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偶爾他會覺得,人類的生命,就像飄落的雪花。

雖然有着各式各樣的形狀,有着獨特性與唯一性,可是當雪花落入掌心之中,便很快由于溫度而融化消失不見,只留下細微的水漬,證明存在過的痕跡,可以當太陽的光輝過于熾熱,些微的水分被蒸發,再也無法用肉眼看到。

如何保存一片美麗的雪花,實在是個艱巨的問題。

看到傑內西斯的身體狀态好了一些,他才稍稍松了口氣。

這片晶瑩剔透、像是羽毛般的雪花,終于沒有融化,而是可以短暫地被保留下來。

他想要雪花永遠不會融化。

傑內西斯感受到了身體的暖意,像是午後懶散地躺在長椅上,陽光灑落在紅發青年的身上,并不灼熱,反而暖洋洋的。

枯萎的植物終于得到了水分,泛黃的葉片重新染上綠意,又出現了生機。

衰敗的身體恢複了活力,即使達不到最巅峰的水平,卻也實實在在的讓傑內西斯擺脫之前生鏽的身體狀态。

可傑內西斯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高興。

如果是之前,得到了延緩身體劣化的方法,或許傑內西斯還能高興一點。

可是現在,傑內西斯只想知道這有什麽代價,他付出了什麽?

傑內西斯已經不相信世界上所謂的幸運了。

自精子和卵子結合,形成了最初的受精卵的時候,便是不幸的最開端。

會有多少父母要把自己的孩子當做實驗品呢?

父母的愛,一開始就是謊言。所謂的故鄉,只是一個牢籠。

曾經傑內西斯以為,成為神羅的1st,是通過自己的努力達成的。

可現在看來,卻是因為自己和安吉爾同為傑諾瓦計劃的試驗品。

他也是一個異常,即使接受了可以用來制造魔晶石的魔晄濃度,他卻始終沒有異變成怪物。

神羅的四個1st,不過是非人的異常,所謂的怪物而已。

為了成為英雄而付出的努力,只是海面上的泡沫,很快化為泡影。

像是命運開的一個玩笑。

幸運不會眷顧自己,這是傑內西斯根據過往的人生得出的結論。

在觸碰到可以為之喜悅的事物時,代價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支付了。

和他對視的瞬間,傑內西斯看到了流轉的星光。

那是群星的色彩,星辰的具現,寄宿于其中的,是最初的神秘。

戴着黑色皮質手套的手,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腕,“夠了,停下,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像是要将人拒之門外的聲音,聲音的主人試圖斬斷彼此連接的無形的線。

“讓我眼睜睜地放着不管的話,傑內西斯,我做不到。”他難得強硬地拒絕了傑內西斯。

他固執地和傑內西斯對視,像是終于受不了,傑內西斯錯開了視線,“……我可不會因此而感激你。”

見傑內西斯終于沒有再度拒絕,他重新露出了笑容,“沒關系,只要你的身體能夠好起來就足夠了。根治的方法,我們一起去找,總歸能找到的。”

“……該離開了,否則的話,神羅的人遲早要追上來。”傑內西斯垂下眼簾,觀察着周圍的動向。

莫迪歐海姆作為不斷制造複制體的據點,傑內西斯早就對這裏熟門熟路,雖然沒有來過底部,但也能根據建築物判斷大致的動向。

被神羅發現據點後,莫迪歐海姆便待不了多久了,想要躲避追殺,他們必須要離開這裏。

“那我們往哪裏走?”他問道。

“當然是飛到別的地方。”傑內西斯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既然體力已經恢複,身後的黑色羽翼自然不是擺設。傑內西斯能夠屢屢擺脫神羅的追蹤,正是得益于這與怪物無異的翅膀。

傑內西斯接受了自己身為怪物的身份。

“……傑內西斯,這樣真的沒問題嗎?如果不行的話,我可以走水路。”他有些遲疑,擔心傑內西斯的翅膀帶不起他們兩人的重量。

這麽一反問,傑內西斯睜大了冰藍色的眼睛,不敢置信地說道:“你是覺得我做不到嗎?你一個人的重量能把我壓垮嗎?還是說不相信我的能力?”

看到傑內西斯的反應那麽大,他連忙回答,語氣都帶上了急迫的氣息,“不是,傑內西斯,我只是怕給你造成負擔。”

海藍色的眼睛帶着深深的糾結和擔憂,“……而且,單邊的翅膀真的沒問題嗎?會不會不平衡?”

這是他發自肺腑的擔心。

雖然傑內西斯的翅膀很寬大,展開後比成年男人的手臂還要長,但是這只是一邊的翅膀,也就是單翼。

這讓他憂心忡忡。

萬一傑內西斯被累到了怎麽辦?就算真的身體不舒服,傑內西斯也絕對不會直說的,反而會打碎牙往肚子裏咽,倔強地堅持到底。

雖然他沒有開口直說,但是了解他性格的傑內西斯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發現這一點後,傑內西斯只覺得有一股無名的火焰直接在胸腔裏忽得點燃。

沒有直接發火,傑內西斯反而被氣笑了,“能不能行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仿佛如果他拒絕,傑內西斯下一秒就會直接扛着他飛走。

“……我明白了,傑內西斯。”他決定謹慎地對待傑內西斯,一旦發現不對就立刻采取措施。

他自己摔一下或許不會死,但是傑內西斯絕對會受傷的。

做好了随時救援傑內西斯的心理準備,他才答應了下來。

讀懂了他臉上的神情,傑內西斯本來氣不打一處來,這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甚至覺得剛剛生氣的自己實在好笑。

他只是一個看似成熟,實則笨拙的家夥而已。

“上來吧。”說完後,傑內西斯的身體一僵,意識到了一個被忽略的問題。

那就是怎樣帶着他離開?

如果背着的話,很容易和翅膀接觸。傑內西斯還沒有被其他人碰過翅膀,連傑內西斯自己都不确定到時候會是個什麽樣的反應。

之前還沒有感覺,可當傑內西斯意識到了身體的近距離接觸這點,便覺得身體仿佛被凍在了原地,遲遲做不出下一步的動作。

他好像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見傑內西斯許久沒有反應,擔心地問道:“怎麽了,傑內西斯。”

“……不,沒什麽。”語氣微頓後,傑內西斯的聲音帶着一絲艱難:“你抱住我的腰,記得要抓緊。”

他應了下來,便緊緊地環抱住了傑內西斯緊實的腰身,感受到彼此溫熱的溫度,胸口也因為擁抱的動作緊緊地貼在一起。

随着傑內西斯的動作,他們便來到了天空。向下看去,一切變得那麽渺小,向上望去,是看不到盡頭的星空。

黑夜遮隐了他們的身形,是大自然無聲的保護傘,幾乎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他們能夠清楚地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他的心跳,除了一開始擔憂傑內西斯的時候受到了影響,發現傑內西斯沒有問題後,便很快地平穩了下來。

傑內西斯的心跳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仿佛要跳出胸膛,血液都流向了心髒。

……這樣的接觸,對于傑內西斯而言,實在過于親密了。

時間的流逝,實在過于漫長,傑內西斯在抵達安全的目的地後,便收回了手,兩人彼此又拉開了距離。傑內西斯內心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髒卻空落落的。

與傑內西斯的略顯局促的反應不同,他感到了悵然。

人類會抱住出生不久的嬰兒,動作溫柔而小心,唯恐會傷到脆弱的嬰兒。

可祂沒有這樣抱過自己的孩子們,身為「父母」的祂們,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的角色,都是如此。

因為孩子們和祂們存在的差距太大了,而且誕生後的很多孩子們,便是已經獨立的狀态,「抱着剛出生的孩子」這樣的做法,祂們從來沒有體驗過。

孩子們也不需要祂們的擁抱,對于神明而言,擁抱毫無意義。

「抱」這個字眼,好像是普通的知性體才會擁有的字眼。

孤兒院的院長曾經像長輩一樣抱過他,于他而言,這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原來,擁抱的動作可以傳達感情,是表達感情的一種方式。

他又輕輕地抱住了傑內西斯,像是對待剛出生的脆弱嬰孩,動作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柔。

戴着銀色耳釘的青年,這一刻像是木頭人一樣,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像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對不起,傑內西斯,隐瞞了你,是我的錯。我不想失去你,可卻因此騙了你,不管怎樣,是我做錯了。”他語帶愧疚地說道。

即使是善意的初衷,也無法改變事情的本身。

最後一個字音消散在空氣後,傑內西斯有些狼狽不堪地向後退去,好像他是一個難以對付的對象,只要接近便難以招架。

他并不氣惱,只是依舊溫柔地注視着戴着銀色耳釘的青年,“傑內西斯,你還想要向神羅複仇嗎?”

傑內西斯勉強從剛剛的情緒中回過神來,無言地注視了他好一陣,像是喝醉酒的人終于清醒了過來,漸漸地擺脫了失措。

恢複了平時的心态後,傑內西斯才輕笑道:“如果我說是呢?”

“如果這是出于你自身的意願,想要做的話就去做吧,我不會反對你。”他的聲音溫和又平靜。

傑內西斯目光閃了閃,移開了視線,銀色的耳釘微微晃動。

“會因為背叛和欺騙,遭遇了不公的事情,産生複仇的想法,也是理所應當的。如果複仇能讓你的心靈輕松一些,那就去做吧,傑內西斯。”他這樣說道。

如果付出沒有得到回報,所謂的等價交換從未出現,換來的只是背叛,那麽産生失望的情緒,進而想要複仇,也是情理之中的。

對于複仇這件事本身,他其實從來沒有責備過傑內西斯。

“……傑內西斯,之後碰到薩菲羅斯的時候,和他好好的談一談,可以嗎?薩菲羅斯很關心你。”他說道。

無論傑內西斯怎樣拒絕他也沒有關系,他會一直堅持,哪怕碰壁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會退縮。

可是薩菲羅斯會傷心,薩菲羅斯很在意自己為數不多的友人。

傑內西斯冰藍色的眼睛忽地冷了下來,嘴唇緊閉,聲音帶上一絲嘲諷意思,“難道你找我,只是為了讓我和薩菲羅斯和好?”

這并非他的本意,他下意識地想要否認,可傑內西斯卻不想聽見他的話。

“瑞維,這是我和薩菲羅斯的事情,和你無關。”傑內西斯已經不想在這個時候聽見薩菲羅斯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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