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共室

共室

眼見湫言大義凜然被拉走,一種要赴死的可憐樣子,樓下的兩人卻絲毫沒有擔心的意思,反而顯得更加輕松起來,兩個人相視一眼,推杯換盞,和周圍的普通客人別無二致。

陰影中的兩個人影一直不動,目光轉來轉去,假意掩飾着,大多數時候卻還是落在他們這裏。

白露已經看了好一陣了,自從跟着立夏一起從樓後出來,看她将人帶了上去,她就和冬至守在這裏。

“姐姐,看到沒有,喝酒了喝酒了,還碰杯,你快看啊,快看啊。啧啧啧,我就說他們兩個不對勁吧。”白露一下又一下扯着冬至的衣角,眼睛都不舍得移開聲音低壓着止不住的雀躍。

只是“好友”間的正常動作,在兩個姑娘眼裏幾乎成了什麽不能看的小動作。

“看到了,看到了,兩只眼睛都看到了,要我說啊,樓主這活安排得真是不錯。”冬至雖然顯得更為穩妥一下,但是她的一雙眼睛也沒出來過。

這在戲文裏才能看到的事,就這麽水靈靈得讓她在身邊看見了,這可不得了啊,這是真好看啊。

白露瞧着兩人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貴氣,暗自思量着,進了這幾第一次有些懷疑她家樓主的判斷:“姐姐,依我看的話,怎麽也看不出他們哪裏像個道士,這貴氣,看着像是哪家的世子爺來閑玩了。”

“你看,你看還得了,上次那個你就沒看出來。”

“管他是不是道士,樓主讓咱們盯着,咱們就盯着。咱們樓主可從沒出過錯。再說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還是小心點好,要是真出了事,那可就全完了。”冬至看了他們喝了一杯接着一杯,杯杯盡飲而下,一滴不剩,碰杯的瞬間兩個人指尖相碰。

如同蜻蜓點水,一觸即離,卻又相生相息。

“啊啊啊啊啊。”

兩個姑娘幾乎完全同時,在陰影裏偷偷在心裏放肆尖叫。

她們瞧着紅衣公子的耳朵尖紅了,青衣公子臉上的笑意更深,看得人皮膚一麻。

“他們說什麽呢,要不離近點,聽不到啊。”白露已經很努力向前,兩頰鼓着,秀眉微蹙,頭發全部攏到耳後,還是一副不太滿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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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提醒道:“別忘了我們是幹嘛的。玉姐姐放沒放藥嗎,這怎麽還不倒啊,劑量沒放夠嗎?”

眼前需要盯着的兩個人出了一個耳朵紅了點,沒有絲毫反應。

白露掰着手指頭,算了一下,一杯、兩杯……五杯了,上次來的道士最後是用了六杯才倒下。

她出聲安撫道:“沒事,還有一杯呢,說不定他們兩個喝酒,臉色看不來,有可能是再強撐呢,別着急。”

果然不出所料,兩個人逐漸有了困意,拄着腦袋已經有着睜不開眼睛了,酒杯放得不穩,倒在桌子上。

“有效果了,上。”

“公子,夜深了,樓上空處可不少,我帶你去休息休息吧。”

“不用,我還不困。”

官辭閉着眼睛,手指捏着眉心,又無力放下來。

都這樣了,還不錯,真能撐着。

“快快快,你們幾個過來一下,幫忙把這兩位公子扶上去。”冬至招呼附近的小厮過來搭把手,這兩臺的情況,自己還是不上手了。

官辭的腳步略顯虛浮,眼睛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線,任憑兩位小厮架着,上了二樓。

從樓下望向二樓,只能看見飄舞的長紗,看不真切,看似是一圈回廊。

實則不然。

曲折回廊,環環相扣,移步異景,框景相隔,看似在繞圈子,實際上,走得不是同一個地方。不是熟客,又無人引導,在這二樓還真繞不出來。

“他們兩個,睡一間屋子?”行事的小厮小心避開另一門口的一串鈴铛,詫異問道。他們很少有過疑問,主人家要做什麽,他們照做就是,這次倒是摸不清頭腦。

把兩個大男人放在一間房裏,是要幹嘛,不應該分開看住嗎。

白露叉着腰,手裏團扇向前撲,催着小厮把人擡進去。

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一會還要睡一張床上呢,沒見識。

“這你們就別管了。”

“對對對,都放在那張床上就好。”

官辭和懷鶴被放在了同一張床榻之上,面對着面,呼吸相間,打在彼此的臉上,吐息之間,被酒醉得有些急促了。

紅燭映羅帳,月碎落清晖,熏香繞枝散,珠簾纏紗簾。

醉意更深了幾重,紅透了脖子。

姐妹兩個滿意極了,拍手走人,催着小厮們悄聲離開,不要多嘴。

“守着門,把人看牢了。”冬至臨走前,不忘留下一句。

官辭睫毛輕顫,一動不動。

門,又開了。

“姐姐,都已經睡熟了,不用這麽謹慎吧。”白露看着去而又返,裝作離開作假的冬至,無聲打了個哈欠。

“事關樓主,還是謹慎些好,走吧,去找玉姐姐。”

月已然是中,月朗星稀,荨苼樓內人聲漸息,二樓房內,尋歡作樂之人還未睡下,一口有小厮蹑手蹑腳收拾着東西。

三樓的一扇小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門上挂着花藤,隐匿于四周花藤盆栽之中,藏得堪稱完美。

從中走出來一個人,面戴輕紗,穿着披風,頭上戴着帷帽,身穿翡翠立領長衫,于長階走下,伴随着輕微的走路聲。

樓下的小厮看了一會,一時沒變認出來,等人走近,“是樓主啊,今晚怎麽回家回得如此晚啊。”

荨苼樓的樓主向來不在樓內住,據說,她在外購置了一處房産,昂貴不凡,無論多晚,她都會回家,家中無人,就有她一個。

就是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去過她住的地方。

闕平壓低了聲音,像是怕驚動什麽人一樣小心翼翼,她從懷裏拿出點碎銀子,遞給了小厮,“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厮大悅,樂得開花,來這是果然沒有選錯,樓主大氣,沒事還會給些辛苦錢,名廚所做之菜,他們也有機會吃到,差事輕松,只要分內之事,就不會受到任何苛責。

小厮上去幫忙攔住了珠簾,替人開路,“樓主慢走,注意安全啊。”

闕平提燈上路了。

小厮看着,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又覺得是自己多想。

樓主怎麽看上去高了不少,和玉姑娘都差不多了。

可能是因為鞋子的關系吧。

小厮沒有多想,只當是如此,趕緊加了把勁去收拾,早點做完,也能早點回去休息。

街巷裏空無一人,月光下只有闕平和她的影子,越走越偏僻,夜深人靜,只有闕平的腳步聲,一步一步,結結實實。

都說闕樓主財大氣粗,名下房産不知道多少,每日所回居所必定是個華貴之地,就是隐藏得太深了,不知道是哪家。可是,再隐藏起來,也不會能建在這種鬼地方。

職責繁茂,遮住了頭一次來的月光,路越走越窄,越走越荒涼,點着燭火的家戶已然都沒了。有的樹頂有黑影閃過,細小的貓叫聲不時傳來,就像幾個月大的嬰兒在哭。

漆黑的四周,到處能裝下好好幾十雙眼睛。無論是不是髒東西,都能完美掩蓋自己的蹤跡,悄悄窺視着行人,上去一口咬死。

真是個鬧鬼的好地方。

感覺沒有什麽動靜,都配不上這樣的氣氛。

闕平走着走着,乍然停住腳步,猛然回頭,帷帽晃動,面紗微揚,被忽然刮過來的冷風吹起,她朝後大喊了一聲“誰”!

卻見身後空無一人。

陰風過,她看到一片樹葉從樹上慢慢悠悠飄落下來,也許是被她剛才的一聲驚到了。

很好,沒人跟着。

她緊繃着的弦還是沒有減去一分,回家的路上,手心裏都是冷汗。

回家的話,怎麽這麽害怕,是不敢一個人走夜路嗎,那為什麽偏要回家。

闕平走上了那座橋,那座通往苔花的橋,進了村子最邊上的屋子。

大抵是累了,闕平進來一時糊塗,怎麽也找不到火折子,流連了許久,還不小心碰掉了水盆,叮叮咣咣摔了一地。

她不在乎似的,又像是對待一件窸窣平常的事情,心情沒有一點起伏,仿佛每晚回來都要經歷這麽一遭。

她進了裏屋,點燃了燭火。

屋子裏沒有半點人氣,透着涼氣,應該如傳說那般,只有她一個人住,奇怪的屋內的任何東西卻都是一模一樣的雙份,就連梳妝鏡也是如此。

闕平卸了帷帽,搭在架子上,解了披風,準備去竈房煮碗面吃。

她回了頭。

瞬間,她倒吸了口涼氣,心髒驟停,涼氣從腳底直沖進大腦,渾身發抖,整顆心髒就像是被扔進了冬天的冰湖裏。她馬上反應過來,轉身就跑,驚呼出聲,氣息未出,就被封了口,連嗚咽聲都出不來。

“跑什麽。”

她聽見後面有人悠悠說話。

她動不了了,全身上下除了可以呼吸,可以眨眼,居然沒有一處能動,就這樣保持着轉身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屋裏怎麽會有人!

哪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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