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 15 章

棠梨走出房間,正好對上迎面走過來的明月。

不同于她的着急,明月但是顯得語氣平平,還反過來勸道:“就那麽回去了,老夫人會不會不高興啊,說不定還會以為是夫人故意裝病回來的。”

棠梨一想也是這個理,“要不去請住持來給夫人看一下吧,等夫人醒來後在做決定。”

這一場高燒來勢洶洶,許知微不知道自己病了多久,只覺得身體是飄忽不定的,是剛出生後茫然不知所措的幼鳥,連萦繞在鼻尖的都是濃濃藥臭味。

即使是在病中,那個令她恐懼的噩夢也如同那個雨夜一直纏着她不放,無數的觸手拽着她的手要往深淵裏拖。

她掙紮地尖叫着,拼命地往前跑,就在她快要逃離這個噩夢時,她看見了不遠處的姻緣樹下。

她的夫君正笑得溫柔的把寫下同心緣的祈福帶抛上最高的樹枝上,依偎在他身邊的是笑靥如花的林淼思。

他們看起來是那麽登對恩愛的一對啊,她因為沒有跑過去,被那條黑色的觸手重新拖回了黑暗中,任由她這一次怎麽掙紮都是無用。

等一場大病好了後,本就清減的許知微已瘦到了連抱起來都咯骨的存在,不見血色的小臉更帶着許久不見陽光的透明之色。

許知微在退燒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備車,我們馬上回去。”

她不知道池淌最後怎麽樣了,只知道她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多待了,哪怕池府不歡迎她回去,是她的夫君親手将她送來的寺廟,她也要回去。

繼續待在這裏,她覺得自己肯定會瘋掉的!

手指放在棉被上攥得手背青筋直冒的許知微回想起那日的噩夢,整個人連手和腳都是渾身冰冷得發抖,連剛喝下去的藥都湧到了喉間,直泛惡心。

明月仍是勸道:“啊,可是老夫人不是要讓夫人你在寺廟裏多住一段時間嗎,我們就那麽回去了,老夫人會不會不高興啊。”

“我就算是住在這裏半年,他們也不見得會派人來接我。”閉上眼的許知微打了個寒顫,回想起挂在姻緣樹上的那條祈福帶後,心裏是沒由來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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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不是因為那條祈福帶,在發生了那樣的事後,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住下來了,誰都不知道他一次不成後會不會第二次對她下手,她又能否好運氣的再次逃掉。

他有句話說得對,這件事她根本不敢告訴給第三個人聽,即使她恨得發瘋,恨得尖叫,恨得想要撕歇底裏的破口大罵,她都只能把這件事埋起來,埋到入土都不能說出來,就連傷口都只能由自己在無人的深夜裏獨自舔舐。

明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動了動嘴唇,最後也是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出去。

出去的時候不知是無心還是無意,關門的聲音格外大,像是在惱怒她的不聽話。

池府仍和她離開時沒有兩樣,她也沒有等來接自己回來的丈夫。

“夫人,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正在灑掃院子的丫鬟見她回來了,臉上閃過片刻的慌亂,只是這一抹混亂藏得很好,沒有任何一個人看見。

“我剛回來。”許知微很想問,她去寺廟的那些天,夫君是否提過要去山上将她接回來一事,但話繞到舌尖又咽了回去。

就算問了又能改變得了既定的事實嗎,不過是給自己徒增煩惱。

反倒是那日池淌信誓旦旦的話,依舊回蕩在她耳邊久久不散。

她應該相信池宴的,她不能被池淌三言兩語就懷疑起他。

他們認識了那麽多年,難道自己還不清楚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嗎。

回到屋裏的許知微敏銳地察覺到她房間裏有人來過,并動過她的東西,眼睛看着仍和她離開之前沒有任何區別,她的直覺卻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咬着唇的許知微打開櫃子,發現裏面只是少了幾件衣服,對比于少了的衣服,她更害怕自己藏在裏面的盒子被人發現了。

好在盒子藏的位置足夠深,沒有被發現,也讓她那顆高高提起的心往回放了。

因為她喜歡池宴一事被隐藏得很好,她也不希望他發現自小當鄰家妹妹看的人會偷偷地喜歡了他那麽多年。

随後許知微又發現除了衣服,連自己的首飾都少了一半,因為她的首飾本就少,所以當少了的時候才更明顯。

她不在府上的時候,有誰來過她的院子?又拿走了她的衣服首飾。

前面在外灑掃的小丫鬟老老實實地回,“先前郡主身邊的丫鬟落了水,身上沒有衣服換,小姐就帶着郡主來了夫人的院子拿了幾件衣服。”

“奴婢想去阻止,結果小姐說夫人用的吃的穿的都是靠姑爺養,她不就是拿幾件衣服而已,小氣什麽。”說完,丫鬟還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畢竟小姑子帶着其她女人來自己大嫂的院子裏翻箱倒櫃,還将夫人的衣服給一個丫鬟穿,說出去都是一件遭人戳脊梁骨的事。

暴脾氣的棠梨氣得捏緊拳頭,“她們怎麽敢的!我們夫人只是去寺廟祈福了,又不是死了!就算是死了,夫人的嫁妝也由不得一個當小姑子的眼巴巴惦記!”

“她拿都拿了,你說我現在去問她要,她會還回來嗎。”許知微在了解不過這位小姑子的性子,但凡是入了她口袋的東西,都別想着在吐出來。

她自己添置的首飾倒是沒少,唯獨夫君婚後給她買的都被搜刮走了,才更讓她心口堵得慌。

棠梨也知道不會,才更生氣,“那我們也不能咽下這口氣啊,她如今敢趁着夫人你不在的時候進來偷東西,以後還不知道會做什麽,對了,我們去找姑爺,姑爺肯定會幫忙做主的。”

許知微知道她不是開玩笑的,連忙拉住她的手,難堪的搖頭,“別告訴他。”

本來大理寺就忙,她不希望自己還用這種後宅婦人間的瑣事去打擾他,何況偷拿她衣服首飾的還是他的親妹妹。

許知微也害怕依小姑子那胡攪蠻纏的本事,到了最後她非但t要不回自己的首飾,反倒是會被她倒打一耙說自己惦記了上她的首飾,畢竟這種事,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哪怕理在她這邊,一筆也寫不出兩個池字,何況人都是偏心的。

許知微今日回府的消息,也像一陣風吹到了朝霞院。

“小姐,許氏回來了,她倒是沒有什麽反應,就是她身邊那個叫棠梨的奴婢很是生氣的說要找姑爺做主。”丫鬟将自己在落梅院裏聽到的動靜一五一十的複述出來。

“就她那堆破爛,真當誰稀罕啊。”正在逗弄着貓兒的池柔芙從妝盒裏的挑起一只玉镯子扔給她,下巴一揚,“諾,賞你了。”

她一直以為這位嫂子出身小門小戶,往日裏穿的也寒酸,倒是沒想到她的首飾雖少,每一樣都比得過自己一堆首飾都貴,指定是哄着大哥給她買的,真是個沒臉沒皮只會花男人錢的賤皮子。

這種好東西她哪裏配得上,戴了也不怕折壽。

得了賞的丫鬟狂喜道:“奴婢多謝小姐!”

因為今天的事,導致本就坐了半日馬車的許知微更沒有一絲胃口,也不想動,就那麽安靜的坐在窗邊,靜靜地看着風吹落葉。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在想什麽,只是放空着腦袋将自己同整個茫茫黑夜融為一體。

直到夜裏池宴回來了,他像是剛從外面快馬加鞭趕回來的,整個人帶着風塵仆仆後的憊态,就連下巴上冒出不久的胡渣也是現刮的,上面還殘留着一條太過着急後留下的,堪堪止住血的血痕。

池宴抿了抿唇,解釋道:“最近衙門出了個棘手的案件,等我去接你的時候,才知道你回來了。”

“妾身明白的。”許知微蒼白的小臉上揚起一抹淺笑,在對上他平淡如水的瞳孔,不由想到那個夢裏他對林淼思露出的笑容。

他很少對自己笑過,少有的幾次也是勾起唇角的淺笑,卻沒有想到他會在別人的面前肆無忌憚的展露自己的喜怒哀樂。

就連那條祈福帶也像是壓在許知微心口上的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得她一度喘不過氣來。

他打破了自己的規矩只為和她求一份姻緣時,那麽,那個時候他在想什麽?

是和林淼思一起希望他們長長久久,還是想到了自己曾經和他提起過玉泉山一事,他又是否能夠想起家裏還有一個等着他歸家的妻子。

池宴敏銳的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以為是她累了,心中愧疚之情更濃的握住她的手,“對不起,是我最近忙得疏忽了你。”

“夫君不用和我道歉,我都明白的。”許知微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咬着舌尖壓下彌漫而上的苦澀,“夫君剛到大理寺就職,平日裏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着處理,妾身都明白了。”

因為她知道沒有答案的事,即便問了也沒用,也害怕得到的答案是她所不能接受的,所以她懦弱的躲進了自己的殼裏,不讓任何人發現。

池宴喉結滾了滾,帶着絲惆悵的黯淡,“我說過了,你我是夫妻,我們之間不必如此生份。”

并沒有回答這句生份的許知微擡起微酸的眼睛,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眼前的男人。

鼻梁高挺,眉眼銳利修長,即使是眼下一抹淡青憊态也遮不住的矜貴冷然。

她的喉嚨忽然堵得厲害,恍神之間很想要問他一句——

你心裏是否喜歡過我?

如果是年少的自己,就算他不說,也會扯着袖子強迫他必須說喜歡自己,要不然就哭鬧給他看。

可眼前的男人好像不在是自己記憶中喜歡的鄰家哥哥,因為他們之間曾分開過好些年。

兩三年都能徹底地改變掉一個人的喜好,何況他們之間隔的不止是兩三年。

池宴摁住她上前為自己更衣的手,眉心不虞蹙起的拉過她的手回到床上,“你的手怎麽那麽涼,是有哪裏不舒服。”

話裏有着明顯擔憂的池宴發現不止是她的手涼,她整個人更是清減到了瘦弱的地步,心髒也像是被人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貪涼在外面吹了會風罷了。”許知微抿了抿唇,神情淡淡的松開他的手,這也是她第一次拒絕他的肢體接觸。

她想,在自己最無助害怕,他卻沒有出現的時候,自己對他是産生了埋怨的,哪怕她明知這件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但她也做不到毫無芥蒂的放下,更不可能當做若無其事,有些發生的事情就像一根松木刺紮進了肉裏,傷口不大,痛感不顯,但它又是明晃晃的存在的。

唇線輕抿的池宴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并沒有說什麽,只是将外套解了挂在木施上。

直到兩人同躺在一張床上時,許知微的大腦仍處于一片空白的狀态中,因為她記得今日不是雙號。

當他的手從身後摟住自己腰肢,熾熱胸膛貼上後背的那一刻,許知微的後背瞬間繃緊,連呼吸都随之暫停了。

她以為是要親密,可他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時,許知微那繃緊的身體方才松懈下來。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抱着自己入睡,是在像她道歉的意思嗎?

可是對比于道歉,她更想要的是他能在自己最害怕最無助最需要他的時候出現。

“山上夥食過于清淡,你以後想祈福,可以在院中單獨辟出一座佛堂。”男人溫柔的氣息輕柔地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垂,令她的身體都跟着泛起顫栗的酥麻感。

他讓自己在院子裏修一個佛堂,是因為這幾天見不到她的緣故嗎?

還是,單純認為山上寺廟的夥食不好。

今晚上是不是因為有他在旁邊陪着自己睡的緣故,許知微沒有在夢到那個令她窒息的噩夢,相反一夜無夢。

醒來後,看見了往常早就走了的男人正背對着她穿衣。

清晨的陽光從十字海棠花窗棱照耀進來,勾勒出男人漂亮流暢的肌肉線條。

他身上的肌肉線條并不誇張,而是薄薄的一層覆蓋在塊狀分明的肌肉上,腰肢精瘦健壯,脊背寬厚,說不出的性感。

許知微不知是被大清早的美色給晃得失了神,還是震驚于他這個點還沒有走,整個人顯得呆呆地忘了反應。

系好腰帶的池宴轉過身,喉結滾動的解釋道:“今日休沐。”

見她仍沒反應,池宴又添了一句,“城南荷花開得不錯,夫人可要和我一起去賞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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