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第 64 章

許知微自然清楚他話裏說的是什麽意思, 由此蔓延而出的是對自己無用後所産生的自我厭惡,自我否定。

自己拼盡全力都辦不好的一件事,而他只需要輕飄飄的一句話下來, 不, 都無需他開口,都會有人上趕着為他處理幹淨的讨好他。

誰讓世人都是攀炎附勢,汲汲營營的蠅營狗茍之輩。

他站在他面前, 哪怕一個字都不說, 指甲掐進掌心卷起一片刺疼的許知微都能感受到他對自己全方面的嘲諷。

池宴将傘往她所在傾斜, 語氣溫柔得像是中間的三年時間從未空缺過, “寶兒回去後一直哭着鬧着想要見你, 一開始我以為過會兒就好了, 結果我倒是低估了他哭鬧的程度。”

“我知道我們之間有過誤會, 我也知道你并不想要見到我,但是就算你在恨我怨我, 也請你不要遷怒到寶兒,他是無辜的, 好嘛。”

男人泛紅的眼尾, 和那微微下沉帶着沙啞的哀求,任誰見了都認為他是一個慈愛的父親。

她則是一個狠心抛夫棄子的女人。

許知微自然清楚孩子是無辜的,但現在的她完全沒有辦法将二者分開。

她既想要毫無芥蒂的将母愛頃灌給從一出生就被她抛下的孩子,也清楚他是無辜的,他在裏面唯一做錯的事就是投生到他的肚子裏, 成為她的孩子。

但她又完全做不到将他和他的父親當成不同的兩個人。

她覺得如今的自己就是一個矛盾的個體,還活成了她最讨厭的一種人。

擰巴, 心口不一。

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池宴将傘遞給她後, 什麽都沒有說的轉身離開了,朦胧的雨絲也将他遠去的身影逐漸隔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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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明一個字都沒有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撐着水墨油紙傘的許知微就站在雨中,抿着唇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愣怔得好似忘了反應。

直到住在隔壁的王嬸拎着菜籃子回來,嘴裏止不住地感慨起來,“許妹子,前面送你回來的那個男人長得可真俊啊,那通身的氣派簡直連比當官的老爺們還足。”

“本來我以為韓夫子已經長得算是萬裏挑一了,誰知道和那位一比,都快要把韓夫子給襯得像地上的泥點子了。”

王嬸說得倒是沒有錯,池宴确實擁有着一張令人無法移開目光的皮囊。

否則年少時的自己又怎會跟着一頭栽了進去,直到撞了個頭破血流才清醒。

王嬸沒有注意她的神色變化,繼續八卦起來,“不過這種郎君看着就不像是普通人,指不定家裏頭早就娶了正頭娘子,也不知道是誰那麽好運的嫁了那麽個如意郎君。”

“要是換成我在年輕個二十歲,只怕瞧見了那麽個如意郎君,怕是都要茶不思飯不想的想着怎麽嫁給他才行。”

池宴将傘給她後,轉身回到了停放在巷子裏的馬車,接過宋眠遞來的錦帕擦着身上沾上的雨水。

正掀着簾子望外看去的池玉緯一想到那群人居然敢對娘親動手,氣鼓鼓着小臉生氣道,“爹爹,那些人太過分了,你一定得要為娘親出氣才行。”就應該把他們都給抓起來浸豬籠才行!

“你放心,欺負她的人,為父一個都不會放過的。”池宴危險的半眯起眼睛,“晚點你娘親來找你,你應該清楚什麽該怎麽說。”

“知道!”握緊小拳頭的池玉緯重重點頭。

雖然才和娘親相處了幾日,但他發現娘親是個最溫柔和心軟不過的人。

不過他有時候也很好奇,為何那麽溫柔的娘親會看上爹爹。

他又偷偷地看了老謀深算的爹爹一眼,很肯定娘親就是被爹爹給騙回來的。

不說別的,爹爹的相貌确實很容易騙人。

———

吳春生那天晚上被押進牢房後,意外發現這間陰暗潮濕的牢房住起來比她睡了十幾年的柴房還要寬敞,舒服。

對比于自己的處境,她更擔心的是掌櫃,如果不是她,掌櫃根本不會因此受到牽連。

說不定自己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是個不折不扣的災星,誰沾上了她都會倒黴。

“吳招娣,有人來找你。”

聽到這個令她厭之恨之的名字的吳春生擡起頭後,對上的一張根本不會出現在這種偏遠小鎮上的臉,一股寒氣直從她腳底升起往脊骨裏鑽。

哪怕這個男人站在那裏什麽都不做,依舊讓吳春生感到畏懼,這種畏懼比面對揮拳相對,五官猙獰扭曲的陳瘸子,吳耀祖還要濃烈千百倍。

他周身散發的氣勢過于淩厲,以至于完全令人忽略掉了他的容貌。

“我是你們掌櫃的丈夫。”池宴不欲和她廢話,直接抛下最誘人的誘餌,“我可以讓你徹底擺脫你的那些家人,還能給你一筆足夠下半生富裕生活的銀子。”

“你想要我做什麽。”因為她不信天底下有免費的午餐,就算是有,也不會輪到自己。

“你說你是我們掌櫃的丈夫,你有什麽證據,我又憑什麽相信你。”她只知道掌櫃是和前頭夫君和離後來的清水鎮,而掌櫃一向對自己的過往保密,誰都不知道她的那位夫君是哪裏人,又是做什麽的。

就算她做夢都想要擺脫吳家人,但如果要她做出傷害掌櫃的事,她寧可去死。

掌櫃已經幫了她那麽多,她不能在害掌櫃。

“我要你做的很簡單,你不會拒絕的。”池宴沒想到她還挺有忠仆的架勢,語氣也和緩了兩分,“至于我是不是你們掌櫃的丈夫,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她。”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離開自己,無非是認為自己還有退路可走。

那就将她的退路一一折斷,讓她的退路和選擇僅有他一人。

更要讓她體會到如果離了他,這世間種種都将會成為刺向她的利刃,也将不複原先的美好善良。

說他卑鄙也好,罵他無恥也罷,他那麽做,不過是想要将自己的夫人帶回家而已。

吳春生并沒有馬上被放出來,相反的是吳家人很快放了出來。

他們被放出來後就到凝雲香大吵大鬧,要是有客人來買東西就指着對方鼻子破口大罵,遇到強勢的直接往地上一躺,捂着胸口哎呦哎呦的喊疼。

事情鬧大驚動了官府将他們抓進去,等他們放出來後又繼續來到凝雲香鬧。

甚至一次只有兩個人來鬧,這次被抓就換另一個,等後面的都被關進去後,前面的人又出來了,而他們的罪名頂多是關一到兩天就放出來了。

不到半個月,在沒有一個客人上門的凝雲香只能對外宣稱暫時閉店。

“阿姐,我們的鋪子開得好好的,為什麽要關掉啊,做錯事情的又不是我們,這樣對方會不會以為我們好欺負啊。”韓夫子離開後,還沒有找到新的夫子教學的桃娘正趴在石桌上,學着貓兒散熱。

“只是暫時關掉而已,要不然繼續開着也沒有人來,倒不如先讓她們回家休息一段時間。”許知微話音剛落,就聽見了有人敲門的聲音,只得先放下手中繡到一半的帕子。

“誰啊?”

門剛打開,一團小小的身影就竄過來撲了許知微滿懷。

“娘親,是寶兒,寶兒好想你。”

“娘親是不是都不要寶兒,不喜歡寶兒了,所以都不願意來看寶兒。”淚t珠順着臉頰大顆大顆滾落的池玉緯滿是委屈的哭腔,像極了被人狠心抛棄的小狗。

“寶兒實在是太想你了,我沒有辦法只能帶他來見你。”落後一步的池宴對上她的質問,嘴角彌漫着苦澀的解釋道。

不過短短半月不見,寶兒已瘦得臉頰都挂不住肉,眼睛更是哭得腫成核桃,任誰都無法把他和之前那個玉雪可愛的座下仙童當成一個人。

并沒有将寶兒推開的許知微眼底愠色漸濃,喉嚨裏像是被異物給堵住,“你就是那麽照顧他的,池宴,他在怎麽樣也是你的兒子。”

“寶兒是我的兒子,難道就不是你的孩子嗎,他那麽的想要見你,你來見過他,看過他一眼嗎。”唇邊泛起輕諷的池宴埋怨起她的恨心來,“你知道他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不,還不是………”

“爹爹你不要說了!是寶兒自己的錯,不關娘親的事,寶兒只是太想娘親了。”擡起沾滿淚珠的小臉的池玉緯慌張的打斷爹爹的話。

他又緊張又不安的看向娘親,通紅的鼻尖微微翕動,“娘親,爹爹只是太擔心寶兒了才會那麽說的,寶兒沒有怪過娘親。”

他剛說完,肚子就發出了一道巨大的聲響,像小和尚敲鐘一聲勝過一聲。

桃娘正好探出腦袋,小聲的問,“阿姐,是不是準備吃午飯了,要不就讓寶兒弟弟一起進來吃午飯吧。”

并沒有否認桃娘的許知微抿了抿唇,牽過池玉緯的手,“進來吃飯吧。”

“娘親,能不能讓爹爹一起進來吃飯。”第一次主動被娘親牽起小手的池玉緯壓下快要翹起來的唇角,得寸進尺起來。

“娘親你別看爹爹沒事,其實爹爹已經忙得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覺了,本來今天爹爹好不容易能休息了,也是我非要讓爹爹陪我來找娘親的。”

許知微擡眸看向站在門外,儀容風華更甚往昔的男人,不免想到上一次王嬸拉着她八卦的場景,眉頭微擰似在糾結,最後又松開,“你也進來吧。”

要是繼續留他在外面站着被人遇到了,指不定會亂說什麽。

而她只希望能回歸到以前平靜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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