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 19 章

自從池宴那日回來過一趟後,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不知道去忙了什麽,已是許久不曾見到他的人影。

唯獨那日她被池柔芙搶走的首飾重新放回了她的梳妝臺上,回來是回來了,但它們斷的斷,碎的碎,遍布斑駁的髒污,是不是也象征着他們的感情回不到幼時了。

又比如,只有她一廂情願的記得他們青梅竹馬的回憶。

等他再次回府時,已是近中秋,連炎熱的夏日裏都多了一絲涼爽的風。

眼下帶着一抹化不開的倦意的池宴推門進來後,發現她還沒睡,而是點着油燈坐在一側繡花,不虞道:“夜裏繡花對眼睛不好。”

“好。”既然他都那麽說了,許知微也沒有多說什麽的把帕子放進繡筐裏,又想到他好長一段時間不着府,終是忍不住問道,“夫君這段時間在忙些t什麽?”

往常他在忙,也很少會像現在這樣十天半月不着家的情況。

所以他不着家的這段時間,是在陪林淼思嗎,想到這個可能的許知微放在膝蓋上的指尖驟然收緊,又像被一條粗麻繩擰住了心髒,緊緊纏繞,窒息的悶疼。

他們是不是也同戲本裏的那樣,已經互許了終生,那她呢,在這場他人的戲劇裏又扮演着怎麽樣的一個角色。

剛沐浴出來,身上還彌漫着層清冽水氣的池宴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等解了喉中幹渴後,指腹摩挲着茶盞邊緣的看向她,眸光沉沉,“大理寺出了一個案件,等忙完這段時間就會好了。”

提起那個案件,池宴不免頭疼,因為此事涉嫌的官員數量過大,導致整個衙門的人都在加班加點,連他今夜好不容易抽空回來見她,都是通宵了三個大夜後擠出來的時間。

“原來是這樣。”嘴角往下抿的許知微也沒有在追問,卻心口一窒的想起那枚由她親自去求來送給他的平安符,如此輕易的被他送給了另一個人。

“夫君,我送你的那枚平安符,你還用着嗎。”許知微發現她就是那種即使證據已經擺在了面前,都仍是不死心的人,總要聽到對方親口說厭她,惡她,才會死心。

唇線拉平的池宴皺了下眉,“自然是在的,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沒,沒什麽。”避開他眼睛,匆匆低下頭地許知微很殘酷的發現他說謊了,因為他說謊的時候,會有着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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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說謊都會下意識避開對方的眼睛,他非但不避,還會迎上對方的眼睛直視。

這一刻,許知微才發現,愛與不愛之間的具現化是如此的明顯。

也就只有她一個蠢人會看不出,還總是做着些自欺欺人的美夢。

即使到了這一刻,許知微仍是存着一絲奢望,但是她又不知道如何開口,這一猶豫,人已經被推到了床笫間。

所以他今晚上過來,是因為是雙日嗎?

還是因為他舍不得碰林淼思,不願意她沒名沒姓的跟着他就失了清白,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找了她。

即使心髒難受得要爆炸,身體仍是十分誠實為他打開後的許知微察覺到他要走,忍着羞恥拉住了他的清癯有力的手腕,瓷白的小臉被澆灌後更顯誘人,連那向來溫婉的嗓音裏都帶上了勾人的媚态,“夫君,後日就是七夕了,你………”

許知微的話還沒說完,男人像避嫌一樣的從她身上離開,低沉的嗓音裏充滿了慌亂,“我後日衙門有事,如果忙完了我會早點回來。”

“若是夫君處理完了,可否………”話剛出口,就被許知微咬着舌尖将話逼回去,她怎麽總是笨得忘記了他的習慣。

要是答應了,肯定會答應,要是不願,哪怕她把嘴皮子磨破了,他都不會改變主意。

年年來問,年年得到相同答案的她怎麽就做不到死心啊。

何況明日是花燈會,是自古以來相愛之人攜手相度過的夜晚,他如今已有心悅之人,又怎會将那麽重要的一天浪費在她的身上。

七夕過後就是中秋,以至于街道上格外熱鬧,一眼覽去是造型各異但都一樣精美的花燈懸挂于兩側。

随着天色漸暗,街道上行走的游人也變得多了。

站在青石街側的許知微拿着剛從一位老翁手上買的泥塑小人,小人穿着喜慶的紅衣服,拿着一把小寶劍揮舞只顯憨态可掬,特別是眉間一點紅印,更讓她決定掏錢買了下來。

因為她第一次遇到池宴時,他便是那麽一副打扮,也讓她覺得他真好看。

好看得她願意把手上的饴糖分他一半的好看。

說來,這還是她嫁入池家後,第一次出來看洛陽的花燈會,連帶着無論瞧見什麽都格外的新鮮,只是在看見他們都是成雙成對的時候,心中難免會羨慕,也期盼着自己也能成為裏面的其中一員。

很久沒有出來的棠梨就像是放了線的風筝,哪裏人多往哪裏擠,“夫人,你看那邊有小猴子啊。”

“你走慢點,別被擠散了。”

許知微對耍猴戲并不感興趣,反倒是被邊上賣糖人的小攤勾走了目光。

正忙活着的攤主見有人來了,還是個年輕漂亮,但梳着婦人髻的美貌娘子,笑道:“夫人,你想要個什麽樣的糖人,我保證給你捏個活靈活現的出來。”

許知微看着架子上形狀各異,但無一不栩栩如生的糖人,思緒恍惚間回到了幼時。

那個時候她正值換牙期,爹娘和哥哥都不允許她吃糖,她又實在是饞得不行了,就去纏住在隔壁的鄰家哥哥,那個時候她只是單純的認為對方長得好看,零錢也多。

分明才比自己大上四歲,又整日板着張臉,像個小老頭一樣的池宴想都沒想就拒絕,“不行,你正值換牙期,不能吃糖,與其想着吃糖,不如想想你今天的大字寫了沒有。”

一聽他提起寫大字的許知微耷拉下了小臉,難過得癟起嘴巴,可是一想到吃不到糖,更顯委屈的拉着他的袖子扯來扯去,“我吃完糖了就馬上回來寫大字,我真的想要吃糖。”

“我就吃一點嗎,真的就一口,我得了不吃糖就要死翹翹的病。”

“你說過會答應我一個願望得,我的願望就是要吃糖,吃好吃的糖。”小許知微見他都不理自己,難過得就要張嘴假哭時,池宴像是被吵得不耐煩了,才拉着她的手到賣糖人的小攤前,板着臉對老板說,“要只小兔子。”

她也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要只小兔子。”

很快,老板用熬好的糖漿,動作熟練的勾出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遞過來。

許知微接過糖畫,放到嘴邊,朱唇輕啓的咬了一口,感受着糖化開後在舌尖裏迸發出的甜味,眼睛都幸福的眯了起來。

果然很甜,也難怪她小時候總是惦記着要吃糖人。

準備轉身去找棠梨時,河的對面正随風傳來一道嬌俏可人的女聲,令她整個人跟着僵在原地,捏着竹簽的骨指無意識收緊。

“池大哥,你好厲害呀,居然全都猜中了。”

“你也很厲害。”男人的聲音即使在輕,也像有人往她的心湖裏投下了一塊巨石,濺起龐大的水花,連她這個在岸邊圍觀的路人都被濺濕了衣服。

隔着一條湖,瞳孔緊縮的許知微看見了那個說着今晚上會在衙門忙碌的男人。

他的身上穿着自己為他親手挑的衣服,正眉眼溫柔,沒有絲毫不耐的陪着另一個女人逛花燈。

“池大哥,你說我是戴這個狐貍面具好看,還是這個辟邪的啊。”穿着水紅色織金襦裙,額間點着桃花钿,更顯嬌俏可愛的林淼思正站在小攤前,手上拿着兩張面具,滿臉糾結的詢問着她身邊的男人,即她的丈夫。

“好難選擇啊,池大哥你快點幫我選一個啦。”

不知誰在半空中燃起了一場璀璨盛大的煙花,也将煙花之下的河的兩個對面切割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一個是白米飯裏的礙眼石子,一個是和白米飯佐飯生香的梅子。

剛從衙門回來的遲宴似有所感的擡起頭,岸對面并沒有看見他所以為的人,有的只是一個賣糖畫的小販,掉在地上的一副糖人畫。

是最近太忙,都忙得出現幻覺了。

池宴并沒有為她選面具,而是疏離的說,“抱歉,我還有事,郡主和殿下,王爺還是讓別人陪吧。”

他剛把積壓的事情處理完出來,就是想要和她一起過節,沒有想到剛走到這裏就遇到了林淼思和安陽王,六皇子等人,出于禮貌他幫人猜了燈謎後便選了理由離開,并匆忙地往家趕。

希望他回來的時間還能趕得緊。

許知微不知道是怎麽說服自己離開那裏的,只知道原本吃到嘴裏的糖在這一刻竟苦到了舌根上,那絲苦更蔓延至心竅上。

她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天底下的糖,不是所有的都是甜的。

好比她所喜歡的少年郎不一定會喜歡她。

“姐姐,你怎麽哭了。”邊上提着燈籠的小姑娘歪着頭,奶聲奶氣地問,還踮起腳尖,試圖想要幫她擦眼淚。

“我哭了嗎。”整個人茫然得像一片落不着地,沒有根基随處漂浮的柳絮的許知微擡起指尖往臉頰上撫摸,果然摸到了一手的冰冷濕濡。

小姑娘思考了一下,然後舉起自己另一只手握着的小糖人,眉眼彎彎的遞過去,“姐姐是不是因為沒有吃到好吃的糖果才難過啊,沒關系,我這裏有好吃的糖,我分給漂亮姐姐吃。”

砰的一聲,不知誰在天空中燃起了煙花,璀璨,明亮,也易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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