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第 43 章
就算許知微在不情願, 在反感,身下的馬車趕緊趕慢,仍在年前趕回了洛陽。
只是今年遲遲不見落雪, 唯獨那吹在臉上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割得人的臉皮生皺發疼, 令人恨不得将臉都全埋在衣服裏,只露出兩個窟窿眼用來探路。
得知今日池大哥會回來的林淼思一大早就在房間裏描眉化眼,衣服也是試了一件又一件, 就連妝面都是請了城內手藝最好的妝娘前來, 只為了驚豔四座。
“不行, 這件顏色太素了, 給本郡主換件鮮豔的。”
“這件衣服那麽的花, 不知道的還以為本郡主是開染坊的。”将所有衣服都攤開扔在床上的林淼思看着這些裙子, 全是庸脂俗粉一樣俗不可耐的顏色, 她們是怎麽敢的啊!
婢女春琴抱着剛從繡坊拿回來的新衣,剛展開就遭了劈頭蓋臉的一頓好罵。
“全是紅, 你當本郡主是燈籠啊。”
“廢物,一群笨手笨腳的廢物, 本郡主養你們吃幹飯的不成, 連那麽一點小活都幹不了!”
等林淼思好不容易化好妝,提着綴以珍珠金線的桃花裙擺小跑出來時,大門前已經停了一輛馬車,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在馬車旁。
還未等她滿心歡喜的撲進他的懷裏,訴說着自己這段時間所受的委屈和對他的思念, 她便目赤欲裂的看見從馬車裏走出了一張令她恨不得剝皮抽筋的臉!
她不是都同池大哥和離!灰溜溜的滾回金陵了嗎!
她為什麽還要回來!!!
池宴小心的攙扶着披着一件白底綠萼梅披風許知微下來,那小心翼翼如待珍寶的動作看得林淼思眼睛通紅得能滴血, 心裏更是憤怒得要将她碎屍萬段。
整理好面部猙獰感的林淼思上前要拉住池宴的手,仰着唇撒嬌起來, “t池大哥,你這段時間去哪裏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你下次離家那麽久,怎麽也得要提前和我說一聲,或者是把我一起帶上才行,要不然我可是會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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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開她觸碰的池宴狹長的眼眸中透着厭惡的警告,“弟妹,你按照稱呼應該喊我一聲大伯。”
好不容易等心上人回來,結果林淼思卻被一句“弟妹”給釘在了原地,還是他當着許知微的面說的,更讓她感到屈辱和難受。
拔高的尖銳嗓音透着濃濃的委屈,仿佛他是什麽十惡不赦的罪人,“池大哥,你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一直想要嫁的人也是你,要不是你在我們的婚禮現場跑了,我現在應該是你的妻子才對!你怎麽能喊我弟妹,你憑什麽喊我弟妹啊。”
她那天正滿心歡喜的等着他來迎娶自己成為他的妻子,結果最後掀開蓋頭的卻不是他,知不知道她那個時候有多委屈和絕望啊!
要不是婆婆再三和她保證,她對外雖然是池家二少奶奶,可在府裏是名正言順的大少奶奶,她才不會忍這口氣。
她都為他受了那麽大的委屈了,池大哥怎麽能無動于衷!還像那些不知情的人一樣以為她嫁的是池淌。
許知微抽開被池宴握住的手,整個人被林淼思話裏龐大的信息量給震驚得不行。
他們不是真愛嗎?既是真愛,為何又成了大哥和弟媳的關系?
池宴再度牽住她的手,強勢的和她十指相扣,知道她肯定有很多事情想要問,偏過頭向她說,“等下我在和你解釋,坐了那麽久的馬車了,先回去休息先。”
“不用,我對你們之間的愛恨情仇,郎情妾意不感興趣。”許知微冷着臉再度掙脫開他的手,加快腳步拉開彼此距離。
原來在她離開洛陽的這段時間裏,池家大公子要娶永安郡主為平妻一事居然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烏龍,池家是和榮王府訂了親,但是和永安郡主定親的是池家二公子池淌而非大公子池宴,怪不得他們就納悶,這男方上女方家求娶,怎麽連人都不到場,就連納彩禮也是由二弟代替。
原來自始至終娶妻的都不是大公子,而是二公子。
要說這池家二公子也真是好運,更不知道有什麽魅力,迷得郡主哪怕明知他都娶妻了,仍是要嫁給對方,還聽說在他娶郡主那日,惹得自家夫人親自上手把他的臉都給撓爛了。
落梅院的擺設仍和許知微當日離開時一樣,就連花瓶裏的梅花枝都鮮嫩得似剛從枝頭上摘下來,也在明晃晃的告訴衆人,屋子的主人只是暫時出門去了,她很快就會回來。
池宴知道用這種手段将人帶回來的自己很卑劣也很無恥,可這樣的他,仍是希望他們的關系能回到之前,更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贖罪的機會,“我在城裏買了新的院子,原本是能直接住進去,但我想要給你最好的,便派人重新裝修了一回,大概還有月餘就能竣工。”
“池大人說完了嗎,說完了可否離開。”許知微忍着惡心避開他的觸碰,腦袋裏還在消化着剛才的事。
林淼思最後居然會嫁給池淌,也不知道中間是發生了什麽,才會變成這個結果。
不過他們兩人看起來,倒是很天生一對。
像是被她話給刺到的池宴抿了抿唇,眼底流露出一抹痛苦,“你就真的,那麽讨厭我嗎。”
“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許知微看向他,眼底的恨意濃郁得要化為實質,“我不只是讨厭你,我現在連見到你都惡心,一想到我還要和你生活在一個屋子裏,呼吸着相同的空氣,我都在痛罵老天爺你怎麽還不去死!”
最後一句,就像一把鋒利的尖刀刺進池宴的胸口,攪得鮮血淋漓,連呼吸都彌漫着濃郁的鐵鏽味。
這一刻的池宴甚至不敢去看她,到了最後幾乎是落荒而逃,“我和母親說了,你早上起不來不用再去請安了,晚上我要是不回來吃飯,會提前派人跟你說的。”
聽到他說這句話的許知微只覺得他既虛僞又惡心,既知道她早上起不來,為什麽沒有一早發現,而是要等到現在才說。
打個巴掌在給個蜜棗嗎,惡心。
她回池家的消息也像驅趕嚴寒冬日的春風,連府裏最陰暗潮濕的角落都吹到了,泛起了一挫挫綠苔藓。
池宴一走,落梅院後腳就有一堆人浩浩蕩蕩的闖了進來,看那架勢,兇狠得仿佛是要把院子給拆了。
只是他們這一次還沒靠近,就被丫鬟婆子們給攔在了外頭。
另有丫鬟進來禀告,“夫人,門外是郡主和大小姐求見,可要見她們嗎?”
許知微想都沒想就拒絕,“不見。”
現在的她,平等的厭惡每一個池家人。
丫鬟得了回答後,也沒有猶豫的出去回話,說,“大少奶奶已經歇下了,郡主和大小姐要是找大少奶奶的話,還請明日,或者是晚些時候再來。”
為首的林淼思頓時陰陽怪氣的拔高着音量,“呵,這人前腳剛回來,後腳就睡下了,可別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不敢見人吧。”
池柔芙同氣連枝的插着腰,怒罵,“姓許的,你都不在是我們池家人了,你怎麽還有臉賴在我們池家不走,之前是哪個信誓旦旦說着以後再也不回來我們池家,不稀罕我們池家的,現在還不是夾着個尾巴灰溜溜的回來。”
“許氏,你有本事回來,怎麽沒本事出來啊!”
無論她們在外面罵得在難聽,屋子裏面的人也沒有半分動靜,反倒是将他們兩人給氣得直倒仰。
要不是這群該死的婆子攔住她們,他們指定的要進去把院子都給砸了。
“嫂子你放心好了,就算她回來了又怎麽樣,在我的心裏,只有你才是我的大嫂,我也只認可你是我的大嫂。”池柔芙讨好的摟着林淼思的手臂撒嬌。
眼睛掃過屋裏頭的人影,又換了一副滿臉鄙夷厭惡的面孔,狠狠的咬着牙,“她指定是用了什麽下賤手段威脅我大哥帶她回來的,要不然我大哥哪裏會在那麽重要的日子裏扔下嫂子,果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別的不會,腌臜的下作手段倒是一個比一個多。”
心裏快要被憤怒淹沒的林淼思咬着唇,絞着帕子,為難又糾結的說,“可是,我現在的身份畢竟是你二嫂。”
“外面的人雖然以為嫂子你嫁給的是二哥,但是在我們家裏,有誰不知道嫂子嫁給的是大哥,也只有嫂子這樣的金枝玉葉才配得上我們大哥。”池柔芙知她心中在擔憂什麽,引誘道。
“嫂子,現在我大哥回來了,你可得要抓緊時間生下大哥的孩子,到時候我看那個許氏還有沒有臉敢在咱們府上多待。”如今的她因為嫂子是郡主,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讨好的想巴結着她,她更得要和這位郡主嫂子打好關系。
最重要的是,嫂子會理解她喜歡的人。
………
許是真的坐了太久的馬車,本來沒有多少睡意的許知微經過她們這一鬧,倒是沒一會兒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醒來後,才發現天徹底沉下來了,不算明亮的室內能隐約看見床邊杵着一道黑影,吓得她險些叫出聲。
靠着床邊休息的池宴随之睜開眼,起身倒了一杯溫熱的水給她,“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飯。”
睡醒後總會口幹要喝水的許知微沒有拒絕的接過他遞來的水喝了一口,等解了口中幹涸後,方才搖頭。
她身體是累的,人卻是沒有一點兒胃口。
她以為自己是能離開的,結果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點。
說出來,連她本人都認為嘲諷的可笑。
眼眸輕斂的池宴接過她喝完水的杯子,卻像是吓到了她,也讓他的動作跟着僵住不動,指尖蜷縮着收回,喉結上下滾動帶着啞意,“知知,你我是夫妻,我們之間不必那麽生疏t。”
“呵。”他說的話,簡直讓許知微連嘲諷的心都升不起了,“你說我們是夫妻,我倒是想要問你一句,你從始至終有沒有把我當過你的妻子。”
試問天底下又有哪一個做人妻子的會憋屈到她這種地步,還攤上一個卑鄙無恥得用妻子家人威脅,以此逼迫妻子妥協的丈夫!
許知微不想聽他的解釋,而是在他又假惺惺的說着和好如初時,擡眸輕嘲,“別在和我說什麽你喜歡的人是我,之前的一切都是誤會,這些讓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的話我可不想再聽了。”
“不過我也有話想要和你說,就算你将我帶回來,不答應和離又如何,我們之間的夫妻關系早就名存實亡,因為我恨你,厭惡你,我看見你這張臉我就只感覺到惡心。所以你現在給我滾!聽清楚了嗎!”許知微擡起手上的茶杯,毫不留情的朝他砸去。
随着茶杯落地的是額間被砸破後的粘稠鮮血。
“就算你在讨厭我,也要小心些不要傷到了手。”彎下身,用帕子将沾血的碎瓷片一一撿起的池宴知她恨他怨他厭他,哪怕如此他仍是不願意放手,就這樣将人一直困在身邊折磨着他,也好過她離開自己。
他也清楚自己對她一直都是個偏執的,不擇手段的人。
随着門槅的合上,也阻擋了想要傾灑入內的孤寂月光。
随着他的離開,許知微的眼淚也順着臉頰滾落了下來,指甲深掐進柔軟的錦衾,随後将整個人一起埋進去後,才不至于讓自己大聲痛哭。
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的以後該怎麽辦,一開始她想和離,是因為娘家能給她底氣。
可她已經沒有家了,甚至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幫她,她更不能連累到別人。
難道自己真的要一輩子這樣了嗎,一輩子都要和他生活在一起,連死後也要和他捆綁嗎?
不,這不是她想要的日子,也不是她的生活!
許是池家上下都得了吩咐,即使她不去請安也無人說三道四,就連原先伺候她的下人也都換了新的。
一切都和她離開前的生活沒有兩樣,隐約中又能發現早就不同了。
打簾入內的棠梨把端來的糕點放在桌上,有些奇怪,“夫人,你說這小廚房做的糕點怎麽有時候好吃,有時候不是很好吃,也不是不好吃,就是感覺普通了點。”
特別是當姑爺在家的那段時間格外好吃,姑爺不在家的時候又變得平平無奇,也不知道那小廚房的廚娘是不是都看人下菜了。
“你要是喜歡你就吃吧。”自從回到池家,整個人消瘦得和春日抽枝楊柳的許知微正坐在書案前記錄着什麽,而她的面前是一本攤開的大地理記。
“夫人,你看的是什麽書啊?”棠梨好奇的探過頭來,卻被眼疾手快的許知微遮住,神色淡漠,“沒看什麽,沒什麽事的話你先出去吧。”
“好吧,奴婢在外面,夫人有事記得喊我。”
等棠梨出去後,緊抿着唇的許知微才把書拿出來,睫毛垂下遮住晦暗的光影。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受到的牽連也會越少。
棠梨出來後,猶豫了片刻,才轉頭去了隔壁的清竹園。
一連幾日,池宴都沒有回府,府裏也沒有來煩她,反倒是棠梨一直在耳邊念叨個不停。
“夫人,你在屋子裏待了好幾天了,今天天氣好,梅園裏的梅花開得不錯,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吧。”
“我們可以摘梅花來做香包,還能用來制香。”
停下筆的許知微覺得自己要是在不答應她,她能一直在耳邊念個不停,何況一直悶在房間裏太久,以後哪天想出門了,難免會讓人感覺奇怪。
許知微剛來到梅林,卻沒有想到會見到那個給她帶來無盡噩夢的池淌。
甚至只要一看見他,許知微就渾身發抖的想要逃離,逃得越遠越好,最好是再也不要見到他!
池淌本來是想要回家拿幾件衣服的,沒想到會撞到許久未見的人,不由挑了挑眉,露出一抹淫邪又陰暗的笑将人攔住。
他本以為那天的事随她離開後,就跟爛在地裏的紅薯一樣,誰知道在紅薯還沒腐爛的時候,居然被一頭野豬給拱了出來。
池淌舌尖抵住上颌,自诩風流的勾唇邪魅一笑,“嫂子,想不到你還真的有點本事,居然能迷得我那個向來不近女色的大哥在大婚之日抛下那麽多賓客的跑去追你。”
“本來我都打算不計較你那一腳,把那天的事給爛在肚子裏了,但嫂子你的出現,又讓我想要改變了主意該怎麽辦。”池淌湊到她面前,猛地吸了一口,滿臉癡迷之色,“嫂子不但生得秀色可餐,就連身邊的空氣聞着都是香的。”
“你想要做什麽!”臉色慘白的許知微眼底流落出無助的驚懼,她想要逃,可她的手腕卻被抓住了。
就像那個雨夜裏,無論她怎麽掙紮,怎麽哭喊都沒有一個人能來救她。
“放……你放開我…”許知微在恐懼中掙紮,可她越掙紮,對方的手勁越大。
“我不想做什麽,只是覺得嫂子幾月不見,怎麽長得比以前更漂亮了。池淌眯着眼,“嫂子,我這人可是記仇得很,現在都還記得你打我的那個花瓶。你說,要是讓我大哥知道嫂子耐不住寂寞勾引我這個小叔子,大哥會不會把你抓去浸豬籠。”
“我也不是那種無恥的人,只要嫂子願意………”
咬得口腔出血的許知微在他的大臉逼近時,忍着槲觫擡腳朝他下半身踹去,“畜生!”
“許氏,你在做什麽!”隔着老遠,池柔芙看見她居然在打二哥,氣得胸腔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