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安吉爾難得請了假,或者說算不上請假,只是推遲了下午上班的時間。
安吉爾去兵器開發部門找專門的工作人員定期保養一直背在身上、卻從不輕易使用的破壞劍。
刀劍是需要好好保養的,随着時間的流逝,定期去檢查和保養以此延長刀劍的使用壽命和保持良好的性能。
安吉爾很重視這把劍,身上背負着這把父親留下來的重劍時,更多的是背負着父親的期盼、家族的榮譽和自身的驕傲。
得到父親因為還債而過度勞累去世的那一天,安吉爾往日的沉穩和堅毅在這一刻消失不見,由于光線的問題,安吉爾的表情被陰影遮蓋,只能看到對方疲憊卻又挺直的身影。
正是因為背負着沉重之物,安吉爾絕不可以倒下。
安吉爾向神羅請了假,便回到家鄉去參加父親的葬禮。
正是因為體會到友人悲痛而又沉重的心情,多餘的言語顯得蒼白無力。他們主動分擔了安吉爾的任務,只為安吉爾能一心一意地操辦父親的葬禮。
……人類會為了父親的去世而感到悲痛,那麽,在祂死亡的時候,是否也會有孩子為祂感到悲痛呢?
……這大概只是個悖論,身為父親的祂就機體而言,是不會死去的。或者說,究竟什麽算是所謂的死亡呢?
是理性的消散,還是機體的消亡?徘徊于死亡的邊緣,生死的界限已然模糊,這是否算是活着的狀态?
所謂的悲傷,大概是有的,或許也曾有的。
曾經祂的孩子們,或許也不是不愛自己的父母,但是這份愛的重量到底有多少呢?
比起孩子們自己心中的願景、膨脹的欲望,這份愛也就像沙子一樣,輕輕一吹,便什麽也不剩下了。
又有新的士兵入伍了。每一年神羅都會征召新人,或是成為神羅戰士,或是成為神羅士兵,這是兩個不同的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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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羅會經過重重的考核和篩查,把這些人員分配到合适的地方。
偶然路過時,他看到了一個年紀不大的孩子,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由于太過年輕,就連身高都在一衆候選人裏顯得那麽突兀。
碧綠清澈的眼眸,稚嫩的面容,金色略顯淩亂蓬松的頭發。
他在不知不覺之間停下了腳步,思緒好像陷入了空白,以至于忽視了時間。
“長官,請問是有什麽事嗎?”一邊的教官小心翼翼地問道。
在神羅裏上下等級是嚴格分明的,絕對不能有逾越之舉,在軍隊裏這一點愈發明顯。
身為神羅1st的他,毫無疑問被人熟知面容,因此見到他停下腳步,教官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但還是硬着頭皮向他詢問出聲。
“……嗯,沒有什麽事情,我只是想順便看看新人的情況而已。如果打擾到你們,抱歉。”他回過神來,語帶歉意地說道。
“不,沒有沒有。您能觀看新人的訓練是我們的榮幸。”教官連連回答。
新人們的目光好像都投到了他這裏,見狀,他聲音微頓,不想打擾到士兵們的訓練。
因此他說道:“你們先忙就好,我接下來還有事要做,就不打擾你們了。”說完,他朝教官微微點頭,示意自己要離開了。
那個孩子真的很眼熟。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對方,可是搜尋自己的記憶,卻沒有留下什麽印象。
他曾見過對方嗎?這樣一個疑問浮出水面的時候,又很快被橡皮擦擦除似的,消失的幹幹淨淨,只留下些微的殘渣。
意識朦胧間,他好像看到了似曾相識的身影。
……那是他自己嗎?
他忽視了周圍的濃霧,情不自禁地走向前去,可卻碰到了一層無形的障礙,像是透明的玻璃,緊緊地阻礙了他前進的腳步。
他擡起右手,放在光滑的鏡面上,看着那似乎如出一轍的面容,陷入失神的狀态。
「不要忘記我們本該要完成的事情」
這個常常聽到的聲音如此說道。
「……我不記得了」他說道。
憂愁的、溫和的,像是無形的水一般的眼神。
「總會想起來的」
祂溫和地說道。
像是早已在倒映的水面上見過無數次的面容,早已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自己嗎?
這樣的疑問,又一次出現了。
世界就像解離的碎片,随着他睜開雙眸的一瞬間,白光閃過,他看清了眼前熟悉的身影,才慢慢開口。
“……薩菲羅斯。”
高大的銀發青年将穿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搭在他的額頭上,“你發燒了。”
“……是這樣嗎?抱歉,我沒注意。”他遲鈍地回答,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你好好休息。”薩菲羅斯說道。
“嗯,薩菲羅斯也要休息。”雖然大腦還有着眩暈的感覺,他還是下意識地說道。
薩菲羅斯的眉眼好像柔和了一些。
“你最近太累了。”
“沒辦法,這是我應該做的事,那我就應該要做到它。”他說道,對于這樣的事情習以為常。
薩菲羅斯蹙眉,不贊同地看着他,“你還在發燒,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他好像才意識到自己在發燒這一個事實。
“嗯,确實如此。是我讓你擔心了,薩菲羅斯。”他帶着歉意地說道。
只是越是想要強撐,可身體的反應就越與之相反。
映入眼中的最後一個畫面,是薩菲羅斯一向的從容出現破碎的一瞬間。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昏沉沉的,意識像是飛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廣袤無垠的宇宙點綴着各色的星辰,美麗迷人的同時掩蓋住了背後的危險。
如果初見的人可能會覺得驚奇,但祂卻只覺得厭煩。
能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
星辰的呼喚、不明生命體的低語、星辰碰撞爆炸的聲音……不同的聲音交彙在一起。
沒有目标,沒有終點,祂似乎不知道要上哪裏去。
他是在醫務室醒來的。
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剛睜開的眼睛被外界的光線微微刺到下意識地閉眼,鼻腔能聞到消毒水的味道,還能聽到輸液的聲音,以及身旁人的心跳聲。
薩菲羅斯在一旁陪着他。
安吉爾見他醒來松了口氣,心中的石頭落了下來。
“你醒了就好,身體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安吉爾問道。
“給你們添麻煩了。”他自責地說道。
大概是自己的身體狀态真的很差,否則的話,薩菲羅斯和安吉爾的臉色不會那麽難看。
薩菲羅斯的表情總是沉穩,不會輕易出現什麽變化。
見他醒來,安吉爾起身去找了醫生和護士。
薩菲羅斯則還是在他的床邊陪着他。
“醫生說你的身體由于不明原因正持續處屬于高熱的狀态。”薩菲羅斯說道,又主動問他:“你還有哪裏不舒服的地方嗎?瑞維。”
“我現在好多了。”他回答道。
這是假話,雖然一向對身體的疼痛感到麻木,可來此大腦的恍惚卻與之不同。
“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了。”薩菲羅斯微微皺眉,不放心地說道。
聞言,他好像才意識到這一點。又看到薩菲羅斯緊繃的神情,“薩菲羅斯,你有好好休息嗎?”
薩菲羅斯不露聲色地說道:“我有休息過。”
銀發青年好像難得這樣說話,身體透露着一種僵硬的姿态。
聞言,他無有些無奈。“好了,薩菲羅斯。我進醫務室也就罷了,我可不想看到你和我一樣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啊。”
薩菲羅斯有些固執地堅持道:“你的身體還需要有人照顧。”
“這裏是醫務室,會有專業的醫生和護士照顧好我,薩菲羅斯。”他解釋道。
薩菲羅斯不為所動,好像看起來并不信任這些所謂的專業人員。
薩菲羅斯難得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他想。
沒有辦法,他用沒有打吊瓶的右手捧起了薩菲羅斯的臉頰。
“薩菲羅斯,這次是我不對,沒有照顧好自己。”語畢,他微微停頓。又些失落地說道:“我好像總是讓你們擔心,作為朋友而言,一定很不稱職吧。”
薩菲羅斯微頓,否定道:“不,沒有。朋友的話本來就要互相包容,沒有誰一定不會犯錯。”
碧綠的豎瞳深深地看向他,細長的裂縫就像色澤上好的黑曜石,“……我一會就去休息。”
薩菲羅斯握住他收回來的右手,偏熱的肌膚能感受到黑色皮革冰冷的質感和紋理。
安吉爾回來了,同時進入病房內的,還有醫生和護士。
醫生在薩菲羅斯充滿壓力的視線下堅守着職業道德,戰戰兢兢地為他測量身體的各項指标。
護士在一旁為醫生時不時地打下手,祈禱着順利完成今天的任務。
“醫生,瑞維的身體情況如何?”安吉爾問道,把順手接好的溫水放在病房內的桌子上。
“病因暫且不明,不排除是病人壓力過大、操勞過度的情況。”醫生為難地說出了診斷。
安吉爾啞然,可身為友人,還是秉承着禮節對醫生道謝,起身送走了醫生和護士。
“工作暫時不要去做了,瑞維。如果下次再發生這樣的狀态,我不在你的身邊怎麽辦。”薩菲羅斯沉聲道。
“……我最近的狀态确實不适合出任務,萬一出事的話,會給其他人添麻煩的。”他回答道。
醫務室柔和的光線下,他略顯蒼白的神情愈發明顯。薩菲羅斯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身體狀況出現了變化,像是逐漸失去水分幹涸的湖泊,又像是走向衰敗的植物,漸漸失去原本充滿生機的綠色光澤。
比起他口中的麻煩,薩菲羅斯只在意他的安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