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山中詭事
山中詭事
胤姜二人一路潛行,循着那“牡丹花”消逝的方位而去。
梁玺自拉住商白,就止不住的往下墜落,忙亂之餘從懷中找出信號煙點燃。
眼見着夜空中大紅色的牡丹花綻放,二人卻直直墜落入潭水中。
登時二人眼口鼻進水,梁玺直直往潭底沉去,商白回醒過來,在水中撲騰着去拉梁玺,折騰好一會兒二人終游上水面。
梁玺不善水,此時嗆了不少水,正趴在岸邊吐水,咳嗽不斷,累極,仰面朝上躺地休息,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商白也沒好多少。
梁玺稍恢複些神智,才注意到周圍也有幾個礦工模樣的人剛從潭水中爬起來,他們應該都是從山頂掉下來的。
算命大,命不大的,下降途中剛好碰着突出的石壁,登時血花四溢,而沒有掉進潭水中,反而摔在土地上的,則是一灘肉泥。
可巧,離他五寸的位置就有一灘,血肉模糊,好不凄慘。
那幾個礦工略一休整,便聚在了一起,瞧着梁玺二人,不知打着什麽算盤。
商白過來扶梁玺,小聲問道,“主子,怎麽整?得找路出去呀,這地方,怎麽出去。”
梁玺聞言才開始觀察四周環境,他們掉下來的地方有一處深潭,長寬約五十尺,深潭環岸,可是此處沒出路。
因為距離岸邊最多十尺,便是岩壁。
此處地形奇異,岩壁十人高不止,岩壁紋路斑駁,青苔覆面,偶爾岩石縫隙間還有水滴漏出,十分濕潤。
若從他所處的位置朝上看去,則只見方寸天地,因為岩壁圍合,恰好圍成一個圓,而圍成的圓之大小,比潭水之方圓,還小,約莫只有一半。
此地遮天蔽日,唯一深潭爾。
唯有從頂上出去,可是岩壁難攀,若無人從上相助,只怕得困死在這裏。
梁玺看見,靠近周圍岩壁處,還有不少白骨。
有的尚能保持軀體完整,有的則只剩一堆骨頭,還有不少骷髅頭,黑洞洞的眼睛,仿佛在嘲笑他們這些掉下來的人。
梁玺生出幾許荒謬之感,此處只有水,尚且可以存活幾天,但是沒有食物。
食物?那幾個礦工看他們的眼光,可不就是看食物的眼光?
這些白骨,有多少是真經過時間風化的,還是全都滿足了人們的口腹之欲?
胤姜觀信號煙的方位,對他們所處何地心中有了猜測,不為其他,那信號煙燃起的位置正是鄧家銅礦方向。
如果是礦震,那點燃信號煙的人,或許便正好在銅礦附近。
陷在坍塌銅礦中,定然發不出信號煙,最有可能,便如她之前一般,是掉落山崖了。
鄧家銅礦下,如果她沒記錯,是有條溪流來着,若是運氣不好,只怕已是一灘肉泥了。
若運氣好沒摔死,也怕會被那林中精怪吃了。
是的,精怪。
雲霧山地廣人稀,除了這些匪寨外,其實還有很多沒有開發出來的地方。
胤姜記得,那邊的地界兒,恰好是無主之地。
山林中樹影斜斜,蟬鳴不休,偶有霧氣起,胤姜忽停下腳步,問李山川,
“我記得那邊是老慶安寨的駐紮地,當初搬寨,是不是另有隐情?”
在胤姜印象中,寨中出過事,但是胤敞不許對外宣揚,她人不在寨中,雖略有耳聞,卻并不知詳情。
李山川神色僵硬,他本跟在胤姜後面,此時腳下似灌了鉛,根本走不動。
他希望不是去那邊,可偏偏是那兒,偏偏他知道當年內情。
他不想記起,但他也從未忘記。
月色皎潔,李山川神色晦暗,低垂着頭不說話。
胤姜沒聽到答複,回頭卻看不清李山川的神情。
在她印象中,李山川素來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他自己說過,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所以要開開心心的。
李山川很少有這種沉默的時刻。
他總是咧着嘴笑,一天叽叽喳喳的,如果發生争執,他也不會放在心上,睡了一覺就忘了,第二天就舔着臉來找你玩鬧,老話常說的沒心沒肺。
“阿川?”胤姜詢問道。
李山川忽而揚起頭,沖胤姜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漏出雪白的牙齒,“少當家,不在那邊,在這邊。”
他左手指向一片山林,其中少有人行走的痕跡。
老慶安寨,則在他的右手邊,還要至少爬半個山頭,才差不多到。
胤姜眼神疑問看着李山川,李山川沒解釋,兀自往左邊走,他手中火把燃燒得極旺,于這寂靜黑夜尤其顯目。
胤姜略一猶豫,跟了上去,“阿川,你怎麽知道是這邊?”
李山川個頭算高,約七尺五寸,身材精瘦,常年潛泳十分有力,忽轉頭看向胤姜,眼中似有不知名情緒在湧動,但是胤姜不曾辯識分明。
“我曾和阿舞來過這兒,後來,她死了。”
電光火石間,胤姜拉住李山川,“先別去了,回去再從長計議,好嗎?”
胤姜神情懇切,她想起來,阿舞六年前在山林失蹤,和她一起去的寨人都說山中有精怪,專吃人漲修為,阿舞被精怪抓走了。
這并非空穴來風,阿舞不是第一個,只是最開始遭殃的不是慶安寨的人。
當時安家寨還在,和老慶安寨位置接近,因着他們寨中常有人丢失,覺得是慶安寨搞鬼,因此兩方鬧得很僵,彼此打過不少仗。
可是安家寨人越來越少,最後安大全怕了,直接找到胤敞說認輸,說他會搬離這裏。
雖然安家寨離開了,慶安寨安穩過一段時間,但是,阿舞在林中失蹤又掀起風浪,再後來胤敞便下令不許再提起此事。
李山川揮開胤姜的手,“少當家,不止阿舞啊,消失的不只有阿舞啊!
我們一行十個人約好在河邊野炊,早上都沒什麽事的,直至傍晚,阿舞不見了,我們又去找,找到最後,只有三個人,只有三個人回來了。
後來大當家又派人去找,我也去了,你知道嗎?
我親眼看見,親眼看見的!有個半人半妖的東西,抓走了小七,那家夥,肯定不是人!
它有兩個人那麽高,很大一只,像大猴子,全身都是毛,它的眼神很兇狠,我死死捂住口鼻,生怕它發現我,它的腳印也很大,還會嚎叫。
它一叫,我感覺耳朵都快聾了,周圍的樹枝全都在抖,它一動,我感覺地都在震。
我眼睜睜看着它吃掉了小七,粗暴地撕下皮肉,全都是血,脖子、腿、胳膊,輕輕一掰就斷了,地上全是小七的血,我現在都還記得,它咀嚼的聲音,嘎吱——嘎吱——”
胤姜雙手扶起李山川的臉龐,卻見李山川瞳孔渙散,神情驚恐,頭上還冒着冷汗,嘴上一直重複剛才的話。
李山川突然抓住胤姜的胳膊,“少當家,我沒騙你,我真的看見了,它走了。
我甚至不敢回頭看,我直接跑了,我跑了”李山川神情痛苦,眼中更有紅血絲,眼淚不住的流。
胤姜輕拍李山川的後背,安撫道,“沒事沒事,現在都過去了。”她從懷中拿出安神丸給李山川服下。
李山川吞咽後開始有些神志不清,緊抓胤姜的手漸漸沒了力氣,他睡得很安息。
胤姜擡頭望向那輪弦月,冰涼的月光蔓延大地,寒氣入侵,她心中更冷。
她在寨中時雖與一衆少年少女玩得不錯,但她從去三水鎮之後,交流便少了很多。
六年前,是好像死了不少寨人,其中不乏她的好友,餘瑤寄信給她曾提及此事,但是餘瑤不清楚內情,胤姜便寫信去問胤敞,胤敞叫她不必擔心。
她便只在他們的葬禮回去過,祭拜,上香,之後,抛之腦後。
餘瑤那時來慶安寨沒多久,和她最熟,和李山川都是後來相熟相交。
一晃六年,她現在才知道,原來當年發生了那麽多事情。而這家夥,看上去沒心沒肺,可心中竟然藏了這麽多事。
胤姜記得,李山川是喜歡阿舞的。阿舞,小七,和他們都是自幼一起長大的玩伴。
怎麽會這樣?胤姜百思不得其解,父親,你知道什麽?還是你也不知道?
一行舉着火把的隊伍趕來,卻是胤敞打頭,男人不良于行,坐在輪椅上,被人推着,瞧見胤姜二人,神色平靜,“阿月,回來。”
胤姜難得逆反,大聲質問道,“父親,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你為何避之不談?
在我印象中,你不是一個只會躲避逃跑的懦夫!為什麽你不追究到底?你難不成真相信有什麽精怪?我不信!你也不相信啊!
明明你自己說過,唯有人作祟,世上無鬼怪!
這是你自己說的!!!
這件事分明有蹊跷,你怎麽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死了多少人?
我記得,死了不下二十個寨民,你竟然就這樣偃旗息鼓了?”
胤姜滿眼不可置信,她心中似有什麽裂開了,她素來推崇信仰的父親,竟也是一個貪生怕死的懦夫?
這世上任何一個人可以是懦夫,唯獨他不可以!
胤姜至今仍記得,胤敞教她習聖人言,教她識草木,明乾坤,訴公正。
告訴她女子亦可以舞刀弄槍,将全寨的孩童集中在一起,讓人教習他們文武術。
使幼有所育,老有所養,這是胤敞建立慶安寨的初衷。
為什麽?寨人死得不明不白,說出這樣話的人,最終卻選擇了不追究?為什麽?
面對胤姜的指責,胤敞神色未變,甚至很是溫和,眼含包容,
“阿月,許多事非你想得那般容易,便是你查赈災銀一事,中途也少不了波折。
為父有為父的隐衷,但是河邊,你們不能去。”胤敞說到最後,神色嚴厲。
胤敞身後的人便朝胤姜二人而來,胤姜隐而不發,待幾人走近忽揚起一陣白煙,煙霧散去,胤姜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胤敞臉一沉,手下人問是否要追,胤敞沉默良久,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