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顧裴然應該生氣的。
陌生人對着他說出‘我是你爹’這種話，怎麽聽都是帶着濃濃的侮辱意味，更何況父親這個角色還是他長久以來不可觸碰的逆鱗。顧裴然很了解自己，敢觸他黴頭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上一個這麽跟他說話的人早就已經離開風城不知道多少年了。
然而眼前這人眼睛彎彎，嘴角噙着笑的樣子，卻讓顧裴然怎樣都生不起一絲怒火，反倒是覺得……有點可愛。
他吐出一口氣，無奈地說：“好的。”
你說是啥就是啥。
路堯有些意外。這麽溫柔的回答和輕易的妥協可不像是風城霹靂少對待陌生人的風格。他湊上前去，手指指自己：“你還記得我？”
顧裴然擡眼，将路堯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一遍。
陌生的臉，陌生的聲音。這人的長相算不看讓人一眼就忘不掉的好看，但勝在幹淨，給人很舒服的感覺。莫名地，顧裴然看到他後，被綁架到這裏的慌張與被僞人包圍的恐懼就全部煙消雲散了。
很安心，不過也确實沒什麽印象。
他搖頭：“你既然問了，那我們以前肯定見過。但我真的不記得了，抱歉。”
“沒事。”路堯彎腰從地上撿起散得幾乎只剩下一張封皮的本本。經過路堯的撕扯和齊樂湛毫無愛惜的使用，本子早就被糟蹋成了一坨廢紙，內頁散落得到處都是，只剩幾片殘頁和最重要的兩張空白頁還倔強地粘在一起。
兩張空白頁幾乎都已經被齊樂湛寫滿，這家夥是真的不是自己的東西就完全不愛惜，光是【讓路堯回來】這一句話就重複寫了幾十遍。寫道後面大概是确認了這種辦法無法召回路堯，他就大刀闊斧地篡改起路堯的世界來。
【顧裴然的失蹤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齊樂湛，沒人會記得路堯是誰】
【顧裴然不記得這本書之外的世界中的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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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有十個壯漢要對顧裴然實施侵犯，他們眼裏顧裴然是一個非常可口的點心，迫不及待地想要把他吃掉】
辣眼睛！這紙髒了！讀到最後一行的路堯發出嫌棄的噫聲。他把這張已經用不到的紙撇到一邊，爬上床榻靠近被綁住雙手的顧裴然。
別的不說，這床确實軟。
“不好意思，但是能把我松開嗎？”床上的顧裴然還保持着雙手反綁在身後的糟糕姿勢。衣領被扯開一個口子，隐隐露出男人優越的鎖骨。
路堯的靠近讓他不自在地動了下身子，手铐與床架觸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路堯：……
路堯：嘿嘿。
他本來上床就是來給顧裴然松綁的，但既然他先想歪了，那自己幹脆恭敬不如從命……伸向手铐的手拐了個彎，按在顧裴然肚子上。
摸摸。
指肚下，肌肉有力的感覺透過柔軟的布料頂上來，讓路堯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不愧是我專門寫的八塊腹肌。
與眼冒金光的路堯相反，被摸的顧裴然就感覺不太好了，腹部被人撫摸的感覺讓他臉上染上怒意。就算是讓他感到親近的人，也不能這樣占他便宜。
“請你把手拿開。”他很生氣，但仍盡量保持着禮貌說道。
“不要這麽生疏嘛。”路堯又摸了一把，“又不是第一次。”
顧裴然：……
不是第一次？
“我們兩個之前到底是什麽關系？”他不确定地問。
“父子關系呀。”路堯笑着說。
顧裴然：……
好的。
路堯也不多逗他了，手從他身上擡起，摸到手铐上。
咔。清脆的一聲響聲。路堯沒有鑰匙，手在鎖眼上就這麽一摸，手铐就自己打開了。
顧裴然再次詫異了一下，不過想到這人剛剛還在他面前表演了一個大變活人，又覺得沒什麽值得驚訝的。
但恰恰是這份‘沒什麽值得驚訝’的安然，又讓他心頭一跳。
他自認為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一天內卻先後經歷了示失憶、僞人、大變活人、空手開鎖這麽一些列不太科學的事情……按道理将，世界觀遭到颠覆的他應該十分慌張惡寒不安才對。
然而心中有一個聲音一直告訴他：‘這很合理’。
為什麽？他看向路堯。
這個人一定能給他答案。
而此時的路堯正盯着他的眼睛認真道：“我數到三，你就會忘記你是豬的這件事。三！”
顧裴然：……
幼稚。
“怎麽沒反應啊。”路堯失望地坐直身子。
顧裴然也撐着身子坐起來，揉一揉被手铐摩得酸痛的手腕。
“你希望我對這種幼稚把戲有什麽反應？”他反問。
“好吧，這次是認真的。”路堯伸手在顧裴然眼前‘啪’地打了個響指。
随即，顧裴然就感覺眼前一花，大腦一陣鈍痛。随之而來的無數記憶畫面湧入腦海，将空缺填補，被抹消的記憶盡數回歸，記憶拼圖重新變得完整，過去一月的事情在眼前重新變成連貫的影像。
他想起來了。
關于路堯，作者，主角，這個世界。
随着記憶回歸而來的，是恨不得抽一分鐘前的自己一巴掌的後悔。
路堯想摸腹肌就讓他摸呗！生氣幹什麽！他可是主動要摸我的腹肌！
矜持什麽！
“如何，想起來我是誰了？”路堯的手在他眼前晃晃。
“不會傻了吧？”
“不會。”顧裴然捂住臉，不讓他看到自己緋紅的臉頰。“你是路堯。”
“我是路堯，你捂着臉幹什麽？”
顧裴然別過頭去，轉移話題：“你是怎麽從齊樂湛那裏逃出來的？”
“這個嘛…”說起這個，路堯心虛地移開視線。電腦前的路堯也心虛地摸摸鼻子，在鍵盤上敲字。
【我是被齊樂湛綁架了沒錯，不過我可是作者，三下五除二就逃出來了。毫發無傷。路堯得意地說。】
“我是被齊樂湛綁架了沒錯，不過我可是作者，三下五除二就逃出來了。毫發無傷。”路堯得意地說。
手心因為撒謊而冒出冷汗。不過好在出汗的是屏幕這邊的他本人，那個世界的“路堯”不會因為撒謊表現出異常。
是的，路堯本人仍然坐在電腦前，以文字為媒介與世界交互，而此刻在書中世界與顧裴然對話的“路堯”，只是一個化身。
這就是他想出的辦法：像游玩文字rpg游戲一樣，在小說中捏出一個由他操控，名叫“路堯”的角色，來代替他回到書中世界，糾正錯誤，完成故事。
屏幕中的文字為他毫無保留地轉述顧裴然的反應：顧裴然眉眼舒展開來“原來如此。 ”是他過度擔心了。
顧裴然沒有發現異常。
“顧裴然…”路堯垂眼。
“你是傻子嗎？”‘路堯’說。
忽然被路堯這麽一問，顧裴然也愣了一下。
“對不起，我不是個故意要忘了你的……”
“我不是說這個！”路堯一把擰住他的耳朵：“沈竹毅說我們兩個有前緣你就信了？你也不問我一嘴？你是不是傻！”
“我，我…”顧裴然對此百口莫辯。“對不起，我真的害怕你離開我。”
我怎麽可能會……路堯的話走到嘴邊，忽地卡住。
我怎麽會離開你。
我已經離開你了。
他沒有勇氣對顧裴然說出這種謊話。
一個愣神的功夫，顧裴然已經掙開他的手：“對了，你把齊樂湛怎麽了？”
顧裴然并不覺得路堯會心狠手辣地直接殺死一個人，但那可是憑空消失。
“我把他送到了一個适合他的地方。”路堯回答，眼睛瞟向上方的屏幕。
【在路堯的手觸碰到齊樂湛身體的剎那，他被傳送到充滿神經病的詭異世界。】這就是路堯給他安排的去處。
不是愛當男鬼玩綁架嗎？那就玩去吧，好好玩。
“他應該不會回來了…唔！”話音未落，他被一雙手強硬地拉入一個懷抱，随之而來的是幾乎讓他窒息的緊密擁抱。
顧裴然抱着路堯，有心跳的溫熱的路堯，不會再從面前、從記憶中消失的路堯。
“你不會再消失了，對吧。”他在他耳邊低語，聲音中是難以掩蓋的顫抖。
“……”路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沒事了，齊樂湛已經被我送走了”他回避了這個問題，手輕輕摸上顧裴然的背，回應着他的擁抱。
“已經沒事了。”
“路堯”與顧裴然緊緊相擁，享受失而複得的清醒。屏幕外的路堯臉上卻已布滿愁容。
他不可能24小時坐在電腦前玩文字rpg游戲，“路堯”遲早會露出端倪。
最優解似乎是直接将路堯.化身設定成一個新人物，從此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小說世界，陪顧裴然永遠走下去，但……
他不想這麽做。他不想顧裴然活在虛假中，也不想另一個自己為了一個故事的圓滿而從此告別家人。
現實與幻想。兩條平行的線即使在奇跡下相交，短暫交彙後也會走上漸行漸遠的道路。
他要與顧裴然告別，讓這個故事迎來完結篇。在此之前，遵循約定，給顧裴然一個happy ending。
“顧裴然。”做出決定的路堯仰頭，呼喚他的男主。
“我在。”顧裴然擡起頭，
“你希望你這輩子的結局是什麽？”路堯問。
“為什麽問這麽遠的事情？”顧裴然不安地抓緊路堯的衣服。
“因為……齊樂湛把本本弄壞了，我虛要給你重寫一個結局。”
“不能讓世界随意發展嗎？”
“也可以，但我不是答應了給你一個he？我想确保它能實現。”
給我的he……聽到這句話，顧裴然閉上眼，回憶着自己心中那道埋藏已久的願望。
“我希望我的親人朋友無病無災。”他說。
好樸實的願望。路堯沒想到顧裴然的願望如此質樸無華，他還以為會對愛情和事業有什麽展望呢。
這不簡單？他的手自信地擡起，卻在落下的那一刻又頓住。
路堯的目光緊盯這屏幕最底下剛剛出現的一行字，那是顧裴然心中所想，最真實的願望。
【想和路堯永遠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