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回寨
回寨
胤姜人已在慶安寨中。
她之前送回山的信紙上寫十日,但其實慶安寨人默認信紙上的時間信息無效。
重要的只有後面那句,鄰仍惡否,實則胤姜問的是寨周圍是否安全。
簡單來說,這只是一封尋常的家書。
當然,落入別有用心之人手中,或許會以為十日後她會做什麽,然而她什麽都不會做。
障眼法而已。
可是她一直沒收到回信,按照慣例都有回信,她心中擔心寨中情況,借口回鄉收拾餘財,和李山川二人上了路。
三水鎮位于涼水縣下,離雲霧山也很近。二人輕車簡行,不過三天便到三水鎮,回到田宅後趁着夜色,摸上了山。
胤姜二人在雲霧山上兜兜轉轉一陣,又潛行入深山裏。
兖州多山,主山名雲霧山,山脈綿延不絕,起伏波瀾,縱橫千餘裏。
二人穿過深幽叢林,眼前豁然開朗,前有一處湖泊,名靈泉。
四面環山,靈泉占地約百餘裏,湖水深綠,觸之冰涼。
對岸有一斷崖,斷崖巍峨,其下有一處瀑布,縱深百餘尺。
對岸,就是慶安寨的藏身地。
李山川善水,此時脫下衣物,光溜着膀子,露出精壯的身材。
他當即潛行下水,主動避開淺灘機關。
湖底沉着數十艘木筏,皆被人用鐵鏈鎖着,需用慶安寨特制的鑰匙才能打開。
李山川掏出鑰匙,取下其中一艘木筏,不多時,湖心浮上來一艘木筏,李山川亦探出頭來,他拖着那艘木筏往岸邊游來。
胤姜二人踏上木筏,開始劃向對岸斷崖處。
在距離斷崖五丈遠之時,李山川停止劃槳,從這并不能直接劃到對岸,因為湖底設有機關。
若非慶安寨人,不知此情況,繼續往前劃,便會頃刻間命喪黃泉。
遠遠瞧見,斷崖邊突然鑽出來一排人,個個皆手持弓弩,對準木筏。
胤姜從懷中拿出信號煙并點燃,一股綠煙袅袅飄起,對岸人看清才放下弓弩,并從斷崖邊放下了吊橋。
吊橋長約六丈,寬約三丈,大概可以容納幾十人同時通過。
吊橋緩緩放下,橋身爬滿藤蔓,與斷崖邊的植物融為一體,一眼看去與斷崖融為一體。
胤姜二人從吊橋處下來後,橋邊的寨民紛紛開口喊她,“少當家。”
胤姜一一回應後,便往深處走去。
斷崖後面,其實另有乾坤。
屋舍俨然,土地平曠,草木林立,田野裏的莊稼随風搖曳,金黃色的油菜花映襯着綠油油的蔬菜,一眼望去令人心生暢快,俨然一副世外桃源模樣。
在田間帶着鬥笠忙碌的寨民偶爾擡起頭,瞧見胤姜便笑着打個招呼。
胤姜腳步未停,她要去找她的養父、慶安寨的大當家——殷敞。
既然寨子沒事,但是為何沒有回信?
殷敞生得很文秀,眉宇沉靜,與一般人所想象的土匪頭子氣質截然不同。
哪怕年過四十,面上只略添上些許歲月的風霜,背挺得筆直,如松竹般堅韌。
“父親,我回來了。”胤姜推門而進。
胤敞停下手中筆墨,聲音清潤,“可是事辦好了?
回來也好,山下不安全,自那鄧家的銅礦又開始運作,山中多了不少游蕩的人。
雖然雲霧山很大,但是畢竟現在的情況不太一樣。”
胤姜不答前句,疑問,“父親,我寄回來的信你可看見?
女兒擔憂寨中出事,便想回來看一趟,至于女兒所要辦之事,雖有進展,但是女兒如今也有些束手束腳,不好查。”
胤敞淡笑,“世事艱難,才是尋常。
我并未收過你的信,許是送信途中出了什麽岔子,阿月,看來你在山下并不順利,被誰盯上也不一定。”
胤姜的小名便是阿月,她此時也明白那封信落入了旁人之手,會是誰呢?
胤姜腦中浮出一清雅身影,男子貌若谪仙,心思百轉,着實如霧裏看花,讓人不清楚。
但人已經在山寨,胤姜多思無益,便想趁機打聽一下鄧家之事,
“父親,你方才說鄧氏的銅礦使得山中人多了起來,但是女兒記得鄧氏在涼水縣的銅礦不也才關三四年嗎?
可就算在三四年前,鄧氏銅礦還開着的時候,山中人也很多呀。”
胤敞邊整理書桌上筆具,邊答,“四年前鄧氏礦難,波及銅礦方圓幾千米。
當時慶安寨還在老據點,寨中受影響,雖然只是房屋輕微的搖晃,沒大問題,但後來我和你的幾位叔叔商議,還是選擇搬遷。
那時雖有礦工在山上,但是他們很少出來晃悠,多是就近休息,可是這半年來,山中多了許多四處查勘的人,他們不像是一般工人。
前不久還有一隊隊伍到了靈泉邊,想過岸,所幸在淺灘處養了水蛇,我們打開機關将它們放了出去,那群人被吓退,我們又花了大功夫将蛇撈回來。”
胤姜一愣,慶安寨四年前的舊址距離此處約莫幾百米,隐匿在深山中,還建有哨塔、城牆防護。
當時搬遷,一方面是因為寨中受到礦震影響,另一方面是父親他們早就在建設此處據點,直到防禦機關全部建成,才搬遷。
只是那時的她并不了解那麽多,她終日不在山上,反而忙着在山下打聽消息,比如哪家商隊走哪條路,運什麽貨,押镖的是哪家镖局,等等。
她那時已經熟悉的隐藏在人群中,所以此次扮酒樓老板對她也沒什麽難度。
而昨年大汛,她更遠在河州,為父親求醫問藥,雖然沒什麽進展就是了。
山寨之事,她反而了解得不多。
“父親覺得,此次鄧氏銅礦招工,并不像表面那麽簡單?”
胤姜點出胤敞話中意,“我在淮安打聽到,鄧氏一族這幾年很是安分,甚至很少出現在人前。
他們如果真派人在山中四處勘繪山形,又想做什麽?
近來兖州衙門在大力剿匪,更甚至不擇手段,屠殺百姓以充當土匪,難不成他們是想借機找到土匪的窩點,然後再次向賀含章投誠?
畢竟鄧氏,本就是賀含章一手扶植起來的親信。”
胤敞聽到賀含章的名字,眼神深了一分,關切的詢問胤姜,
“你在淮安可有與賀含章打交道?此人陰險狡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并非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磊落。”
胤姜心中思慮,她不想父親太過擔心她,所以她幹脆說,“尚未有交道。”
胤敞才放心,又拉她聊些閑話,硬是要胤姜留在寨中休息一晚再回去。
胤姜推脫不得,加之也有點念家,便答應了。
月色正好,偶聞蟬鳴聲聲,點點星宿高懸夜空,胤姜吹着山風,享受着難得的悠閑。
忽然感到房中輕微的搖晃,胤姜走出房門,發現寨民都紛紛朝寨中心空地跑去。
餘瑤從後一拍胤姜的肩膀,“快點啦,好像又是礦震,先躲躲。”不由分說拉着胤姜的手跑起來。
山風清涼,前面女子秀發如絲滑,時不時回頭看顧胤姜,面容秀美,梨渦清淺。
二人終跑到空地處,此處已經集合不少寨民,胤敞位于人群中心,四周皆有人圍着他,正與周圍人議事。
餘瑤在胤姜眼前揮揮手,雙眼亮如星辰,明眸善睐,“阿月,有我在你面前還想其他人做什麽?有我不就夠了嗎?”故作吃醋道。
胤姜被餘瑤逗笑,“你呀,我一回來就找你,結果你反而下山了,我還沒生氣呢!”
餘瑤,就是賀懷雪,真正的賀懷雪。
她幼時走失,非常幸運,她被一戶人家收養,那戶人家姓餘,待她如親生,多年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被收養的。
直到養父母相繼病故,臨終前擔心她一人孤苦,才将當初撿到她時她穿着的衣衫拿出來給她,後來她清洗衣衫時才意外發現,原來內衫中繡着她的姓名——賀懷雪。
養父母恩愛,卻無子嗣,她是養女這件事終于瞞不住,那些想要瓜分養父母家財的破落親戚紛紛找上門,更有人生毒計,将她扔到了雲霧山。
還好,遇到了胤姜。
餘瑤再回曲鎮,狀告那些親戚意圖侵吞家財并且買賣女子。
而假扮田家兄妹父親田寧的蘇灼,則趁機塞了大把銀子給當時的知縣,最終才拿回了餘家的家財,并且将那群虎狼之輩關進了監牢。
再之後,餘瑤借機遠嫁給田寧,而遠嫁來三水鎮的,自然是胤姜。
蘇灼大約三十餘歲,真身是慶安寨四當家,為人靈活狡詐,生得倜傥風流。
慶安寨外面的營生都是他在負責,不止限于外人所知的田家酒樓。
可以說,蘇灼是慶安寨的搖錢樹。
二人相視一笑,萬般皆在不言中,胤姜又問,“你方才說礦震,難道是鄧家銅礦出事了?”
胤姜話音剛落,便聞一陣驚雷之聲,于不遠處天際竄上一道紅色信號煙,在夜幕中綻開,狀似一朵開至盛極的大紅色牡丹花,絢麗至極。
胤姜心生不好的預感,這紅色信號煙,與她之前燃放的竟差不多!
“诶,你跑什麽?”餘瑤突然沖那道逃竄的人影大叫。
胤姜回神,只見前面人潮擁擠,卻都站在原地,唯獨一人不遺餘力向前奔去,卻是那個被她救起的陌生男人,也是紅色信號煙的主人。
男人行動矯捷,迅速朝點燃信號煙的方向跑去。
胤姜安撫餘瑤,“我去追他。”
二人一前一後,男子不會輕功,很快被胤姜追上,胤姜反手擒拿住他,“你跑什麽?”
男子被按在地上,掙紮不斷,“救人,求你,救人,他有危險!”
胤姜當即質問,“他是誰?我為何要幫你?”
男子繼續掙紮,“那信號煙是出事的信物,一旦點燃,方圓百裏我們的人都會趕來救援。
只有他的信號煙,是牡丹花,此人對我們來說很重要,求求你,救救他!”
胤姜凝眉不語,男子繼續說,“我知道你下山是為查赈災銀失蹤一事,我知道內情,他也是為此而來,你們救他,我就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男子四指指天,對天發誓,“若我違約,不得好死!”
胤姜望向那信號煙升起的地方,那“花”還未完全敗掉,胤姜隐約知其方位。
後面李山川和餘瑤跟上來,餘瑤熟知醫藥,寨人有小病痛皆找她,此時她順勢蹲下,觀男子傷口,看向胤姜說道,“他傷口又裂開了。”
胤姜拿定主意,“你在這裏好好養傷,李山川,你随我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