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救命之恩
門外
“夫人的病……”張大夫欲言又止。
蔣軒拱了拱手“先生但說無妨。”張大夫嘆了口氣“那我就直說了,夫人身中西域奇毒,名曰‘閻王叫’。如今怕是不好了,大人聽我句勸,可以準備後事了。”
蔣軒聞言踉跄這退了半步,眸中摻雜着震驚和幾分了然,嘴中不住呢喃着“閻王叫,閻王叫……”張大夫點了點頭,并沒有多想而是繼續解釋道“此毒之狠厲,正如其名,閻王叫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這毒莫說是我,便是宮裏禦醫來了也解不了。夫人服的量并不大,不然早就……”
蔣軒不欲再聽,啞着嗓開了口“這樣下去她還有多少時間?”趙大夫看到蔣軒的反應松了口氣,行醫久了什麽樣的病人都見過,便是明明是絕症,拿着刀逼大夫救的病人親屬也不是沒有,于是直接照實道“毒不可解,照眼下的場景,最多也就是七日。”
“煩請先生替她續命,解藥的事情我會遣人去西域。”張大夫愣了下“續命?且不說西域是否有解藥,續命要花費多少天材地寶大人可知道嗎?”
蔣軒深深作了一揖“先生開方子吧。”張大夫見他這樣不住地搖了搖頭,心下嘆氣,本以為是個拎得清的,沒想到……“我給你留下一個方子,若是找全了上面的藥材,每日一副,可再延夫人七日性命。”
不過片刻張大夫就寫好了藥方,蔣軒讓管家送張大夫離開,又給予重金。轉身的功夫就見翹楚出來了,“殿下的事情,翹楚姑娘為何不告訴我。”
饒是蔣軒極力壓制情緒,翹楚也聽出了蔣軒的指責之意。是而她福了福身“我出來就是要同大人說此事,公主中毒了,那日她遣我們出去,咽了法師的毒血,這事奴婢确實不知,殿下這次病的厲害,只說是嗆了風,染了風寒,不曾允許奴婢診脈,奴婢見殿下咳的厲害,症狀确實與風寒極其相似,自是按風寒治的。剛剛殿下才告訴奴婢發生了何事,奴婢自小便跟在殿下身邊做醫女,殿下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奴婢,奴婢……”說着竟要落下淚來,蔣軒将藥方遞給翹楚“勞煩翹楚姑娘找齊這些藥,煎給昭陽,我,只放心姑娘。”
翹楚雙手接過藥方,屈膝行禮“諾。”
蔣軒推開昭陽的房門,步子沉重僵硬,他還記得他當初命暗影去尋毒之時說過的,要大羅金仙在世都解不了的毒,而暗影帶藥回來時也曾說過的,此毒無解,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咬緊了後槽牙。
“殿下。”他望着榻上的昭陽,開口喚了一聲,聲音艱澀沙啞。昭陽微微偏過頭看了他一眼,及其輕快的笑了一下“認輸了?”
“臣不……”昭陽打斷了他的話“既然不是認輸就不必說了,咳,此事不日便有結果,唔,若我死了,一把火燒了我吧,我看丞相大人挺喜歡燒屍的,也算是我同大人彼此成全……”
“昭陽。”蔣軒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又急又快,引得昭陽都愣了一下。
“昭陽。”別這樣,別這樣說,別這麽對我……蔣軒的聲音陡然降了下來,許是聲音太輕的緣故,昭陽竟覺得那聲音染上了幾分哀求,随即搖了搖頭,大概是錯覺吧……
那日以後,蔣軒向皇帝告了假,昭陽聽了這消息冷笑了一聲,蔣軒做事向來周全,決定要無嗔的命,就絕不會給他活命的機會,是而,那毒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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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軒每日都送來各種解□□物,看着她吃下去,唯恐她倒了藥物。昭陽覺得相比她,蔣軒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憔悴了下去,眼周青黑,臉頰深陷,她聽翹楚說,蔣軒一直在日夜不眠的翻找醫術典籍,每次翻到什麽,就請大夫來看方子,确認沒有問題立刻給她送過來,可就算一碗又一碗的藥喝了下去,她也知道自己活不長了,可她始終覺得有哪裏奇怪,偏偏說不上來,于是便強迫自己不再多想。
“殿下,該喝藥了。”蔣軒輕聲喚她,她睜眼瞥了下,果然又換了新藥。蔣軒舀了一勺喂到她嘴邊,她偏過頭“翹楚呢?”
“去給您煎下一服藥了,這藥要煎夠四個時辰。”說着頓了頓“殿下,藥要趁熱喝。”
昭陽皺了皺眉,張口吞下了藥,卻是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胃裏不住的翻湧,她伸手掩住唇“痰…痰盂給我。”
蔣軒幾乎是第一時間察覺了她的不适,拿起榻下的痰盂遞了過去,昭陽再也壓制不了,嘔了出來,直到吐空了整個胃,她才拿帕子掩了唇。拿起榻旁常備的茶水,漱了口。嘔吐物的腥臭讓昭陽自己都忍受不了,捂着鼻,蔣軒卻仿佛聞不到一般,眉也沒皺一下,叫了人将痰盂拿了出去,給昭陽掖了掖被角,起身去開了窗戶。
昭陽則是斂着眉思考着什麽,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轉手向榻內摸索着,拿出了一把西域彎刀,拔了刀鞘,伸長左手,讓袖子滑下,漏出一節光潔白皙的小臂,右手舉刀便直直的刺下去,蔣軒回身便見到這般場景,猛地上前握住了刀刃,“昭陽。”昭陽到底是個病人,用了全力也沒能将刀拔出了,于是松了手,靠着床劇烈的喘氣,蔣軒顧不上火辣辣還在滴血的手掌“殿下要幹什麽?”
“驗證一下我的猜想罷了,我倒是該問問丞相要幹什麽,你在藥裏放了什麽?我剛剛吐得不是藥吧,那是腐爛血肉的味道,我的胃已經爛掉了吧,然後是哪裏,脾髒嗎?或許脾髒也已經爛了,只是我不知道罷了,我方才便是想試試我是不是感覺不到疼了。”
蔣軒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他沒想到昭陽如此敏銳,就聽見昭陽繼續說“我之前便覺得有些奇怪,卻總是說不上來,我确實難受得緊,卻沒什麽痛感,我現在聲音也變了吧,喉嚨已經腫的連藥都咽不下,我卻感覺不到疼,怎麽想都很奇怪吧,所以——”昭陽頓了頓“丞相到底在我藥裏放了什麽?”
蔣軒沒有回答,伸手越過昭陽拿了刀鞘,合上“殿下只要記得,臣不會害殿下就是了,至于這把刀,臣就拿走了,殿下實在不适合舞刀弄槍。”
“為何心悅本宮?”蔣軒愣了一下,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很久以前他大概想過,如果昭陽問該如何回答的吧,只是太久了,昭陽從沒有問過,他也不再期望昭陽問他,他僵了太久,久到昭陽已經沒有耐心了“不想說就……”
“臣沒有不想說,殿下救過我的命。”蔣軒說完這話猛地回頭,想看昭陽的反應,昭陽只是挑了下眉“哦?是嗎,本宮記不得了,丞相是認錯人了吧。”
“沒有,臣沒有認錯人,是殿下救了臣。”他怎麽可能認錯呢?這世上不會有第二個昭陽這般的女子。
“這樣啊…本宮幼時不愛讀書,母後總會給我講故事,記得母後曾講過一個名叫東郭的先生……”
“殿下要說什麽?”
“呵,我記得丞相進士及第,不會沒聽過東郭先生同狼的故事……”
“殿下,是想說臣恩将仇報嗎?”
“是,倘若真是本宮救了丞相的性命,那我真是悔不當初。”說完看了一眼蔣軒受傷的手“丞相的手很漂亮。”蔣軒本來暗沉的眸子因為這句話亮了亮,就聽昭陽繼續道“雖然我并不喜歡,可是還是去包紮一下比較好。”
蔣軒似是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不喜歡?”
昭陽有些訝異蔣軒的反應,她不喜歡他不正常嗎?見她沒有回答,蔣軒又問了一句“不喜歡?”昭陽點了點頭,難得的沒有說什麽難聽的話嘲諷他,“确實不喜歡,相比較丞相這種骨節分明的手,本宮更喜歡蒼白纖細的手。”
“哈,哈哈……”蔣軒突然就笑了,笑的極其難看。
昭陽看着他,有些奇怪,莫名的,她覺得他在哭,定睛再看,他眼中分明沒有絲毫淚意……蔣軒轉過身,步子有些不穩,嘴中不住呢喃着“不喜歡,哈哈,不喜歡,哈……”走了幾步,突然停了,強行壓制翻湧的情緒,啞着嗓“殿下歇息吧,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