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 14 章

江渝之到梅江的第二天晚上就和周懷瑾一起吃了晚飯, 兩個大忙人湊出個都有空的時間确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辦法，雙方家長都在催，合不合适另說, 這頓飯是一定要吃上的，孔念慈一直在發消息詢問她是否見上面了。

江渝之發了定位、拍了圖片，還給她發了幾句誇贊周懷瑾的話，說兩人見面十分愉快，她這才消停。

但是單就這頓飯而言，江渝之的體驗和感受确實不錯, 周懷瑾提前訂好了落地窗附近的位置, 可以看到梅江霓虹璀璨的夜景。

偶爾有游船破開波浪，在流光溢彩的江面上緩緩駛過, 隔着江，對岸就是梅江繁華的建築群。

至于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如果按照世俗的标準來評判，周懷瑾大概率會是人生路上的合格伴侶, 氣質儒雅, 談吐得體, 進退有度。

周懷瑾是鷺城人，兩人也有共同語言，這頓飯吃下來竟也沒有冷場，甚至算的上是相談甚歡。

江渝之擱了湯勺, 斟酌着開了口：“周律，你各方面條件都非常優秀，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

她看着他的眼睛, 語氣和神态都很真誠。

周懷瑾先是愣了一下, 随後輕笑道：“接了江總的好人卡，我豈不是沒機會了？”

“趕在周律給我發好人卡之前。”聽出了他話中的玩笑之意, 江渝之的手杵着下巴，挑眉道，“這種事情也是可以女士優先的吧？”

雖然在外人看來他們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對，但究竟适合做伴侶還是做朋友，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他們倆都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工作中都要接觸形形色色的人，對方究竟是單純的友好還是想要發展暧昧的關系，他們自然是分得清。

好在周懷瑾對她也沒有別的想法，這倒是讓江渝之輕松不少。

周懷瑾松了松領帶，明顯是松了一口氣，語氣也更加輕快：“到了這個年紀，工作穩定之後父母就開始催婚了，相親局可以适當拒絕，但不能全部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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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他已經開始交流起經驗了，江渝之笑道：“周律的理想型是怎樣的？我的人脈還算比較廣，有合适的可以幫你牽個線。”

周懷瑾婉拒道：“我現在工作忙，恨不得把每一秒鐘都掰成幾瓣，就不去耽誤人家女孩子了。”

他頓了下，開玩笑道：“倒是江總，現在事業有成，孔阿姨也催得緊，我們律所有不少青年才俊，我也想當個月老成就一段佳話。”

江渝之剛想回答他，視線卻似有所感地投向了餐廳門口，看到了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裴煊，她有片刻的愣神。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裴煊大步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來，風衣的下擺随着他的步伐微微翻起，他的唇抿成一條線，周身散發出令人有些發怵的低氣壓。

他在他們桌邊站定，掃了一眼周懷瑾，對江渝之冷聲道：“江渝之，你出來一下，有話要問你。”

已經不能用面色不霁來形容他此刻的神情，江渝之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股風雨欲來之勢。

她很少見到他如此生氣的模樣，不過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僵持了快一周，江渝之現在自然不會照他說的做。

她甚至收回視線，重新拿起了筷子，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明顯是要晾着裴煊的意思。

裴煊一晚上沒睡，看着她此刻的态度，又想到了孔念慈剛才給他的和江渝之的聊天截圖——看上去親昵的合照，以及她對男人的誇贊。

他的怒氣蹭蹭地往上冒，攥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

“裴煊，你放開……”

他手上的力道很緊，江渝之甩不開，周圍已經有顧客朝他們的方向看來。

煩悶的情緒将她包裹着，她不明白這人怎麽陰魂不散的，惹不起也躲不開。

他們走出餐廳，裴煊才松開了江渝之的手腕。

這附近有着梅江的地标建築，盡管人群來來往往，但外貌出衆的他們依舊有些顯眼。

兩人站在路燈下，就着明亮的燈光，江渝之這才看清了裴煊眼底的紅血絲，他的面色很陰郁：“你在做什麽？”

這幾天梅江連續下了幾天的雨，一場秋雨一場涼，到了晚上溫度更低，江渝之迎着冷風瑟縮了一下，她的外套還在屋內，現在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裙子。

但她依舊微微揚起下巴，面對他的逼問，此刻也毫不示弱。

“談戀愛啊。”她擡眸看向他，反駁他的明知故問，“怎麽？你這樣急匆匆地趕來，是要給我掌掌眼嗎？”

好一個談戀愛。

裴煊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單子，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氣極反笑道：“是嗎？那你男朋友知道要當我孩子的爹了嗎？”

江渝之從他手中那張孕檢報告單，腦子裏有一瞬間的空白，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恐慌，身子微微顫栗着。

對于裴煊拿到這張單子的原因，其實不難想到，她知道裴煊搬到對面遲早要出事，也安排好了回京西之後的搬家事宜，只是沒想到裴煊知道的這麽快。

她的聲音很艱澀：“昨天我媽媽找你送的文件？”

那天她确實是忘記了，她甚至不記得自己将這張單子随手和文件放在了一起，不過如果是別人，大概率也不會打開這張單子來看，偏偏是裴煊……

她沒辦法去接住裴煊的視線，只能低頭瞧着那張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報告單，似乎還指望着瞧出什麽新花樣。

盡管她心裏明白她懷孕這件事裴煊有責任，但自她決定瞞着裴煊的那一刻起，她就把在這件事中的原本屬于她的主導權拱手讓人了。

“渝之，你沒事吧？”

周懷瑾的出現打破了兩人之間凝滞的氣氛，饒是他剛才也被裴煊的氣勢震懾住了，反應過來後匆匆追了出來。

江渝之将報告單折好，努力讓自己看上去自然，說道：“周律，我沒事，他是我的……”

她卡殼了一瞬，一時間竟發現自己不知道應該用什麽詞來概括和裴煊之間的關系，一陣冷風吹來，她沒忍住，小聲打了個噴嚏。

裴煊掃了眼她那條裙擺只到小腿肚的薄裙，冷臉将身上的風衣脫了下來，上前半步，将衣服披到了她的身上。

随着他的動作，衣服在空中翻起弧線，掃起了一陣微風，帶着冷香。

像是被他攏在懷裏的姿勢，原本落在臉上的光線都被他遮住了，江渝之的身子微僵，眼睫緩慢地翕動着，她穿的是平底鞋，視線落在他的喉結上。

裴煊撤開之後，江渝之繼續說道：“他是我的朋友，有點急事，所以現在過來找我。”

礙于在周懷瑾面前兩人“朋友”的身份，江渝之只得攏了攏身上的風衣，和顏悅色地問裴煊：“這裏實在不太方便，我們去酒店談？”

裴煊的不語就是默許，江渝之扭頭對周懷瑾說道：“周律，抱歉，我今天得先走一步。”

周懷瑾朝她點了點頭，說道：“我過幾天也要回京西了，我們改天再約”

江渝之去餐廳拿包和衣服，兩個男人留在了外面。

江渝之和眼前男人之間的氣氛實在不正常，壓抑又別扭，周懷瑾不用想都知道，他們之間肯定不是普通朋友的關系。

感受到男人對自己的敵意，他唇角勾出一抹溫和的笑，從西服口袋裏拿出一張名片，遞給裴煊道：“您好，我是周懷瑾。”

聽上去像是用發展潛在客戶的語氣，他說道：“我是一名律師，比較擅長的領域是婚姻糾紛。”

裴煊将正準備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語氣冷漠地自我介紹道：“裴煊。”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名片就不用了，我用不着離婚律師。”

周懷瑾收回名片，略微有些遺憾地說道：“看來t裴先生對我的職業有所偏見。”

裴煊掃他一眼，再将視線落到從餐廳裏走來的江渝之身上，說道：“沒有，周律師想多了，我對人不對事。”

-

有司機在，兩人一路上都沒有任何言語上的交流。

到了酒店房間，江渝之将包放在茶幾上，脫了大衣，疲憊地靠在沙發上。

腰部酸脹感明顯，她往腰後墊了一個靠背枕，手肘擱在沙發扶手上，揉了揉眉心。

她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又在巡店，YUZHI珠寶在梅江有五家門店，今天下午跑了三家，身體上已經很累了，腰酸背痛，小腿肚也酸的很，晚上還要處理裴煊的事情。

她的聲線都透着疲态：“你想問什麽？現在問吧，我都說。”

裴煊在她的身前站定，俯視着她，冷靜了一路，他此刻的情緒也穩定下來，問道：“如果不是我偶然發現，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着我，然後借着工作的緣由跑到法國，一個人将孩子生下來？”

“我之前确實是這麽想的。”江渝之扯了一下唇，眼中透着冷意，“但現在你發現了，你覺得我還會留着這個孩子嗎？等過幾天回京西，我就去醫院預約手術，我會把這個孩子打掉。”

她輕聲說道：“我早就說過了，那天晚上是個意外，既然如此，這個孩子也是不該來的。”

她這麽說着，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太在意，但心髒卻不可自抑地抽痛起來。

自從決定了要留下這個孩子，她閑時就在購物網站上看各種東西，這甚至已經是她疏解壓力的方式之一。

現在她的購物車裏有一大半都是這個孩子的東西，盡管離它出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

裴煊看向她，眼底盡是落寞和失望：“江渝之，無論是十年前還是現在，你對我們之間的種種始終都是快刀斬亂麻的态度，哪怕是一丁點的留戀都沒有，對嗎？”

江渝之被他眼底的神情徹底刺痛，就像有一把鋒利的匕首在攪動心髒，鮮血如注。

她的舌尖也盡是苦澀：“留戀？人為什麽要留戀錯誤？既然是錯誤，那就應該被及時糾正。”

是她太過于貪心了，總是貪戀短暫的開心、期待和幸福，不管是十年前，還是現在。

裴煊在她面前蹲下，手擱在她的腿側，做了一個深呼吸，平視着她，說道：“這是一條生命，它的去留應該被謹慎決定，無論是你還是我，都不應該在做這個決定時太過于情緒化了。”

聽見他的語氣軟了下來，江渝之眼底升起一層淡淡的水霧，說話的聲音也帶上一絲哽咽：“你覺得我做得不夠好，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樣做？”

“不談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現在留下這個孩子，我要怎樣跟我媽媽，還有裴叔叔去說？還有你的媽媽，長輩們會怎麽看待這件事情？”

見她被這些問題困擾，裴煊有一瞬間的怔然，随即說道：“你只需要考慮你心底的想法，你做決定，剩下的事情我會擺平。”

江渝之壓抑多時的情緒徹底爆發出來，她的心髒已經揪着小半個月了，一直在想着要怎樣瞞天過海，本就疲憊的她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

她早已被各種負面情緒填滿，這些時間都是在強撐着。

淚水從她的眼中湧出，滑過她的臉頰，砸在她的裙擺上，洇出一個深色的小圓。

她泣不成聲地，語氣帶上令人心碎的懇求：“裴煊，你能不能當作什麽都不知道啊？讓它當我一個人的孩子就好，你想要什麽？任何條件都可以提，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她的眼淚将裴煊心中的燥火徹底澆滅了，他半跪在她的身前，摩挲着她脖頸後的軟肉，輕聲安撫着她的情緒：“對不起，對不起。”

他固然對她的隐瞞感到憤怒，但也對她想一個人承擔所有感到心痛。

不可否認的是，這段時間提心吊膽，怔忡不安，愁緒如麻的是她，忍受着身體上不适的是她，懷着孩子還要高強度工作的也是她。

他是負主要責任的一方，但到目前為止什麽也沒做，又哪裏有資格對她生氣呢？

江渝之的淚水決了堤，情緒爆發出來瞬間收不住，她将額頭抵在裴煊的肩膀上，由着他将自己半抱在懷裏，渾身都在顫。

哭夠了之後，江渝之才感到腹小腹傳來一陣陣的疼痛，她緩了一會兒，但痛感還是沒有消失，總體而言不劇烈，但是不容忽視。

她的小腹偶爾會有拉扯的痛感，但這種強度，這樣持續着的還是頭一回，江渝之的心弦瞬間繃緊。

她拽着裴煊的衣襟，倒吸了一口氣：“疼，裴煊，我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