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的歌
第10章 他的歌
柳桃枝用着最快的語速說完,感覺不一口氣說完,就活不到說完的時候了。
充電,給她?怎麽充電?
謝西池不懂她在說什麽,也不太想懂,聽着就是要把自己獻祭出去的麻煩事。
他眉尖一挑,給了她一個“要是還有病就回去治病”的眼神。
“不是。”柳桃枝很堅持,“這事真的對我很重要,您要不聽一下子呢?”
敬語都冒出來了,實錘麻煩事。
謝西池啓動車子,毫無同情心:“不想聽。”
柳桃枝急了:“我就是想試驗下你的好運BUFF能不能持續到外面,我們要不試試一起出去?或者我陪你也行啊,逛街、運動、看電影都行!加一下接觸面積怎麽樣,比如牽手?或者更簡單點,我們回家加長下在一起的時間也行。”
“加長個錘子,我很忙。”男人拒絕的聲音十分冷酷。
“你忙個錘子。”就沒見他做過正經事,柳桃枝嗤之以鼻,激動之下拍了拍座椅,往後一看這六人座的車廂,這車好像也不像私人用車。她歪頭打量他,“難道找工作去了?忙着給人當司機?”
謝西池用餘光瞥了她一眼,“……對,忙着給人當司機。”
那一眼有點特別,帶着控訴的意味。
柳桃枝沒讀懂,順着他的話想,哦,滴滴貨車司機啊。
“那确實挺忙的。”
車內安靜了幾秒,沒安靜住,柳桃枝扭頭,語氣強硬,“我們講道理,這事和玄學有關,是你責任範圍內的事!”
Advertisement
他只目視前方:“不講道理。”
“啊?”
“我說,我這人不講道理。”
原來他有自知之明,但她現在不想聽這個。
“……你看我今天真的好慘,就是因為這倒黴體質。你想啊,我這劇本好不容易被看上,萬一,我說萬一啊,萬一與甲方爸爸會面出現意外情況,我的夢就啪叽一下摔碎了。你也不忍心看我受了打擊要死要活的樣子吧。”
柳桃枝沒招了,只能軟着聲音,小幅度拽着男人衣袖,嘗試賣個惡惡心心的萌,還加了個超長的尾音,“嗯?”
掌握着生殺大權的男人不為所動:“再扯就撞樹,一車兩命。”
車裏瞬間沒動靜了,她的命,也是命。
救命,這男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退一步還越想越氣,柳桃枝覺得同歸于盡也不是不行。
這話題一直争論到了第二天都沒個定論。
當天晚上,柳桃枝在客廳裏,在男人散漫坐着的沙發前,轉了八百個來回。
也不和他吵架,因為吵不過。就強行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就像只撲騰在雷池邊緣的山雀,一邊想着為了夢想英勇就義又如何,一邊到底還是舍不得自己的小命。
謝西池把手機甩在茶幾上,發出一陣刺耳的響聲,成功打斷了她的動作。
柳桃枝很有骨氣地先發制人,“不管你要說什麽,我都不會放棄的,除非你答應我充電的事。”
可謝西池一站起來,高大挺拔的影子籠罩在身上,她的氣勢就弱了好幾分。
這人根本不理解事情的嚴重性,柳桃枝一氣之下站到了茶幾上,這回終于輪到她居高臨下看人了。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動作就像如同躲入樹桠間的鳥兒,與平時慫包樣完全不同,神情帶着耀武揚威的得意。
謝西池看着她,視線多停留了兩三秒,淺色瞳孔裏全然映着她的倒影。
“怎麽了,見不得比你高的人?”柳桃枝剛挑釁完,準備來戰個痛快,突然發現自己整個人懸空了。
她被男人強有力的手臂攔腰抱下,也沒什麽憐香惜玉之情,鼻尖直接撞入他硬邦邦的胸膛。
除了聞到幹淨清爽的味道,感覺就只剩下疼。
柳桃枝捂着鼻子仰頭,捕捉到男人嘴角不對勁的弧度,眼睛微眯,“你在笑什麽?這麽詭異。”
“沒笑,是在怕你碰瓷訛我。”謝西池把她提溜開,臉上已恢複成酷哥樣,在她再次撲過來拼命前,開口,“你把會面時間地點給我,到時候我自己過去。”
這會輪到柳桃枝發懵,什麽個情況?
就爬了個茶幾,這事就成了?
那以後遇事不決就上茶幾?
柳桃枝揚起小臉,送他一個亮晶晶的笑顏,“事成之後,給你換輛車。”
到時候會有筆獎金,比五菱神光好一點的,她還是能買的。
謝西池:“成,記得給我買。”
明顯是不以為意的口氣。
柳桃枝心情大好,大發慈悲不與他計較,等《炮灰》上線,就讓他臣服于自己的財力之下。
時間很快來到與甲方約定好的日子,傍晚時分,橘紅色的天幕彌漫了半邊天,柳桃枝行走在彩霞下,在确認她的吉祥物人型黑貓已經到附近。
心下稍安。
會面地點是是家日系餐廳,她抓緊了手裏一摞厚厚的文本,這些就是她勇氣的來源。
推開門,十人廳的包廂顯得有些空蕩,坐席上的人只有自己公司裏的李組長與他親自帶的新人。
怎麽和說好的不一樣,藝人公司的人呢?
柳桃枝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老李頭就舉起酒杯,“恭喜你啊,劇本已經敲定。你應該知道汪仁興,就是那個很出名的汪大經紀人,他很滿意我們這次的劇本。”
她在持續發懵,“所以,現在是?”
“就項目已經談妥,畢竟我和他有點親戚關系。你們只要等着發獎金就行,”老李頭捧着茶盞,笑得有些傲慢,“啊,有時候真的會羨慕你們,坐着等着領薪水真輕松呢。”
柳桃枝問:“你意思是,已經談完了?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老李頭沒接話。
柳桃枝轉頭看向他手下的新人,後者直接低下了頭。
怎麽老李頭突然之間換了副面孔,讓她隐隐t産生了不好的預感。
老李頭放下茶盞,侃侃而談:“念在你是新人,哪裏懂得商業會談的要領嘛。不過你有我這樣的上司,只是提供了一個創意,就讓我寫出了一個不錯的劇本。不僅如此,我還幫你把劇本推薦給了相熟的電影公司。不過這劇本還是要再改改,沒有愛情線,選角的副導演不太滿意。”
柳桃枝都驚呆了,脫口而出:“什麽叫你的劇本,而且炮灰的設定就是沒有愛情線。”
老李頭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事先聲明啊,我沒有要妨礙你工作的意思,只是這種級別的劇本不是你一個實習生能做的。我是在把我的名字借給你。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你的名字別人不認啊。修改劇本的事也不用擔心,之後有關《炮灰》的所有事情都是我來做,你只要坐享其成安靜等着發獎金就行。”
到底是誰坐享其成。
柳桃枝氣得上頭,直接反駁,“不行,那是我的劇本,愛情線絕對不行。王組長呢,這事我要問問他。”
這直接激怒了老李頭,臉色一沉,轉而笑道:“王組長忙得很。再說《炮灰》怎麽會是你的劇本,是我在修改,是我在審核。而且你這個職級的人,只要按照吩咐去做就行了,懂嗎?退一步來講,這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意見這麽多,要不你幹脆退出別做了。”
怎麽有人能把搶劇本的事說得這麽冠冕堂皇,對方又是頂頭上司,柳桃枝都不知道怎麽應對,直到出了餐廳,腦子還在嗡嗡作響地發脹。
一半是懵的,一半是氣的,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
她寫的本子,到頭來,反倒是是自己配不上了嗎?
陳冷冷打電話問她劇本的進度,她下意識只說了好消息,項目談成了,對方很滿意。
聽着另一端歡呼雀躍的聲音,她竟然也跟着笑了下,笑得眼睛裏水光不斷。
是啊,她的《炮灰》長大了,已經能拍成電視劇了,辛苦了這麽久,終于要起航了呢。
只是署名沒有她。
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執筆炮灰的故事,剛才在包廂裏她急火攻心地摔了桌上的茶具,說她自己會走。
再回公司,也就是為了走離職流程。
夜漸漸沉了,出租車窗外,幹枯的薔薇花瓣落在灰白石子路。
柳桃枝坐在後排座位上,雙眼放空,懷裏緊緊抱着那摞文本。
出租車司機小心翼翼透過後視鏡看她,也沒出聲打擾,這姑娘剛上車的時候大聲嚎哭挺久,電話鈴聲響了許久也不接,這會後頭才安靜下來。
路燈與樹的影子不斷從她蒼白的臉上劃過,她腦子裏空空如也,紛雜的情緒冷卻後,什麽都沒想。只是忽然有這麽一瞬,眼前浮現離家出走的那個冬夜,孤身一人,聽着最愛的歌,提着行李用着滿腔的熱血與憧憬往前走。
眼眶又是一陣痛,她閉上眼,聽到車載音響在放音樂,覺得刺耳,求着師傅把它關了。
時間指向晚間六點,謝西池打電話給柳桃枝,依舊無人接聽,想着以她的健忘程度,把自己忘了去慶功宴也很有可能,就徑直回了運動館。
他到家已是兩小時後,在屋頂露臺發現個對着江景發呆的人,與一張對着江面很有想法,對江底景色可能更有想法的臉。
看得這麽深沉,總不可能在考慮用什麽動作跳下去水花最小吧。
對他的到來也毫無反應。
謝西池瞧她跟沒了魂一樣,伸手把人強行轉過來,瞧見雙憋着水霧的眼睛,稍作猜測:“見面會的結果不好?”
柳桃枝此刻沒什麽求生欲,只是說:“已經和我沒關系了。”
他問:"怎麽?你們公司怕員工之間內卷成災,要開除你?"
她低下頭,咬了下唇。
完全不像她,這話要放平時,早叽叽喳喳蹦跶着啄回來了。
謝西池也沒為難她講出來,順着她虛浮的視線也看向江面,“這會不聽謝西池的歌了?他不是你深夜EMO時刻的首選?”
“不會聽了。”柳桃枝眼神聚焦了半秒,看向他,又再次轉了回去,“以後也不會聽了。你說得對,他沒什麽值得可喜歡的。”
“哦,那就不聽。”謝西池說完這句,自顧自走了。
十幾分鐘後,柳桃枝看着他挪來了黑色金屬箱子,将它放平在置物臺,驅散了附在上頭的灰。
對這箱子柳桃枝很有印象,這東西他可寶貝得很,從不讓人碰。
随後,露臺的照明燈點亮,柔和的光照進了箱子裏。
漫延擴散,一些光也落在了柳桃枝的身上。
謝西池取了臺音樂合成器出來,眼波緩緩流轉,對上了她水霧彌漫的眼,“那要不要聽聽我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