謝西池了,不想叫他的名字。雖然你也挺不讨人喜歡的,但比他好那麽一丁點。為了區分,以後就叫你謝假池好了。”
“……”
謝西池忍了又忍,在牙縫裏擠出句,“那我還得謝謝你?”
“不客氣,你唱歌就真的很好聽。”柳桃枝心緒都在剛才的歌裏,沒察覺到哪裏不對,“而且,我感覺謝西池都沒你的聲音像他。”
有點拗口,謝西池聽懂了,從容淡定地給自己找補:“很多人都這麽說。以前參加比賽的時候,因為聲音太像壓力還蠻大的。”
“你還參加過比賽?t”
“嗯,就一些沒什麽名氣的比賽。唱不出他的水平經常會被嘲,有這麽好的先天條件真是可惜了,類似這些話。”
唱這麽好,都只能參加小比賽?
柳桃枝想到今天自己的經歷,感同身受替他心酸。
他唱歌的時候,不自覺在笑,意氣風發,能讓人聯想到萬千鳥兒展翅而起,直沖雲霄。
這樣的人混這麽慘,都是世界的錯。也不對,和他那糟糕的性格也脫不了關系。
她看着男人收拾機子,繼續問:“那這些歌詞是你改的嗎?”
“嗯,算翻唱。”謝西池語氣坦然,必要時候,我翻唱我自己。
“那最後的那段是什麽?怎麽突然變英文了,而且風格也全變了,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嗎?”
“沒什麽,就即興跟着副歌唱了一段。”
其實這首歌誕生得很随意,地點在舊疆滑雪場。
兩三個志同道合又即将分別的大學好友聚在一起,圍着明明暗暗的篝火,說着夢想聊着未來時催生出的迷茫。他抱着把電吉他,在落雪的木屋外,彈出了《追光》最初的模樣。
柳桃枝沒再說話,就站在那靜靜看着他。
從她的眼神裏,謝西池看出了憐愛甚至還有種母性的慈愛,他這輩子都沒被人用這種眼神瞧過。真要論資排輩,洛女士算一個。
只不過,現在的母子兩關系:一個随時要大義滅親,一個随時準備謀權篡位。
謝西池緩緩吐出口氣,“有話就直說。”
柳桃枝覺得他就是只傲嬌的流浪貓,脾氣壞點也認了,畢竟這人經歷比自己還慘。
都是天涯淪落人,以後對他好點。
這麽想着,她語氣裏的憐愛與慈愛更上了一層樓,“就覺得你這麽厲害還被埋沒太氣人了,以後你要是有需要,不用客氣,可以找我商量。”
“……”
介于聊天對象總是錯頻且充滿了各種讓人頭疼的不可控性,謝西池只想趕緊結束話題,“不是你想的那樣,是出了些內部的變故。”
人就是奇妙的生物,發現別人比自己過得更慘,就能飛快地忽略自己的痛苦。
柳桃枝認定了他在逞強。
“我都懂的,不用解釋了。”
她眨巴着眼看他,寬容又友好。
謝西池扭過頭收拾他的箱子,用沉默表示拒絕。
柳桃枝繞開那些數據線,很嚴謹地選了個不會影響他的空地,蹲了進去,撐着臉,很有興趣看着他拆東西。
大晚上的,被雙探照燈照着,就不太自在。
謝西池:“……”
如果可以話,他很想把這只存在感過強的山雀丢進屋子裏,眼不見為淨。
但他只是看了眼,就繼續忙活自己的去了。
倒不是因為她姿勢有多乖巧,就像那天好好走在路上,猝不及防間蹦出輛自行車,直往他腦門上撞,一腳踢開了那輛車吧,結果順勢還抓了個偷車賊,就是自行車給踹壞了。
受害者蹲在地上,一臉茫然又驚恐地看着他。
這事警察來了也說是見義勇為,真要說道,這車賴不到他身上。
但,就是覺得欠了人家什麽。
再然後,就真欠了點什麽。
婚都結了,人也攤上了,能怎麽辦呢。
受害者還在到處受害,眼裏那破碎的光他總不能視而不見。
眼下這氣氛,再鐵石心腸的人也狠不下心來将人趕走。
謝西池把箱子重新封上,慢吞吞開口:“你突然說要離職,是因為遇到什麽了嗎?”
柳桃枝眸光暗了暗,嘆氣,“是啊,我攤上大事了。”
“劇本寫了什麽違法亂紀的事被制裁了?”
“……你就不能想點我好的?怎麽第一反應就覺得是我的問題?”
“柳桃枝。”謝西池第一次正正經經喊了她的名字,緩緩單膝跪地,與她平視,“所以,你遇到什麽事了,能告訴我嗎?”
語氣稱得上溫和。
面對那雙透亮的淺色眼瞳,映着微光,面頰莫名有升溫預兆,柳桃枝垂下腦袋,“呆的不開心吧。仔細想想我的《炮灰》就像是個命題作文,就是個多方元素的大亂炖。照着別人的意見改了一萬遍,那根本不是屬于我的東西了。也許,我根本沒那麽想繼續寫。”
話裏有真有假,再怎麽說也是親閨女,說不心疼是假的。
主要是李組長在業內是位知名編劇,搶劇本這事,說出去別人會覺得是她在編段子炒作。
謝西池信不信她其實沒那種重要,不過萍水相逢,老麻煩人家叫什麽事。也想給悲慘故事畫上句號,今天夜裏有一個傷心人就行了。
柳桃枝下意識轉移了話題,“那你呢,不能唱歌會不甘心嗎?”
好半響,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會。”
“不太看得出來,感覺你還蠻豁達的。”
“大概是除了音樂,我還有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
“嗯。”
在柳桃枝困惑的目光下,他起身跨過綴着白薔薇的籬笆,挺拔的身影立在頂樓。天光早已散去,他的背後是如同深淵的黑暗。
任恣意的風吹亂了頭發,謝西池閑庭信步般游走在建築邊緣。
“你在做什麽?”柳桃枝都驚了,半個身子探出籬笆,她這個剛受打擊的還沒想着跳。
然後就有了讓她瞪大雙眼的一幕。
謝西池轉身對着黑暗中心縱身而下,衣袂翻飛如同張揚不羁的羽翼。
自由的風向她發出了邀請:“要不要來我的世界看看?”
灰白凋零的城市邊緣,他如同一團燦爛的野火,點燃了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