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第 59 章
随着人群四散開來, 吳娘子見到走來的許知微,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如紙,“掌, 掌櫃的。”
她當初是隐瞞了自己的家世, 說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才得以錄用,要是掌櫃的發現自己不但騙她,還有着那麽一個如吸血鬼般甩都甩不掉的家庭。
這一刻的吳春生不但痛恨自己的無用, 更恨這群如吸血鬼纏着她不放的家人。
她甚至不敢去看掌櫃對自己投來的失望目光, 只想要找塊地縫将自己藏起來。
從人群中走出來的許知微沒有看向吳春生, 而是冷眼環視着在店內鬧事的吳婆子, 吳耀祖等人, 冷凝着一張芙蓉面質問, “你們是誰, 在我的店裏做什麽。”
正用力拽着吳春生手臂的吳婆子恨不得将指甲全戳進去,一對眼珠子賊滴滴亂轉, “你是這家店的掌櫃,女人哪裏會做什麽, 別是用身體賺來的髒錢吧。”
“穿得花枝招展, 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
“你閉嘴!”手腕被拽住的吳春生簡直是氣得渾身直打哆嗦,更不敢去看許知微,又急又幹地解釋道,“掌櫃的,你不要聽她亂說。”
吳婆子鄙夷她的唯唯諾諾, 口水直接噴到她臉上,“她敢做髒事就不允許我說, 天底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我警告你, 你給我趕緊回家嫁人,別和這種不三不四的人往來,咱們老吳家的臉都要被你給丢光了。”
随行的吳大姐拽着她另一條胳膊,滿臉兇狠,“也難怪四妹你敢逃婚,看來這一次帶你回來後,得要讓陳瘸子打斷你的腿才行,看你下次還能跑到哪裏去。”
“四姐,你什麽時候認識了這麽漂亮的女人,怎麽也不想着介紹給你弟弟。”吳耀祖滿臉垂涎的盯着許知微的臉。
瞧瞧這小臉,這身段,簡直比春花院裏的頭牌還要漂亮。
“姑娘,我叫耀祖,是吳招娣的弟弟,你應該聽她提起過我吧。”吳耀祖說着,還自诩風流的将領子豎起來,滿是藏污納垢的手指挼着頭發梳到腦後。
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男人像得了羊癫瘋一樣的朝自己擠眉弄眼,許知微喉間頓時湧上一層難以言喻的惡心。
許知微不想繼續同這等爛人繼續糾纏,對着跟在後面的衙役說道:“官爺,這兩人突然闖進我的店裏,不但想要拉走我的員工,還想要将我的店占為己有,還請官爺為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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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巧,這衙役正是今早上見過的那位。
胡勇今早上可是剛被縣太爺給狠狠敲打過,虎目瞪圓掃過吳婆子和吳耀祖,擡腳往前一步,清着粗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膽敢在他人鋪子裏鬧事,是不将王法放在眼裏,想要進牢裏吃飯不成。”
胡勇正準備将人給帶走時,另一個衙役急匆匆跑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這當真是縣太爺說的。”胡勇的臉色莫名變得奇怪。
“千真萬确,小弟哪裏敢騙您啊。”
前面的吳婆子和吳耀祖兩人一見到官爺就慫了,可是這人在慫,在錢面前那都是小事。
要是他們在不将吳春生帶回去,陳瘸子就要把當初給他們家的彩禮錢拿回去,否則就把他們的房子給燒了,還狀告到衙門裏。
但那三兩銀子早被他們給花完了,哪裏能還得起啊。
“官爺你來得正好,老婦有狀要告!”吳婆子兇狠的瞪了吃裏扒外的吳春生一眼,伸出幹瘦枯黑的手指指着許知微,“老婦要狀告這個女人拐賣我女兒!要不是她誘拐老婦的女兒,老婦的女兒怎麽會逃婚,說不定現在連孩子都有了。”
“而且她還讓我女兒在外同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代,這要是傳出去我們吳家在村子裏還怎麽做人,要是讓招娣的丈夫知道她在外面抛頭露面,他指定會對招娣,對我們吳家有意見,所以她必須得賠錢給我們吳家!”
“官爺,你不要聽她胡說八道,許掌櫃并沒有強迫我留在她這裏做工,都是我自願留下的。”吳春生清楚本就是自己連累了許掌櫃,她不能在對不起許掌櫃了。
吳春生近乎絕望的閉上眼,“你不要再說了,我和你們回去還不行。”
吳婆子上手拽着她耳朵,嘴裏的唾沫星子直接噴到她臉上,“我說你是你就是,連你當娘的話你都不聽了,是不是翅膀硬了,早知如此,我在你出生的時候就把你溺死在湖裏,也好讓你活着!”
“我告訴你,她必須賠錢,否則我們吳家可不是好欺負的。”
指甲掐進掌心裏的許知微簡直是要被他們的厚顏無恥給笑到了,“你說我拐賣你的女兒,你有什麽證據,你要是拿不出證據,我可要狀告到縣太爺跟前,告你一個污蔑之罪!”
“相反,我倒是要告你們私自闖進我的店鋪,還想将我的店鋪據為己有!”
“你胡說八道,你一個女人哪裏有本事開得起一個店,別是用什麽腌臜錢換來的吧。”吳婆子一聽要鬧到縣太爺跟前,指着許知微的鼻子囔囔得更厲害起來。
“像你這種抛頭露面,不守婦道的女人,在我們村子裏只有浸豬籠的命。”
“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把這間鋪子賠給我們,我們吳家人也不是任你欺負的!”
“你閉嘴,我跟你回去!”吳春生已經在許掌櫃面前丢失了所有的自尊,她更不希望許掌櫃因為自己的緣故,平白承受那麽多t不必要的辱罵。
“不行,你們不能帶走她,她欠了我的錢,在我店裏就是自願做工還錢的。”許知微清楚要是她真的跟這群人回去,她這輩子恐怕是要完了。
吳婆子一聽她還欠了錢,頓時露出了一絲猶豫。
畢竟她将人帶回去可是要換錢的,哪裏還要自己貼錢的道理。
許知微如何不知他們心中所想,一向溫柔的聲線此刻淬染上了霜冷的寒意,“你們要帶走她可以,前提是必須幫她還清欠我的錢,否則你們休想帶走她!”
因為他們是父母,所以能輕而易舉的帶走自己的兒女,可是一但将這種關系轉變為債主和欠款人之間的關系,又是另一種說法。
這時,隔壁綢緞鋪的掌櫃挺着大肚子走出來,端得慈眉善目,“她欠了你多少錢,我幫她還了。”
許知微聞言,不禁發出一聲冷笑,“顧掌櫃莫要開玩笑,你要知道她欠我的不是一筆小數目。”
更不明白一向和她鋪子井水不犯河水的顧掌櫃究竟想要做什麽,他以前可不是那麽好心的人。
笑得跟彌勒佛一樣的顧掌櫃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左右不過百兩銀子,不過我要看到欠條才行,否則要是你們聯手做戲騙錢怎麽辦。”
他說到欠條的時候,本以為有希望能留下來的吳春生的一顆心都要跳上了嗓子眼,額間更是爬滿一層冷汗。
因為她很清楚,她根本沒有寫過任何一張欠條。
可是在下一秒,吳春生卻聽到了一句鎮定自若的話,也讓她的心跟着稍安。
“欠條自然是有,但沒有放在我身上。”許知微說完走進店後面的小院子,沒一會兒抱着一個帶鎖的小箱子出來。
随後當着衆人的面打開,取出一張紙展開,一雙杏眸裏滿是寒意,“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吳招娣總共欠了我五百三十兩銀子,顧掌櫃,你确定要幫她還嗎。”
上面的落款正是吳招娣三字,但吳春生很肯定自己從來沒有寫過什麽欠條,掌櫃又是如何得來的?
吳婆子一聽,心疼得直嘬牙花子,“賠什麽賠,那錢直接給我這個當娘的就好。”
吳耀祖聽到那麽多銀子要給吳招娣,簡直是抓心撓肺,雙眼猩紅的難受。
吳招娣這個沒用的廢物!
顧掌櫃也沒有想到這吳招娣會欠那麽多錢,可是他才剛誇下了海口。
圍觀的人見他遲遲沒有做聲,也跟着大聲打趣起來,“顧掌櫃,該不會是你反悔了吧。”
“顧公雞平日裏都是鐵公雞一毛不拔,你們要讓他掏出五百兩銀子給不相幹的人還債,這和他要的命簡直沒有區別。”
“說不定五兩銀子他可能真的會好心幫還了,但這可是整整五百兩啊,都能在鎮上買兩間頂頂好的院子了。”
随着耳邊質疑的聲音越來越多,腦門上都有汗珠滾落的顧掌櫃終于咬着牙根,故作輕松的開了口,“不就是五百兩嗎,我幫她還了,不過我幫她還了後,許掌櫃你最好早點将人放了,好讓他們一家團聚。”
這五百兩銀子的欠款本就是假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知難而退,但許知微沒想到半路還會殺出個程咬金。
但在顧掌櫃将銀子交給她後,也說明她在沒有任何理由将吳春生留下,但要讓她眼睜睜的看着吳春生被帶走,她怎麽能無動于衷。
“你們就允許他們随意将人帶走嗎。”許知微想要上前去攔住她們不讓人将吳春生帶走。
可是一靠近,吳婆子就坐在地上抹着眼淚哭喊着沒有天理,搶人了!
此時的胡勇也很為難啊,但上面吩咐了,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衙役,哪兒能管得了這些事啊,只能可勁的糊着稀泥,“許娘子,此事我也很想要幫你,但是你明白的,清官難斷家務事,不是我們不想幫你。”
“而且他們和吳娘子是一家人,這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在如何也不會怎麽樣。”
如今的世道上,一個“孝”字就能壓死人,哪怕天底下的父母在不是,可一個孝字壓下來,就成了無解。
在旁看完全程的池玉緯則是滿臉震驚得在心湖翻起了驚濤駭浪,因為這樣的手段,他只想到了一個人。
爹爹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他猜測到這個可能,猛地轉過頭往身後看去,而後正好對上二樓一雙清冷至極的眼睛,“爹爹”二字險些脫口而出時被他迅速用手捂着嘴巴,眼睛瞪得渾圓。
真的是爹爹來了!
遠在茶肆二樓上的池宴也看見他,微微颔首。
宋眠則是不安的詢問,“大人,小少爺見到了您,會不會轉頭告訴給夫人聽?”
“不會。”池宴的回答稱得上是斬釘截鐵。
自己的兒子,他如何能不清楚是一個什麽樣的性子。
他非但不會告訴她,還會拼命掩飾自己的存在。
他一開始是想過只要能在暗處守護她,得知她的近況就滿足了。
可他還是低估了自己貪心的程度,暗處的守護如何能比得過光明正大的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