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 15 章

聽見江渝之這麽說, 裴煊的心髒也沉了沉,怕加重她緊張的情緒,面上不顯擔憂, 輕聲問道:“現在去醫院,很痛嗎?能走路嗎?”

“可以。”哭了這麽久,腿有點軟,江渝之撐着沙發扶手站了起來,“車鑰匙就在玄關櫃子上,我先去一趟洗手間。”

未見出血, 江渝之稍微松了一口氣, 但心髒還是高高提起,她估摸着要做檢查, 把裙子換了下來,就和裴煊一起往醫院趕去。

她一路上都在揪着安全帶護肩套上的玩偶,唇緊抿成一條線, 她在心裏默默地和肚子裏的小豆芽道歉, 之前說不要它都是生氣時的口不擇言, 她心裏還是希望它能健康長大的。

車內的氣氛低沉又壓抑,裴煊偶爾和她說幾句話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她也只是從喉嚨裏滾出單音節來回應,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到了醫院之後, 醫生讓她平躺下,撩起衣服下擺,江渝之咬着唇, 下意識地看了眼裴煊。

這別扭擰巴的氣氛醫生都感覺到了, 随口說了句:“不是家屬的話就回避一下哈。”

兩位女士的視線齊齊落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動作, 裴煊只覺得頭皮都有些發麻,只好轉過身去,目光落在光禿禿的白牆上。

江渝之很瘦,躺在床上小腹還是平坦一片,只是腹部的肌肉線條已經變得很柔和,逐漸趨于消失了。

醫生摁了摁她的肚子,問道:“是腹溝這裏痛嗎?”

江渝之仔細感受了一下,應道:“對,會有拉扯的痛感,小腹偶爾還會有類似于姨媽痛的感覺,之前都是偶爾痛一下,這次持續了很久。”

她頓了頓,補充道:“剛才情緒有點激動,不知道是不是和這個有關。”

醫生掃了眼她紅腫眼睛,說道:“最好是要避免情緒的大起大落,尤其是等之後月份大了之後。至于痛感,胚胎着床,子宮發育,都會引起輕微的疼痛,都是正常的,需要警惕的是□□墜脹感和流血,這兩種有嗎?”

江渝之很快回答道:“沒有,都沒有,就是有些疼。”

醫生點了點頭,說道:“初步判斷沒什麽問題,七周差不多已經有胎心胎芽了,但現在值班的b超醫生不是婦産科的,看不準的話到時候又要重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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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示意江渝之可以起來了,叮囑道:“你先去樓下抽一管血,明天上午來醫院做一個b超,看一下卵黃囊胎心胎芽,今天晚上在家裏密切觀察一下身體狀況。”

裴煊拿起手機預約明天的産科門診,順便給助理發消息,讓他把他的行李送到江渝之所在的酒店。

點進微信,裴煊這才看到了他哥幾個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裴寂:【媽媽今天也飛梅江了,探望朋友。】

梅江這麽大,遇到的概率極小,他沒太當回事,回了他一個OK的表情就将聊天框切了出去。

他們走到抽血的窗口,江渝之将衣服的袖子疊了起來,将手臂伸給護士。

下一秒,她的眼睛就被裴煊的手遮住了,她沒說什麽,感受着針紮進皮膚的輕微疼痛,睫毛顫了顫,刮過他的掌心。

回去的路上,江渝之剛上車就開始閉目養神,聽見身旁的男人問她:“餓了嗎?”

江渝之扯了一下唇,諷刺道:“怎麽?因為毀掉了我的晚餐,你現在後知後覺地感到愧疚嗎?”

她話裏夾槍帶棒,裴煊的視線平直地看向前方的路面,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對不起,我之前有點着急,梅江的杏花樓是百年老字號,你想不想……”

耳邊傳來清淺的呼吸聲,江渝之靠着座椅睡着了,趁着等紅綠燈的時候,他将椅背放下了一些,抖開儲物空間裏的毛毯,側身蓋在了她的身上。

視線觸及到她依舊紅腫着t的眼皮,裴煊腦海中回蕩着她之前的聲聲質問,思緒也不禁飄遠了一些。

其實長輩之間的事情他了解得也不是很多。

他記得母親之前和他提起過,爺爺和外公之前都在部隊裏,因同姓而在共同好友的打趣中介紹認識,之後又在一次任務中成了生死之交。

後來,爺爺創業,外公讀書深造,盡管之後不在同一個城市,但兩人關系一直都很好,每年都要聚幾次,兒女也算是青梅竹馬。

在裴煊五歲那年,裴文斌和裴玉珊因感情不合而和平分開,裴玉珊也從鷺城回到了京西。

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負責泊車的工作人員就走上前來,裴煊将車鑰匙扔給他,打開副駕駛的門,幫江渝之解了安全帶,将她抱了出來。

平時說話經常帶着刺兒,睡着了倒是乖巧,只是她的體重太輕了,甚至是骨頭硌手的程度。

周英博推着老板的行李箱,剛到酒店大堂,正準備給裴煊打電話,就和從門外走出來的老板迎面碰上了。

看着裴煊懷裏的女人,周英博推了推眼鏡,在美國的時候他就跟在裴煊身邊做事了,老板不近女色這麽多年,今兒個是什麽情況。

只是那個女人的頭埋在裴煊的胸口,看不太清她的臉。

驚訝歸驚訝,但良好的職業素養還是讓他保持着得體的神情,和裴煊打了聲招呼:“老板晚上好。”

裴煊沖他點了點頭,說道:“行李箱幫我送上來。”

西達辦公室的門還沒正式踏進去,他這個新到任的總經理就又要離開,他來梅江總得找個由頭,便說是工作上的事情,他讓周英博幫他約了一個一直想見他的梅江供應商,帶着助理一起過來了。

“房卡在我褲子口袋裏。”

周英博低頭從裴煊的口袋裏拿出房卡,刷了電梯,将行李送到房間,他的工作任務完成,和老板道了晚安便離開了。

盡管好奇又八卦,在老板的注視下,但他的視線一刻也不敢在江渝之臉上停留。

裴煊将江渝之輕輕放在床上,拿起衣服就走進了浴室。

聽着浴室傳來的嘩嘩水聲,江渝之猛然睜開了眼睛,要穿着外面的衣服睡一晚上也太難受了,她飛快地掀開被子,換上睡衣睡褲,再重新躺好,将被子拉高到下巴的地方。

其實在裴煊和助理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醒了,但要她在裴煊下屬面前睜開眼睛,她可做不到,這也太尴尬了。

大概一刻鐘之後,她聽見裴煊從浴室走出來,打電話給前臺讓他們再拿一床毯子上來。

工作人員來過之後,他關了燈,估計是睡在了沙發上。

他那邊沒了動靜,江渝之也逐漸睡着了。

不知幾點,江渝之被左腿小腿肚傳來的疼痛驚醒,腿部抽筋的劇痛讓她下意識地呻吟了一聲。

不知道是裴煊是沒睡着還是怎麽,聽到動靜就立馬起了身,快步走到她的床邊,打開了床頭燈,問道:“怎麽了?肚子又疼了?”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江渝之有些不适應,她用手背遮了遮眼睛,剛從睡夢中醒來,聲音還帶着鼻音:“不是,腿抽筋了,左腿。”

“我幫你按一下。”裴煊掀開被子坐到了她的床邊。

腿部的劇痛讓江渝之顧不上太多,她撐着床坐了起來,将睡褲卷上去。

裴煊幫她按摩着腿上僵硬的肌肉,眉頭擰着,問道:“現在就開始抽筋了嗎?”

知道他的意思,江渝之回道:“不是因為那個,我懷……懷孕前偶爾也會,可能是今天下午站了太久了。”

巡店不僅僅只是簡單看一下店鋪的運營情況,還需要檢查店鋪的衛生、展品的擺放位置、成色,以及考察店員與顧客的溝通能力,不但要及時發現問題,還要将解決方法一并傳達到位。

難得來一次,事情确實不少。

她靠在床頭,腰部空懸着,坐久了便有點累,便将枕頭往上放了放,墊在了後腰的位置。

肌肉松弛下來之後,他将江渝之的腳擱在他的腿上,換了一種按摩的手法,緩解一下滞後的酸痛。

她的小動作裴煊都看在眼裏,問道:“腰酸?最近吐得還厲害嗎?”

聽見他這麽問,江渝之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穿着深色的睡衣,床頭燈昏黃的暖色光打在他的身上,給他周身的氣質添了一抹溫潤。

自從重逢以來,她發覺裴煊的變化真的挺大的,尤其是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

年少的他眉間常帶桀骜和狠戾,經過時間的沉澱,他身上的氣質逐漸變得沉穩。

見她久不回應,裴煊手上的動作一頓,擡眸看過去:“怎麽了?不舒服嗎?”

兩人的視線觸及一秒,江渝之就匆匆将自己的目光挪開,回道:“最近都沒有孕反了。”

和他聊這種事情,江渝之總覺得特別別扭,偏偏她的腿又被人圈在掌中,她只好輕輕蹬了蹬腿,示意他放開,随便找了個借口:“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匆忙又有些狼狽地離開,江渝之靠在牆上,用手搓了下臉,明天要在裴煊的陪同下去産檢,複雜又別扭的情緒後知後覺地湧了上來。

他們之間有過很多種身份,所謂的“兄妹”、同學、朋友……

但這次是作為孩子的媽媽和爸爸,她現在還有點接受不了。

江渝之不知道在浴室待了多久才磨磨蹭蹭走出來,裴煊已經靠在床頭睡着了。

想到他眼中的紅血絲和眼底烏青,江渝之沒有叫醒他,只是将沙發上的毯子拿過來,蓋在了他的身上,關了燈,輕手輕腳地爬上了床。

-

裴煊約的是最早的號段,在做B超的時候,醫生下意識地說了聲:“咦?”

江渝之的眼皮顫了一下,醫生的一個單音節就讓她的心髒高高懸了起來。

醫生嘟囔道:“你這個胚胎發育的有點問題啊,七周多了怎麽三個都沒看到,你別動,我再看一下。”

拿到了報告單,就算不給産科的醫生看,江渝之自己就能發現問題在哪裏了。

卵黃囊、胎心和胎芽通通都沒有,冷冰冰的白紙黑字讓她頭暈眼花,腦瓜子嗡嗡直響。

裴煊手上還捏着等她時從架子上随手拿來翻的孕産知識手冊,見她的神色不對勁,他的心髒也沉了一下。

從她手裏拿過那張單子,他剛才在知識手冊上學習了這三項,上面的字也像是刀子一樣插在了他的心髒上,下意識地喚道:“之之……”

親昵的稱呼在十年之後又冒了出來,但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

江渝之甩開裴煊想要握住她手腕的手,機械地擡起腳步,往産科的門診走去。

她用力地攥着衣服下擺,只覺得全身發冷,全身都在輕微地打着抖。

昨晚抽血檢驗結果也出來了,裴煊将兩張報告一并遞給醫生。

江渝之坐在椅子上,他站在她的身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無聲安撫。

“你這個hcg翻倍得正常,從血值來看應該啥都有了,但是現在的情況是沒有卵黃囊胎心和胎芽,有可能是個空囊,不過有的胚胎發育确實比較晚,所以你也不用太焦慮了,下周再來檢查一次,如果還沒有的話就要考慮胎停,準備手術。”

醫生一直是公事公辦的口吻:“在這期間可能會自然流産,如果有出血的話就來挂急診。”

醫生又問了她的一些其他情況,江渝之都像是條件反射一般,做了回答。

醫生給她開了一些藥,準備離開時,江渝之問道:“如果胎停的話是什麽原因導致的?會不會和我高強度工作有關?”

她的聲音都在顫,她知道不應該,但這種時候她卻忍不住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醫生搖了搖頭,語氣也放緩了些:“孕早期的胎停通常都是優勝劣汰,可能是精子和卵子結合的時候出現了基因突變,這個時候的胎停和媽媽的關系不大,當然如果你覺得疲勞了,就适當休息。”

江渝之從診室出來之後,一言不發,扭頭就往電梯走。

裴煊快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腕:“江渝之。”

江渝之想要甩掉他的手,眼眶通紅地低喝道:“你別碰我。”

她的強撐很明顯,雖然裴煊對之後的事情同樣迷茫,但他知道這次絕對不能再讓她一個人面對了,他用不容置喙的姿态将江渝之抱進了懷裏。

裴煊的嗓子眼也像是哽了一團棉花一樣,只能揉了揉她的頭發。

江渝之的額頭抵着他的肩膀,淚水無聲地湧了出來,打濕了他肩頭的衣服。

這種患得患t失、起起落落的感覺太痛苦了。

過了好一會兒,江渝之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她這才注意到來來往往路過的人都要朝着他們這邊看一眼,她別過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走吧。”

他們還沒走幾步就到了電梯口,走在她側前方的裴煊腳步一頓,表情有些複雜地看着前方。

江渝之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有一位女士乘着電梯上來。

這層是産科,大多數人的衣着都簡單舒适,像她這種頭發絲都透着精致的人很惹眼。

女士身上的小香風外套是某高奢品牌的早秋新品,她明顯是來探望親友的,手上拎着禮品盒,正側頭和身邊的朋友說話,談吐間優雅知性。

裴玉珊萬萬沒想到在這種地方見到小兒子,臉上很難得地露出驚疑的表情:“小煊?你怎麽在這裏?”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他們面前,視線從江渝之的臉上,滑到裴煊的臉上,最後落在裴煊手中的孕産知識手冊上。

她驚訝地脫口而出:“你怎麽回事?我又要當奶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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