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他是傻瓜嗎。

明明讓他離開的，不要再做無用功，不要來到這一邊了。

往常的話，看到他這樣不顧自我安危地發好心，傑內西斯總是諷笑。

因為他永遠改不了這樣的壞習慣，雖然傑裏西斯好像總是不喜歡他這一點，可是偏偏又能皺着眉幫他分擔。

傑內西斯這次完全笑不出來了。

胸腔裏跳動的心跳，傳來的聲音仿若被擊打的鼓聲。思緒像是被攪亂的潭水，泛濫起無數的波紋。

自高空而下，向着黑不見底的深處無限地墜落。

由于墜落而産生的空氣流動聲，劃過耳畔。

傑內西斯心中彌漫起的，是名為恐慌的情緒。

随着兩人身體的接觸，他們從來沒有距離這麽近，也從來沒有抱得這麽緊過。

可是傑內西斯一點也不高興，反而想要推開他。

不要再這麽做了。

人體落地的聲音，就像是玻璃瓶掉到了地上，發出了破碎的聲音。

不過玻璃瓶碎成了無數塊，而人類的身體，卻還堅強地保持着原本的形态。

物體落地而産生的沖擊力，身體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得益于身體遠超普通人的素質，以至于如此巨大的高度落差之中，不必呈現出肉泥般血肉模糊的姿态。

……原來人類的身體是這樣的脆弱。

在熟悉的痛覺的侵蝕之下，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這樣的想法。

被砍掉頭顱就無法重新生長出來，一旦爪牙斷掉，就會失去賴以生存的能力，如果肢體缺失，不會再生長，而是永遠保持着殘缺的姿态。

人類真是一種脆弱的生物。

但還好傑內西斯沒事。

他的意識，就像中途播放的電影，被剪斷膠卷之後，一切都暫停，失去了後續。

……在這次的夢境之中，祂的意識，好像連同碎裂的肢體，被分割成了無數個部分。

不同的部分，在渴望着重新的“黏合”。不過，不重要的組成部分，舍棄掉也無所謂。

無論破碎成什麽樣子，只要修複出了主幹，剩下的部分便可以抛棄。

或許祂最後的知性，殘存着的念頭，只是想重新現界罷了。

被疼痛、憤怒、不甘、憎恨種種情緒支配的祂，或許已經失去了知性，只剩下肉/體的本能。

這樣的姿态一定很痛苦，他品味由這份夢境帶來的蔓延的苦意，心中愈發慶幸。

還好傑內西斯沒事。

睜開眼簾，他看到了傑內西斯攙扶着自己，慢慢地移動。

傷口已經愈合了。

像是蛛網般碎裂的痕跡，已經消失不見，好像剛剛的撞擊聲只是幻覺。

沒有辦法停留在原地，更沒有兩人養傷的機會和時間。

墜落的地點已經确定，在無法徹底确認傑內西斯死亡的情況下，神羅一定會投入兵力進行徹底的圍殺。

必須要離開才行。

跟着傑內西斯一起躍下的他，未必還能在神羅有立足之地。

傑內西斯不信任神羅，更不會把他們的安全交給神羅。

如今的傑內西斯，早已是強弩之末。和紮克斯戰鬥過後，便已經處于力竭的狀态。更別說經歷了自高空落下，即使有着他的保護，落地的沖擊力也多少傷到了內髒。

“……傑內西斯。”他的聲音呢喃。

稍稍的，他的精神上有些疲憊。

他的身體半靠在傑內西斯的身上，黑色的長發搭落在變色的風衣裳。

清醒過來後，他便試圖離開傑內西斯的攙扶，自己一個人行動，不想成為傑內西斯的拖累。

雖然他這麽想，但眼下誰是拖累都未必能肯定。

兩個人的身體狀态都不佳，談不上誰比誰好到哪裏去。

雖然他身體上的傷口已經愈合，可是精神卻依舊疲憊。

“我沒事了，傑內西斯。”他輕輕地開口，獨自立住身形。

傑內西斯大概也已經很累了。

如果是往常的話，傑內西斯是不會任由他逞強的。

可是現在的傑內西斯，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力量了。

“我可不會信你的話。”傑內西斯垂眸說道。

因為總是有人明明受傷，讨厭疼痛，卻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試圖若無其事的和大家交流。

“不必擔心神羅，追兵我都已經消滅了。”傑內西斯看向眼前一片黑暗的道路，為了暫時不引起敵人的注意力，減少路過的痕跡，除了在面對追擊的追兵使用魔法消滅對方之外，沒有再使用魔法來照明。

傑內西斯的言下之意，是至少這一方面，不會讓他保護自己的消息傳達到神羅那邊。

剩下的，就取決于紮克斯和曾了。

“辛苦你了，傑內西斯。”

“本來就是追擊我的敵人，我要向神羅複仇，消滅敵人理所應當。”傑內西斯冷哼道，只是虛弱的身體，讓傑內西斯現在的表現都有點有氣無力。

大概是又一次的疼痛，像是碎裂成無數塊的疼痛，喚醒了他某個地方的記憶。

他攔下了想要繼續前進的傑內西斯，“暫時停一停吧，傑內西斯。”

這樣的緊要關頭，傑內西斯知道他不會做無用功。

于是便聽他的話，停下了動作。

冰藍色的眼睛含着複雜的情緒，靜靜地看着他。

傑內西斯沒有說話，或者說那雙眼睛裏邊有着無數的話，只是有些他看不清，也聽不清。

如果被旁人看到墜落時的那一幕，恐怕會感慨他那怪物一般的生命力。

但是這樣的想法，傑內西斯不會有。

瞳孔猛然地收縮，那一刻，傑內西斯好像聽不到自己的心跳聲，只覺得時間都要靜止了。

「千萬不要出事」

「不要死」

這樣的想法，在這瞬間占據了傑內西斯的腦海。

傑內西斯在戰場的時候，早已不再畏懼紅色的血液，以及不成樣子的肉塊。

可這個時候，傑內西斯居然害怕看到紅色的血。

好像随着血液的流出，連他的生命力也一塊流走了似的。

傑內西斯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他能再睜開眼睛看看自己。

曾經被背叛的不甘和憤怒，在意識到可能會失去一切的時候，像是被風吹走的沙塵，消失不見。

蔥白的手指輕輕地、溫柔地點在傑內西斯的額頭，金色細密的花紋出現一瞬便消失不見。

所連接的，正是生命力，換句話說，也就是所謂的魔力。

是「祝福」這樣的存在。

在墜落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死過一回了。

這樣的感覺，似乎引起了共鳴。

他好像記起了一些模糊不清的東西。

這是雙向的連接，他願意把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魔力轉渡給傑內西斯。

或許無法在根本上解決問題，但至少能延緩傑內西斯的劣化。

……如果傑內西斯能接受契約就好了。

這是以傑內西斯的驕傲，是永遠無法接受的。

這份驕傲，就像水晶一般，要小心對待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