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募捐儀式
募捐儀式
按照梁玺的消息,白朦水素來喜歡在傾顏閣買胭脂,今日,果不其然,她來了。
胤姜見時機剛好,刻意不慎撞上白朦水。
白朦水頭戴帷幕遮面,淺色雲錦上織海棠花金紋,衣着低調華貴,身量苗條,與劉玄穿衣風格很是相似。
白朦水正在看一盒胭脂,胤姜倏然一撞,水紅色的胭脂便污了白朦水的衣衫。
胤姜連連道歉,白朦水身後的婆子将胤姜拉開,白朦水聲音冷淡,“無事。”
主仆二人正欲離開,胤姜十分熱情,硬是拉着白朦水不放,張口閉口要賠禮道歉,說自己是折翠居的老板,為表示歉意,若他們來此吃飯,那一頓免費。
白朦水靜幾息,帷幕下視線似乎看向胤姜,忽然開口,“好,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吧。
白朦水買身衣服換下後,坐上了馬車去折翠居。
胤姜招呼徐大廚開始做飯,白朦水端坐在雅間,身邊的婆子守在白朦水之後。
胤姜入席,白朦水冷淡開口,“久聞雪娘子大名,不知雪娘子找我何事?”
白朦水帷幕未摘,胤姜依稀瞧見對面之人秀氣輪廓,開門見山,“夫人聰慧,前些日子劉員外在此胡言亂語了些話,雪娘我有些在意,找夫人,是想問個究竟。”
帷幕後的視線似乎灼烈了些,白朦水問,“你以何身份來問我?”
胤姜笑,“夫人明知洛公子因着孤男寡女,不好出面,雪娘不過受人所托罷了。夫人若無心告知,以雪娘當時拙劣的戲碼,又怎麽能請得動夫人你來此地呢?”
恰窗外微風拂過,吹動帷幕微微折起,白朦水突然開口,“若他想活,便不要去募捐。”說完,白朦水當即離開,衣衫翩飛。
胤姜呆坐半晌,最終還是提筆如實寫下這話,囑咐李山川商白來時交給他,并說她病不見客。
白朦水所言,胤姜并不明白,若要讨好對方,借着這機會不就行了?哪怕,會稍微顯得別有用心,若梁玺不去,頂多說他不識趣而已。
這與劉玄表達的意思完全不一樣,劉玄是希望梁玺捐金,白朦水卻是希望他不去。這夫妻二人,好古怪,莫不是面和心不和,同床異夢?
胤姜不想去淌這渾水,全由梁玺自己去煩惱算了。
哪裏知道她躲之不及的麻煩,偏偏找上門。
“雪娘子,是不想見我嗎?”梁玺搖搖晃晃,擋着門板,面微醺,酒氣夾雜着脂粉氣,不用想都知道從哪裏來。
胤姜眉微蹙,壓下心中不滿,仍是面帶笑容,“怎麽會,洛公子稀客,雪娘歡迎都來不及,”說完看向李山川,“去給洛公子上壺清茶。”
商白扶着梁玺坐下,如今日落黃昏,折翠居中并無什麽生意,大廳空蕩蕩的。
“我看見雪娘子寫的信了,我有一事相求。”
說完,梁玺用那雙泛着酒氣的眸子看着胤姜,胤姜此時才發現,他的睫羽很長,眸色是烏墨色,望着人時能清晰的看見對方的人影,給人一種他眼中全是你的錯覺。
含情眸,她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家夥長着這樣一雙眼?
可惜她素來不通風花雪月,于情一事上缺根筋,這媚眼純粹是抛給傻子看。
胤姜斂下眼睑,心中只覺,這家夥,莫不是又要拿她算計什麽了?
随即揚起嘴角,雙手合住梁玺的手,似無意間摩挲,“洛公子有話說就是,雪娘能幫的一定幫。”邊摩挲邊想,這家夥的手怎麽這麽滑?真是細皮嫩肉的公子哥!
梁玺陡然一驚,他本來有些酒意都瞬間清醒了,他居然被一個女人占便宜了!
梁玺慌不疊抽出手,李山川的茶水剛好送到,他順勢倒一杯茶,喝得急,被嗆了幾口。
梁玺本來想說什麽,此時已經抛之腦後了,“我有事先走了。”
胤姜啧啧兩聲,跑那麽快做什麽?真怕她吞了他?
瞧那雙手,便知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公子哥,放山寨中,只怕是活不了幾天。
脆弱哦。
其實胤姜心中有猜測,梁玺來找她,無非是想要她和他一起出席兩日後的募捐儀式。
賀知府廣下帖,淮安城中大大小小的商戶都接到了募捐帖,胤姜也不例外。
她本也在搖擺,其實她去捐也捐不了多少銀子,并不能給知府留下什麽印象,真去了也是陪跑的,錢花了也沒用。
結果,她在算總賬的時候,突然發現,她手上只有五十兩現銀。
這點銀子對赈災來說是杯水車薪,對她來說卻是救命錢,她才來淮安不到一個月,難道就要關門大吉灰溜溜離開嗎?
而且,到了月末,她還得交房租!折翠居一個月的租金是五兩銀,好好,又少五兩。
那邊廂,梁玺阖眸倚在轎中,今夜實在太多意外。
今夜劉玄約他去缥缈閣飲酒作樂,他本不想去,結果劉玄說他好友亦要來。
梁玺想,好友,還能是知府嗎?本着瞧一眼的想法,他還是去了。
沒想到,還真是賀含章。
他未着官服,相貌文雅,身材清瘦,只穿得像一個平常的富家翁一般,但是梁玺有他畫像,自然知道眼前人是賀含章,但他這個身份從未見過賀含章,于是他假做不知。
賀含章更裝作劉玄的文人好友,只與他平常談話,談詩詞書畫、談文章經綸。
席間請了斐笙花作陪,梁玺本欲推辭,那位賀老爺卻疑惑問道,“洛賢弟,莫非你家中有夜叉,竟連缥缈閣花魁都不敢領回?可我瞧你不似成家的樣子,難道是屋外藏嬌?”
梁玺此時确定,這斐笙花真是賀含章的眼線,周思捷的防備沒問題。
梁玺挑眉,何等仙姿嬌娥他沒見過,京中美人如雲,他都不曾放在眼裏,如今來到這西南,難不成在此折戟?
他本有所料,帶了女侍衛來扮做妾室,好應付他人推來的眼線,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賀含章,她人卻還被他派在州縣查探情況,未歸。
梁玺心中嘆氣,不知如何腦中閃過一人,面若桃花,眼眸流轉間靈動狡黠。
“實不相瞞,我确為情所困,如今正煎熬着,也不知她心意。”梁玺似面帶憂傷。
賀劉二人聞言,紛紛開起他的玩笑,此事被取笑一番,算是被略過不提,之後又是推杯換盞,酒沒停下。
他是有些不清醒,也是他想當然了,他沒想到那位雪娘子,不僅有利益心,還有色心。
真是,萬萬沒想到。
罷了,權色愛欲,人之常情,女子亦不能免俗。
他得離她遠些,省得引她彌足深陷,一發不可收拾。
兩日後,募捐如期舉行。
賀知府立于高臺,與下邊的梁玺打了個照面,梁玺故作驚訝狀。
賀含章當即宣布,募捐開始。
梁玺倒未如他們所想,贈送金玉園,或者贈送金銀,畢竟那于災民無甚用處。
而是簡單大方,直接送了價值一千金(一萬兩)的糧食。
梁玺解釋道,“我之商行的運輸線方打通,還有諸多不成熟,此乃我來兖州之前,提前定下的糧食,如今終于派上用場,我也不算白費心思。”
擡糧的隊伍繞城一周,敲鑼打鼓,無人不知。
劉玄見此,笑着搖頭,“劉我忝居兖州首富,此番闊氣卻遠遠不如!”随即大手一揮,“劉家旗下糧行,降價一成!”
一成不算多,但對趁機漲價、囤積居奇的商家來說,卻還是動了根本利益。
本來大家都統一陣線,一個價格收費,偏偏你價格低,這還讓他們做什麽生意?
梁玺此時卻隐于人後,他心知,募捐的重頭戲來了。
若他所想沒錯,劉玄既是賀含章的人,如今兖州糧價上漲嚴重,他身為知府本也有監管之責,而且,朝廷又下派了新的赈災欽差,如今正在來的路上。
賀含章哪裏還敢繼續縱然市面上糧價飛增?就算是裝,也得裝做一個好官。
此次募捐儀式,便是為他自己擡轎!
劉玄首先降價,可是整個兖州,可不是他賀含章一人說了算!
兖州四大豪族手中亦有不少糧鋪,其他達官顯貴或多或少有一點。
他們或許都以為本次募捐,只是走個過場,捐點銀子就完了,可沒想到賀含章擺了他們一道。
四大家族要麽現在跟着劉玄和梁玺捐糧或者降糧價,要麽撂挑子不幹。
哦,是三大家族,白家已經投向賀含章了。
可是撂挑子有個問題,民不與官鬥,欽差來,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
募捐搞得聲勢盛大,外圍還圍了不少圍觀看戲的百姓,他們現在叫一聲反對,日後欽差進城,賀含章又不加以制止這些百姓,到時候直接鬧到欽差臉上,那才真是倒了大黴!
可要三大家咽下這口氣,卻也不能夠,只能說,兩方鬥了這麽多年來,都摸清了一些脾氣。
事後賀含章多半會給個甜棗,呵呵,打巴掌給甜棗,跟訓狗似的,賀含章訓了他們這麽多年。
誰說不是呢?旁的人來兖州做知府,壓不住這群地頭蛇,他就能坐的穩穩的。
不然,怎麽會再被調回來坐鎮兖州呢?
梁玺看着場面詭異的和諧,心知,這場無煙火的戰鬥,此時已經止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