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兄弟兩被摁頭吃完了這頓飯, 還得裝出個兄友弟恭的模樣來,姬未湫吃得胃疼,瞧着姬溯面色如常, 心中還指不定怎麽嫌棄他呢!他在心中冷哼了一聲,要不是為了老母親, 誰樂意跟他一張桌上吃飯?

飯後, 小卓公公送上了藥來,姬未湫瞧了一眼就說:“擱一邊, 涼一些再吃。”

太後娘娘不贊同地皺了皺眉頭:“藥涼了哪裏還成?藥性都沒了!趕緊趁熱喝了……你看看你臉白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皇兄慢待你了!”

“母後。”姬未湫無奈地喚了一聲,也沒說确實是這麽回事兒,他只好喝藥,那藥本就腥苦酸澀,還夾了點甜, 姬未湫捏着鼻子往嘴裏灌, 盡量壓着舌頭免得品出那令人作嘔的味道來。

太後看着他吃藥,臉都皺成了一苦瓜樣。她問姬溯:“老大, 這是怎麽回事兒?阿湫怎麽喝上藥了?”

到底是自個兒的孩子,哪怕因為身子不好, 交由老大帶着, 那也是有空沒空就要去看看的,哪裏能不知道姬未湫不愛喝藥?寧願多吃十天半個月的藥丸子, 也不願意喝七天的藥湯。

姬溯神色如常:“回母後,阿湫水土不服, 回來後索性叫胡太醫趁此替他調理一番。”

太後這才放下心來, 甩了甩帕子說:“那還是叫他喝吧,他難得肯乖乖喝藥。哎……喝慢點, 別嗆着了……慶喜,快,糖備上!”

姬未湫喝完了藥,慶喜公公立刻接上了一盤糖果,他看也不看撿了一個吃了,又有宮人送上茶水痰盂漱口,他将沾了藥味兒的糖吐了,撿了個新的含了。

他也不知道今天喝的是什麽藥,他的藥一貫是早上吃的,沒有中午送來的,但既然送了上來,他也懶得問,喝就喝吧,大不了不就是一死嗎?什麽虛弱而死的藥他又不是沒見識過,給老母親一個緩沖的時間也不錯。

太後見他這樣,安撫道:“胡太醫開的藥必然是管用的,你就忍幾日,別落下病根來。”

姬未湫點了點頭,剛想要張口應一句,安慰一下老母親,忽地面色一白,那藥液不受控制地湧上了喉頭,他側首欲嘔,一旁宮人忙送上了痰盂,他便連方才吃的飯菜一道嘔了個幹淨。

殿中氣味不太好聞。

太後臉都白了,扔了帕子就過來扶,姬溯的臉色委實算不上好看,他道:“傳胡太醫。”

姬未湫吐完,整張臉都是慘白的,冷汗出了一身,宛若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太後半抱着他,保養精細的面上充斥着驚慌失措:“快!快去!阿湫,阿湫,你怎麽了?你別吓母後!”

姬未湫胃裏巨痛,他看向了姬溯,又木然地收回了視線,他一手搭在太後臂上,哭笑不得地說:“母後,沒事兒,剛剛喝得太急了,那藥真的好難喝……”

太後見他還嬉皮笑臉的,瞧着又委實不像是沒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洩憤:“你還笑!不許笑,給我坐着!等太醫來!”

她側臉吩咐道:“快,這個時候別管是哪個太醫了!先叫來!”

胡太醫來得比想象中要快,幾乎是太後話音剛落下,胡太醫就叫幾個小太監扶了進來,姬溯道:“免禮,去看看。”

胡太醫側臉見姬未湫面色慘白,也顧不得拿什麽腕枕了,抓着姬未湫的手就給他把了把脈。太後也不敢說話,靜靜等着結果,可等了半晌也不見胡太醫出聲,問道:“怎麽回事?”

胡太醫又摸了一會兒脈,張口給了個結論:“吃傷了。”

太後那雙與姬溯幾位相似的鳳目瞪得溜圓,不敢置信地低頭看了看自個兒的小兒子,再看向大兒子,見大兒子擺出了一臉‘果然如此’的樣子,又瞪向了小兒子:“……你!”

姬未湫揚眉而笑:“都說了,是我喝得太急了,母後就別擔心了,我在皇兄這兒住着,皇兄還能待我不好不成?就是讓我背的書有點多,母後幫我勸勸皇兄,少給我布置些功課好不好?”

太後頓時不愛她心愛的小兒子了,她板着臉說:“聽你皇兄的。”

姬未湫只得悻悻,太後看他那樣子又忍不住笑,與姬溯道:“罷了,老大,就免了他一天功課吧!去偏殿更衣去,一身的味兒!”

姬未湫告退,太後目送了他出去,這才看向了姬溯,語重心長地說:“他不懂事,你是做兄長的,只管放開手教他,母後絕不攔你。”

姬溯語氣平和:“是,母後。”

太後颔首,溫聲道:“你也要注意着些,你自小主意就大,母後也不願多約束你,但這一條,你若不仔細,就算你如今是皇帝,母後也是打得的。”

姬溯垂首,道:“是,母後。”

太後扶額,她生的這大兒子也不知道像誰,從小就是個悶油瓶,她看得氣悶,去隔壁看姬未湫去了。

進了偏殿,便見姬未湫已經換了一身衣服,袖子撩開了大半,小臂上落滿了發絲粗細的金針,太後瞧了一眼就覺得心酸難耐,示意姬未湫不必行禮,在一旁坐下了,硬是等了半柱香,又仔細記下了胡太醫的醫囑後,這才屏退衆人,擦了眼淚,冷聲與姬未湫道:“你昨日與那個擺攤的老頭到底說了什麽?”

姬未湫頓了頓,一陣陣的胃疼:“母後?!你也不信我!”

太後注視着他,溫和地道:“不是母後不信你,只是昨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你清楚你皇兄的脾氣,若無緣由,他能與你發那麽大的火?”

姬未湫只覺得荒唐:“我能說什麽?那賣面具的老王頭就是我府上的,您不也見過嗎?就是明公公呀!他年歲大了,又是跟了我許多年,我放了他的奴籍,在府中養老。他自個兒閑着無事,就喜歡在夜市上擺擺攤,我見着了調侃他兩句,不信抓他來問!”

太後點了點桌子:“阿湫,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姬未湫陡然一驚:“誰殺的?!”

姬溯殺的老王頭?!為什麽要殺他?!他有什麽值得堂堂天子對他下手?!總不能因為和他說了兩句話,就被殺了吧?!

“不是你皇兄。”太後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麽,輕描淡寫地說:“我知道後派人去,他已經死了,他寫了遺書,說是對不住你。”

“有人故意挑撥你與你皇兄,這事兒做得太急,破綻太多……但架不住人一死,就是死無對證。你皇兄是皇帝,他有他的不得已。”太後嘆了口氣,又心疼地隔着帕子摸了摸姬未湫的手臂:“疼不疼?胡太醫說你這是氣大傷了胃,昨日傷心了?”

她伸手摸了摸姬未湫的臉:“阿湫,你已近弱冠,該管的要管起來了,不能事事指着醒波為你操勞,他再如何,也不過是你府中長随,他也有要顧忌的事情。昨日你府中查出皇袍、玉玺還有通敵的書信,你皇兄一手壓了下去,你若與你皇兄生了嫌隙,便算是中了旁人的陽謀了。”

姬未湫咋舌,皇袍,玉玺,通敵書信?他第一反應是陷害他的人是傻逼,這誰能信啊?!他就在姬溯眼皮子底下,這些東西他藏着幹嘛?!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還是怎麽?一看就是假的!可他突然又意識到了,母後為什麽說是陽謀。

所謂陽謀,就是明明白白告訴你,這就是陷害,這就是僞造的,然後問姬溯,你信嗎?你信瑞王半點沒有謀逆之心嗎?!

只要姬溯有一點懷疑,有一點動靜,只要這一點點落在了姬未湫身上,姬未湫分明什麽都沒做,卻無端被兄長懷疑,他們怎能不離心?

只要兄弟離心,就有利可圖。

姬未湫通體皆冷,顧相昨日來,其實就是與姬溯說這件事的吧?所以顧相走後,姬溯的神色都不太對勁,聽他說要出宮玩,更是喜怒難辨,又在馬車上陡然發難……原來是出了這麽多事?

他沉默了許久,聲音有些沙啞:“皇兄不怪我嗎?”

皇袍、玉玺、書信……随便一樣,不必管是不是誰做的,只要是從他府上搜出來的,姬溯要殺他輕而易舉,哪怕拿到朝上去議,朝臣也無話可說。

或者說,就算沒有這些,要殺他也是輕而易舉。

姬未湫緩緩想着昨日姬溯的一舉一動,所以……姬溯昨日為何問他?

他就不怕他真的與逆賊勾結嗎?他就不怕他真有謀逆之心嗎?

“你皇兄自然怪你,你平素也無事,只那麽小一個瑞王府都管不好,叫人放進去那麽要命的東西你都不知情,将來再有其他,叫人在大朝上參你,他又該如何?”

太後愛惜地摸了摸姬未湫的臉,将他抱入懷中,陡然落下兩行清淚來:“母後的阿湫受苦了,你皇兄只說你水土不服,可你若是水土不服,哪裏用得上喝藥?母後心疼你,也心疼你皇兄,好端端的兄弟,叫那些歹人這般挑撥。”

姬未湫吶吶地說:“慶喜告訴您我在這兒的?”

這話簡直是白問的,不是慶喜公公,還能是誰?他今天還奇怪呢,他母後自幼就不太管束他皇兄,今天怎麽擅闖清寧殿?擺出一副要抓住在清寧殿的妃子的樣子,總不能是清寧殿又又又出叛徒了吧?

別管是告訴太後還是告訴誰,私自洩露清寧殿消息出去那就是叛徒。

……這算什麽?

給他一個臺階下?

告訴他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他這個做兄長的仁至義盡,所以他不光不能生氣,還得感激涕零去磕頭謝恩?

他這個臺階要是不下,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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