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 16 章
直到他走出房間後,許知微仍是有種如踩在雲端上的不真實感,嘴角的笑意更是控制不住地往上揚。
夫君竟然會主動邀請她去游湖,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所以這算不算是她和夫君的首次約會,想到這,許知微的臉頰都迅速滾燙起來。
可是她很快又苦惱起來,上一次自己的衣服全被小姑子拿走後,如今剩下都還是她沒來洛陽之前的舊衣。
他好不容易約自己出去玩,結果自己卻連一件能穿出去游玩的衣服都沒有。
清竹園同落梅院離得很近,僅一條長廊的距離,若是有心,甚至能在深夜裏聽到另一人踏月踩竹回房的腳步聲。
許知微在他晚上沒有回來吃飯時,總會熄滅了屋裏頭的燈,坐在花木遮住身影的臺階上聽着他回來的腳步聲,一顆心也随之雀躍起來。
好像這樣,就能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
池宴回到自己的院裏洗漱了一番後,便來到他從未允許任何人進來的書房裏。
要是在金陵伺候過他的人就會發現,書房裏的布局同金陵那時一樣,裏面也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樣如他本人充滿了禁欲的清冷感,反倒是清冷中帶着絲幼稚的和諧。
比如嚴肅冷嚴的四書五經旁放的是時下流行的才子佳人,民俗野異,桌上擺着一個泥塑小人,牆上挂的少女嬌嗅荷花。
池宴來到桌邊,打開最近從陽城關那邊傳回的信。
威武将軍大勝騷亂了晉國邊界二十多年的羌人,此戰大獲全勝後至少能讓羌人十年內不敢在犯,大軍自是受封歸來,如今怕是已在路上了。
大軍歸來,那人也應該回來了。
她是不是也收到了他的來信,才會對他如此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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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煩躁的池宴将來信揉成一團扔進紙籮裏,人也像是洩了力般靠在太師椅上,清癯修長的指骨半屈着輕叩桌面,節奏是帶有滞停性的。
人是疲憊困倦的,腦海裏反複着的是三年前的舊事,也惶恐這樁三年前的舊事被她所知曉。
畢竟他比起那位竹馬,不見任何優勢,有的只是不擇手段的卑劣。
池宴只是休息了一下,便招來青山問他最近府裏的情況,以及許知微為何會上山祈福一事。
青山老老實實的交代完後便不在多言,而是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出去後不忘把門給合上。
——
在衣櫃裏翻到一件白綢竹葉立領中衣,蔥黃绫棉裙的許知微換好衣服後,只是讓棠梨給自己梳了個不是那麽複雜的發髻便擡起腳往外走。
起身時又掃見t銅鏡中,自個過于蒼白的唇色。
猶豫了片刻,終是打開了梳妝盒,從裏面取出一盒海棠花色唇脂,指尖沾了一點塗抹上朱唇,而後用手暈染着慢慢化開。
她平日裏都很少打扮,如今一打扮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過于隆重了。
可是抹了胭脂後,确實更好看了,整個人的氣色也随之提高了。
許知微瞧着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終是沒有舍得擦走。
她推門走出來時,池宴已經等在了院中,許知微頓時羞赧地垂下頭,快步來到他身側,“夫君,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指腹摩挲一枚環貍玉佩的池宴視線落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眸光閃了閃,方才離開,“走吧。”
“好!”
這一次不在同之前有第三個人在裏面,只有他們兩個,也給了她更多和他獨處的空間。
他今日穿了件竹枝的月白長袍,更顯得人清冷出塵,飄逸如仙。
而她今日的衣服上也繡有竹枝,這是不是屬于另類的夫妻默契。
視線又落在他看的資治通鑒上,也第一次惱怒自己平日裏看的都是什麽游記,要不然都能和他說上幾句話了。
許知微正絞盡腦汁想要找些話題時,駕車的二福突然出聲,“爺,夫人,到了。”
她都還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怎麽就那麽快到了,許知微心裏不免挫敗,但是轉念一想,今天能和夫君單獨相處說話的機會還有很多,又立馬開心起來。
她從金陵嫁到池家後便很少外出,因為她擔心自己學不好洛陽的淑女禮儀,從而給他丢臉了該怎麽辦。
本來他就不喜歡自己,就連這場身份不平等的婚姻也是她強求而來的,以至于她處處小心謹慎,生怕他又因自己遭了同僚笑話。
在她滿腦子還在胡思亂想中,男人清冽如泉擊玉石的聲音随之傳來,“下來。”
許知微回過神來,眼前是他向自己伸來的一只手。
男人的掌心寬厚,幹燥,富有安全感,手背青筋掌骨微微凸起,虎口處有着厚繭。
許知微臉頰泛紅的把手搭上他遞來的掌心,又在下一秒變得慘白。
“池大哥,你終于來了,我等了你好久呢,遲到的人等下得要自罰三杯才行哦。”不遠處站在的正是今日同來游湖的林淼思,她身後丫鬟穿的衣服赫然是小姑子趁着她不在,私自送給別人的衣服。
今日的林淼思穿着桃紅色襦裙,梳着幾條彩色小辮,像只翩跹的蝴蝶飛了過來,連荷塘旁都洋溢着她的笑語。
“池大哥,上一次你送我的荷花,我帶回去沒幾天就謝了,好可惜哦。”林淼思旁若無人的摟過他的手臂,撅着嘴巴撒嬌,也彰顯着他們的親昵。
“池大哥你再幫我摘一次荷花好不好,我保證這一次一定會養好好的,拜托啦。”
眉頭微蹙的池宴抽回被她抱住的手,剛想解釋,林淼思先一步抽回自己的手,将手背在身後,仰着天真的笑走到許知微面前,歪了歪頭,“嫂子,好久不見,想不到這一次池大哥和我出來玩居然會帶上了你,你別誤會啊,我沒有其它意思,只是震驚了一下。”
許知微對上她明晃晃地挑釁,掐着掌心,露出一抹溫婉的笑,“好久不見,就是不知道我現在應該稱呼你為林姑娘,還是明陽郡主。”
昨日她回到池家後,棠梨就去把她不在城裏時所發生的事都給打聽回來了。
原來林淼思并非孤女,她上洛陽來尋親,尋的也不是普通的親,而是皇親,她本人更是安陽王流落在外的女兒,是正兒八經皇家血脈,是郡主。
就連池宴沒有來玉泉寺接她,也是因為在陪這位明陽郡主到處游玩。
好像全天下都知道他們不同尋常的關系,就只有她一個人不知道,還傻乎乎地等着他什麽時候來玉泉寺接自己回去。
林淼思笑得爽郎大方,“嫂子和池大哥一樣喊我思思,或者淼思都可以,嫂子你知道我的性子向來不拘小節,對我來說名字只是個稱呼,只要是能讓我知道你叫的是我就行。”
她那麽說,許知微卻是不敢應的,要是她真應了,怕是不知有多少人抨擊她的不懂禮數,又從而連累到爹娘以及池宴,又翻出她三年前高嫁到池家一事。
“嫂子,你來這邊,我和你說,這邊賞荷的位置最好。”林淼思拉過她的手就往停留在岸邊的竹筏上去,感情好得像一對姐妹花。
“我和林大哥單獨來過這裏好多次了,我知道哪裏的賞荷花點最好,等賞完荷我們就去吃鄰岸的一家河鮮,不過我還是最喜歡吃它家的鍋貼和牛肉湯,我第一次吃的時候不小心點太多了,池大哥還笑話我眼大肚小,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過分,好在他最後把我剩下的吃了,還說什麽不能浪費糧食。”林淼思說到最後,臉頰泛紅得不好意思起來,“早知道我胃口那麽小,我就不應該點那麽多啦,也不會害得池大哥吃我的剩菜。”
林淼思見她不說話,頓時耷拉着眼兒,目露愧疚,“嫂子,我說這些你會不會生氣啊,不過你不要誤會哦,我和池大哥是好兄弟,往常我和關系好的朋友都會共喝一杯水,夜裏還會睡在一起,所以吃剩菜也沒有什麽啦。”
不習慣和其他人肢體接觸過于親密的許知微把手抽回去,眉眼淡淡地說,“我知道郡主生性灑脫愛自由,但我夫君畢竟是已成婚的男人,我還是希望郡主能同我夫君保持一定距離,我也确實像你說的那樣,是個小氣的人,所以見不得別的女子和我夫君過于親密。”
雖說晉國男女大防并不重,也遠沒有輕到允許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多次相邀已婚男子外出,還當着正妻的面說出相互喂食,游玩,更甚是夜裏共蓋一被等挑釁之言。
許知微想,林淼思非但不傻,相反還很聰明,用着好兄弟的幌子做着勾搭有婦之夫的事,被原配發現了就可以用所謂的兄弟情撇清關系,還反過來指責原配小氣,不大度,冤枉了他們的兄弟之情。
林淼思看着被抽回去的手,眼眶一紅,委屈得快要哭了,眼睛卻是執拗地盯着她,“嫂子,我和池大哥真的就是普通的兄弟關系,你怎麽能污蔑我們的兄弟情,再說好兄弟之間都是這樣相處的,你不能因為自己沒有好朋友好兄弟就對我們的兄弟情潑髒水。”
“果然心髒的人,看什麽都是髒的。”
既知道她是一個怎麽的人了,許知微也褪去了溫婉之色,剩下的只是嘲諷的冷然,“那你告訴我,天底下有那個好兄弟會像你這樣不知廉恥,明知對方有家室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着兄弟之名,行勾引之事。”
她已經很克制自己的用詞和語氣了,可她仍是低估了自己的火氣。
這時,先前去租竹筏回來的池宴略過許知微略顯蒼白的臉,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沒有,就是我太久沒有見到嫂子,多和嫂子說了兩句話而已,誰知道嫂子就生氣了。”撇了撇嘴的林淼思說着撩起裙擺,一蹦一跳着上到竹筏。
林淼思跳上竹筏後,身子猛地往前一滑,指使原本靠岸的竹筏竟是搖搖晃晃的離了岸。
剛站定好的林淼思捂住唇,視線落在離岸邊越來越遠的竹筏上,驚訝道:“嫂子,我也沒有想到竹筏突然不靠岸了,要不你先在岸邊等我們,我們去給你摘荷花回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