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鑽石戒指
第65章 鑽石戒指
比賽前一晚, 千鳥俱樂部一樓活動大廳。
柳桃枝周圍站了一圈教練,不是來給她上壓力的, 都是帶過她的老父親們。千鳥各位教練明天各有職責在身,沒法在現場給她加油,就一起搞了個賽前動員。
柳桃枝學習領域涵蓋了推坡、蹦床訓練、平花、刻滑,幾乎每個教練都帶過她,一起把閨女拉扯大,有了榮辱與共生死共存亡的感情。
教練們紛紛豎起大拇指,給她愛的鼓勵,“加油,你就是最棒的。”
她有一瞬間的錯覺, 就是自己回到了小學甚至的幼兒園。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排排站, 探着頭趴在校門口。淚眼婆娑,在那一邊喊着寶貝加油, 晚上就來接你了, 一邊又不肯離去。
千鳥這個俱樂部人情味濃得有毒。
其中毒性最強的王者——謝西池。
他倒是想說點什麽,薄唇一啓, 就被柳桃枝制止, “你別說話, 不管是誇還是嘲諷我都不想聽。本來就緊張, 你一開口我就更緊張, 會影響到我明天發揮的, 你明白了嗎?”
謝西池張嘴說了個“你”就被周圍的老父親們拉走,扔進了辦公室,沒聽到閨女說他影響發揮嗎, 拖後腿的立即退散。明天就開賽了,還不檢查檢查哪裏有纰漏, 趕緊滾去加班!
比賽當日,晴,天高雲清。
幾響禮炮劃破天幕,洋洋灑灑落下幾條彩帶。
千鳥俱樂部為主承辦單位,舉辦的第一屆全國業餘平花比賽正式開幕。
來參賽的人員衆多,烏壓壓地一大片,如同大軍壓境。雪場管理員引導着大夥進出閘門,數着人頭跟數着金幣一樣,笑得格外開心。
這些人除去一部分正兒八經來比賽的。還有些是因為看了千鳥的宣傳,凡是成績有效的,以後在千鳥俱樂部報課都能獲得優惠,也有一部分滑雪愛好者可能連推坡都沒太熟練,純粹來瞧個熱鬧。
單板滑雪推坡畢業後有三種玩法:刻滑、平花、公園。其中刻滑佬和公園佬看平花人,覺得他們是在滑道上扭秧歌,一半是因為平花招式多種多樣,一半是玩兒平花的人多,酸的。
看漂亮小姐姐小哥哥在雪上旋轉跳躍也是種享受。
比賽明文禁止專業運動員參賽,只能穿非競技類雪鞋,雪板也有一定限制。
柳桃枝早早到了雪場,跟着大部隊簽到領馬甲。套上灰撲撲的馬甲,又覺得醜,選這玩意的人到底什麽直男審美。再翻看了下自己的抽簽組別,14號組。
有點靠前,她的倒黴體質可能還在發力,數字不太吉利,還好只是抽簽組別。
聽到廣播喊抽簽開始,烏壓壓的大軍又開始移動。
柳桃枝這才有了參賽的實感,隔着頭盔撓了下腦袋,不免緊張了起來。
她離正宗體育競技最近的那次,是學校裏被抓去當志願者,隔着座橋看着奧運健兒傳遞火炬。
現在要她自己上場,不僅僅腿有點站不住,心髒也跟着瑟瑟發抖。
陳泠泠百忙中抽空過來陪她參賽,嘴裏一句加油鼓勵都沒有,就低着頭個頭做網瘾少女狀,合理懷疑她就是來觀光或者看樂子的。
柳桃枝看着一臉淡定的她,頗為不滿,“你還不如回去忙呢,你站在我身邊就像我那個媽。我每次她送我去考試,就癱着個臉,那氣氛別提有多難受了。t我都覺得要是考不好就對不起她辛苦送我一趟。都還沒考呢,壓力更大了。”
“你在說什麽鬼話,阿姨是比你還緊張,又不能和你說。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不知道我最近有多忙嘛,還被你嫌棄上了?有病。”看着團寵準備挑事的表情,陳泠泠擺出一個官方微笑,“那您看這樣笑得好不好看,滿意了嗎?”
濃烈的班味撲面而來,柳桃枝拍開她的臉,“你還是別笑了,一直在那東張西望什麽呢?”
“聽說我家深深一會要在賽前參加表演儀式,在找位置呢,看看哪裏能拍得好看,還能讓他第一時間看到我。”
“……我果然是附帶的。”
“我才是附帶的。陪你來舊疆哪知道你是來談戀愛的,現在顯得我很多餘知道嘛。”陳泠泠“哼”了聲,“每天我看着手裏忙不完的工作,再看看你家謝教練發的視頻,裏面全是你的滑雪視頻。和男朋友玩得多開心啊,我就特別想打電話罵你。”
其實也沒那麽開心,在訓練中苦中作樂吧,畢竟男朋友還是香的。
柳桃枝懶得和她掰扯,“那你走吧,我們的友情在今天劃上了句號。哦,是休止符。以後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會理你的,就算在在墓志銘裏我也不會有半句提到你的。”
“到時候你別拖着我一起進棺材就行,你就孤苦伶仃在這裏候着吧,我走了。”
“……”
在柳桃枝滿臉無語,準備把參賽牌當做武器時,陳泠泠退了回來,“對了,忘了和你說,蘇滿也參賽了。”
噩耗給了她當頭一棒,這位妹妹又要作什麽妖?柳桃枝一驚,“她來幹嘛啊,還沒放棄啊?”
“我們的大小姐啊,自從過了跨年夜後,脾氣連演都不帶演了。說起來也是真的牛皮,現在整個劇組都得看她臉色。別說老李頭了,導演都得賠笑臉。她那個經紀人發過來的PDF,就那個注意事項比我的命還長,整得跟個哈達似的。”
陳泠泠張開雙手,比了個超長紗巾,“我真的懷疑就這麽拿去打印,打印機都要沒墨的。算了,失戀嘛,就當我們讓讓小妹妹。聽深深說,蘇滿和謝西池認識二十來年了,家裏人關系又好,估計就是不死心,在那垂死掙紮,茍延殘喘。”
“束手就擒。”
“……行,你說啥是啥。你進去排隊吧,我去找個好位置給深深拍視頻去了。”
說完真走了,餘光也沒給她留一個。
完美演繹着,過氣的閨蜜比草還賤。
“……”
柳桃枝沉默幾秒,就被周圍緊張的氣氛感染,低頭拿起比賽事項,研究規則去了。這次平花比賽評分看四個方面:難易度、完成度、招式構成、流暢度。先是兩人一組完成預選賽,淘汰掉大部門萌新,再是十分之一決賽,半決賽,決賽。
又是半小時的等待,确定自己在第八組參加預選賽她坐着纜車上山。中途就能聽見賽事播報,是表演賽開場了,隔着大老遠都能聽見觀衆們的喝彩,還有主持人的叫喚響徹在山谷。
“好,正腳出發,大招走起,哇哦,Lock7,蕪湖。跳得高,真是高!Snoe接Tap落地,看着你以為他是要摔倒嗎?不是,他在做招。哇,又是個Andy Lock540,漂亮!有沒有想學的,記得去後臺登記啊。”
不知道是千鳥的哪個教練在舞臺上呢。
柳桃枝沒心思去分辨,比賽氛圍越來越濃烈,一顆心髒抑在胸腔,瘋狂亂跳。
下纜車時都差點平地摔,她意識到自己的狀态不行,比當年高考還緊張。她單腳拖着雪板往人群外走出,掏出手機,撥通電話。
此刻謝西池正在雪場辦公室,周圍在吵頒獎環節的安排,有些喧雜,鈴聲響了好幾聲才接起電話,“怎麽了?”
那頭傳來柳桃枝焦急的聲音:“感覺不太行,第一次參賽太緊張了,我怕待會一上去就表演個摔跤,豈不是又要被哈哈哈幾萬樓。感覺這兩天沒捂嚴實,好多人都認識我。”
“那要我給你加油?”
“那個沒用啦。你在做什麽,忙不?”
謝西池看了眼會議流程,已經接近尾聲,“還行。”
柳桃枝輕聲問:“那我能聽《執迷不悟》的原唱嗎,真人唱的那種原唱。”
是那首他給千鳥寫的主題曲。
謝西池拍了拍邊上雪場的負責人,“我出去下。”
他的話音一落,會議室變得有些安靜,礙于級別有限,衆人只敢把視線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負責人往周圍看了一圈,露出為難的神色,“小謝總,你這一出去,這會還怎麽進行下去?”
謝西池淺勾唇角,“馬上就回來,我女朋友開賽前有點緊張。”
“哦,就你那個首席大學員啊。”
那個姑娘在小謝總那地位特殊,不光是千鳥俱樂部人盡皆知,都是一個圈子做生意的人,雪場那邊當然也知道。
這頒獎環節和她也有關系,當下在座的工作人員都露出會心一笑,示意他快去吧。
謝西池剛到樓梯間,電話那頭就試探着在問:“怎麽一下子安靜了,你在做什麽啊?難道說剛才是在開會?”
“就是開會。”
“啊……那要不算了吧,我自己調整下。”
“就唱幾段,想聽哪個部分?”
“最六親不認的那段。”
“行。”
本就是自己的音樂,信手拈來。
他望了眼雪山之巅,腦海中已經有音符浮現,謝西池簡單地調整了下氣腔,開嗓。
“彗星繞過清晨,美好的事無法久存。”
“站在巨人之肩,昂首挺胸充滿夢想。”
“整裝待發,為自己而戰。”
“在這荒誕的世界展示我的羽翼,無人能擋。”
“不停重複不知悔改一切都随風,執迷不悟……”
一臺小小的手機便是他的麥克風,深情演唱情緒飽滿,尾音上挑蠱惑着聽衆與他一起執迷不悟。
雪山頂上,柳桃枝耳朵貼着手機,不自覺跟着旋律搖擺。越聽越興奮,像是獲得了激勵BUFF。
她望向賽場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現在感覺已經六親不認,強得一批。”
聽筒傳來他懶懶的一聲笑,“那不行,戶口本上那個親,還是得認一下的。”
“你适可而止啊。暫時不認了,比完賽再認。走了,我去錄入了。”
柳桃枝這邊才挂了電話,就聽到廣播裏賽事主持人的聲音,“唉喲,太不小心了,怎麽就摔了呢。救援隊呢,救援隊快點。”
“……”
她剛踏出去的腳步收了回來,又抖了下。
柳桃枝以頭撞圍欄。
想什麽呢!別被影響,她現在就是摔跤都摔出經驗來了。人不可能一次雪季進兩趟骨科,放寬心,她現在可是六親不認的桃枝!
很好,再次熱血沸騰起來了。
不知道時間是怎麽流逝的,柳桃枝只知道在她前面的參賽號碼在跳動,被一個個念過去,很快就來到她的第八組。
廣播裏主持人在念自己的花名:“桃木。”幾個環繞式廣播的加持下,她的新名字在這一刻被大家共同見證。
“……”
怎麽聽都很蠢!
往好處想想,确實很辟邪,聽着就能免于災禍。
柳桃枝全副武裝站在起點,雪鏡完全遮住了她所有情緒。邊上的工作人員正是千鳥俱樂部的人,紛紛給她鼓勁喊加油。
只是預選賽,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告訴自己,她能行。
這一年,這麽跌跌撞撞一路走過來,其實已經證明了,只要還在往前走,就沒什麽是不行的。
現在只要專注于眼前。
她選用了較為熟練的Snoe180起手,上身不專,後刃彈起板頭,板尾起跳,中心放在後腳。這一跳動作有些僵硬,差點摔跤,多換了兩個刃才找到平衡。
也就意味着,後續的動作得有所取舍。
柳桃枝将目光放遠了些,繼續接Nollie360,轉肩帶動身體軸轉,下蹲蓄力,彈板頭起跳,再直接連上ollie bs 180。
一套動作下來有瑕疵,通過預選賽綽綽有餘。
等到第二輪的時候,柳桃枝的心态比剛開始好太多,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最後個動作做的andy360都很标準,算是超水平發揮。賽道終點的爆發出一陣掌聲,大家都是新人,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厲害了。
她就這麽穩紮穩打竟然一路混進了四分之一決賽,看着自己就一年雪齡,和她同臺競技的都是三年四年的老人,突然覺得t自己可能是什麽不世之材。
現實又給了她一巴掌。
與她一組的是個中學生,開局直接一個Ollie360再接內轉360就看呆了觀衆,動作流暢還輕松。接下來的owen,接了個Andy540,穩穩保持滑行,就跟玩似的。
現在的學生都這麽卷了嘛,不應該好好學習先嘛!
柳桃枝冷靜了下,萬一去問了,人家還是個學霸,她就更不想活了。
頒獎儀式弄得比開幕式還熱鬧,千鳥專門搭建了個高臺,用冰雕與燈帶做背景,前邊還鋪了紅毯。弄得像模像樣的,專業性的賽事也不過如此了吧,可見千鳥對平花比賽的重視。
雖然她只是獲得了個五等獎,同為五等獎的還有其他幾位小哥哥小姐姐,他們也能上領獎臺——站在領獎臺的兩邊。這次千鳥冠名的比賽,能拿獎的不少,領獎臺這一圈站了十幾個人。
柳桃枝站在屬于自己的角落,和別人一起擠擠,內心全是不可思議的欣喜。
就好像內心的某一處被充實填滿,努力沒有變為遺憾。
陸陸續續有漂亮的司儀小姐姐給獲獎人員獻上鮮花,而獎牌是由千鳥第二把交椅的澤奕淼頒發。臺下可能聽不見,臺上東北大老爺那碎嘴子聽得清清楚楚。什麽“小四你那歐文做得有點歪,跟狗崽子撲蝴蝶似的。不然成績還能提提,這下師父只能幫你提提褲子了。”
玩兒平花需要蹦來蹦去,一些雪服的款式褲腰低,看着就像褲子要掉下來了。
多損啊。
臺上獲了三等獎的小四哥們正在拍照呢,差點沒繃住。不然他扭曲的表情就要流傳百年了。
等冰涼的獎牌落入手心,澤老走到柳桃枝那卻完全收斂起開玩笑的腔調,一臉慎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桃子,滑得不錯,別太感動了。”
柳桃枝:“……?”
不是,澤老,要不你自己聽聽那兩句話有什麽聯系?
頒獎環節結束,柳桃枝跟着人流準備下臺,剛才獻花的司儀小姐姐輕輕拉了她一下,示意她稍作留步。
落日熔金,晚霞緋紅。
高臺的燈光再次亮起,這次沒照在獎臺上,而是悉數傾落在她身上。
與她遙遙相對的,是高級道與初級道接軌處的主席臺,謝西池被參賽者與工作人員圍着,如衆星拱月般走出。原本散在兩側的鎂光燈往中間收攏,彙聚在男人身上。光影交錯,他利落的側臉輪廓清晰可見,高挺鼻梁,淺色眼瞳。
場上一時萬籁俱靜,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着緩步而下的男人身上。
觀衆席傳來竊竊私語。
“那不是池神嗎?”
“這比賽還有這環節?搞這麽大排場,原來是千鳥的頭兒親自頒獎?”
“頒什麽獎啊,不都頒完了。這是演哪出?”
很快有了答案。
謝西池在柳桃枝面前站定,彎腰靠近。
自由的風在此停留。
他瞳仁裏的笑意漸濃,垂下眼,低下頭,動作小心翼翼,為她帶上了一條項鏈。
上面串着枚鑽石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