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相逢
相逢
淮塵蹲下身來,青色的衣袍劃過地面,沾染了灰塵。他的指尖抵住椿宿的脖頸,微微透着熒光,透着透明,可見指骨。
官辭呼吸停滞,看不下去,道:“我來。”
他從雕像下趕來,把椿宿的腦袋掰過來,阻止淮塵進一步傳輸靈力,。
靈力從官辭的指尖進入,另一只手,在空中随意捏了兩個空符,飛去另外兩位一躺不起的兩位小神官的額頭上。
“救命啊。”椿宿似乎從夢中驚醒,還沒有從剛才的沙塵暴中徹底脫離。
官辭道:“別叫。”
椿宿一下子坐起來,白瞳恢複成了正常模樣,看着還是呆怔,他坐在那裏,盯着官辭,一動不動。
官辭兩指探上他的額頭,手指一打道:“想起來自己是誰了?”
椿宿:“……”
官辭:“淮……懷鶴,人傻了。”
淮塵笑了:“不是一直是傻的嗎。”
剛醒過來的洵堯一聽噗嗤笑了出來,還沒注意到自己的這副狼狽樣子。
椿宿還是愣着。
椿宿的眼睛越來越紅,越來越紅,鼻子一抽一抽,撲向了官辭,抱了個滿懷,頭埋在肩膀上,手指牢牢抓着官辭背後的布料,抓得皺皺巴巴,眼淚鼻涕全落在了官辭的衣襟上。
官辭黑着臉,忍下來一巴掌把人推開的沖動,他的臉正對着淮塵,對面的人攤手,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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洵堯風塵仆仆,理了理成钰身上的并不多灰塵,繞着成钰轉了一圈,直到确認了成钰身上一點傷口都沒有。
礙于之前答應成钰不亂來,洵堯閉口不言,可現在的場景有些太詭異了,湫言那個小鬼和官辭緊緊相擁,而官辭這塊大冰山居然沒有推開他,還一直盯着淮塵看。三個人背後的雕像還看着有那麽一點……熟悉。
洵堯雙唇緊緊抿着,眼睛眨得如同蝴蝶振翅,最終在斟酌了千百遍用詞後,他問道:“你們在玩什麽?”
說完就被成钰踩了一腳。
洵堯眼睛飄忽,餘光都不敢亂動,手指快速而又精準地對上了成钰,食指勾着,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神識傳音。
洵堯:怎麽了啊,踩我幹嘛。
成钰:別說話,氣氛不對。
洵堯不知道哪裏不對,既是成钰說了,那就有他的道理。
洵堯:哦,知道啦。
神識依舊沒有扯下去,手也是如此。
玩個屁。
官辭輕拍椿宿的背,“你……”
“小辭,是我啊。”
頂着一百多歲的嫩臉,開口就是老氣橫秋的味道,簡直是倒反天罡。
官辭則是一怔,垂眸斂神,不敢去看淮塵,把椿宿頭擡起,看他涕淚橫流,毫無儀态可言。
他已經顧不上這許多了。
千百年來,叫他小辭的只有一個。
椿。
那年,淮塵殉道身死,他将仙骨剖了去陪他,只身落入鬼界,不願意再用這一身的煞氣去連累別人。
那時候,他已經能聽懂椿的話了。
*
“小辭,你帶我一起走吧,桃蹊太冷清了,你不能留我一個。”
“不行。”
“小辭!你一個人去鬼界幹嘛,你發瘋剖仙骨我就不說什麽,我就當你是因為你師父失心瘋了,你現在說去鬼界,我一個鳥,也攔不住你,可你憑什麽就不讓我跟着。”
不管椿怎麽說,怎麽用嘴去啄他的手,他都是一句話。
“不行。”
“小辭!”
偌大的桃蹊沒了半點聲音,椿躺在一叢桃花中,如同睡着了一樣,脖頸出隐隐流轉着金光,一個忘字。
桃蹊大門開了又關。
從此,無人在進,無人再出。
*
官辭:“你是椿?”
他的聲音低得不會再低了,仿佛在強行克制着什麽。
湫言,椿宿,椿,就是同一個人。
怪不得,湫言一個一百多年的小鬼,懼冷熱,無親人。
怪不得,雲黛非要把湫言安排在他身邊。
怪不得,湫言這張嘴,一刻都不得閑。
“是我啊,小辭!”椿大哭一場,五官糾結在了一起,“小辭,我終于想起你了。”
脖頸的“忘”字應聲亮起,徹徹底底消失了。
“你,你為什麽成了這副樣子。”
官辭不難猜出,椿是在忘記了一切有關他的事情後,仍舊将自己的靈魂抽出,空留一副軀體在桃蹊,虛弱的靈魂在鬼界沉寂了七百多年,才兜兜轉轉找到他。
椿一擦臉,擦拭幹淨涕淚,眼睛盛了光,故做輕松道:“就一不小心?沒事,小辭,這不挺好的。”
幸好,我即使不記得你,也能找到你。
“讓淮塵養那麽多年,總不能讓他白養,不得看牢了你。”
椿破涕而笑,胡亂扯了個無關的理由,因為神界衆神官都知道,桃蹊的那只青鳥,對淮塵,可真是一對“冤家”。
官辭只是不想拆穿他,說了這麽多,一眼都沒看淮塵,這不還是沒認出養自己的淮塵。
洵堯在一邊早就瞪大了眼睛,這可是椿啊,是留在淮塵身邊最久的一位。
他聽玄烨神官說,桃蹊還有一只青鳥尚存時,多次前往拜訪,都被一股力量拒之門外,無功而返。
看來,就是這青鳥留下的空軀在一直守護着桃蹊的那一方天地。
這也太厲害了吧。
不愧是淮塵神官的青鳥。
果真不凡。
成钰:去吧,人家剛相認,你別太激動。
故人相逢,實乃塵世俗緣的一大幸事,成钰心裏觸動。他也看出了洵堯內心的熱切,通過神識囑咐道。
洵堯:嗯嗯,放心吧。
“你就是椿,留在淮塵身邊最久的青鳥。”
椿還沒有從故人重逢的喜悅中走出來,被魯莽上前的人魯莽打斷了。
椿一改之前,叉着腰,底氣很足。
“對,我就是椿,你有意見。”
椿不論怎麽說,也是被淮塵養起來的,性子也是有一點相似的。在想起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有了在上的威壓。
想起之前,這家夥對小辭過分無禮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要是再活出狂言,他就替玄烨好好教訓教訓他門下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神官。
“太好了,我總算見到你了。”洵堯眉開眼笑,藏不住的熱烈,手張開就要擁過來。
椿:……
椿看向官辭,擠着眼睛,這是什麽走向。
官辭:……
官辭看向淮塵,面色不改。
淮塵:“我也不知道。”
椿一時想不出來,為何他家小辭要看別人,人就被死死纏住了。洵堯的一雙手,緊緊扣着他。
“洵堯神官,我們應該不認識吧。”
換句話來說就是,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洵堯:“是,我們不認識。但我非常喜歡淮塵,聽聞淮塵神官身邊一直有你陪着,我早就想登門拜訪了,就是想更多知道關于淮塵神官的事跡。”
椿驚了,他感覺洵堯眼睛都在放光,這還是那個在白楊村土地廟,和官辭針尖對麥芒,看誰都不順眼的沖動小神官嘛。
呵,喜歡。
現在随便來個神官都能喜歡淮塵了,
官辭早就知道他對淮塵的心思,不然也不會在那個夜裏,在藥勁下,他的手會在靈魂驅動下搭上了淮塵的背,松開腰帶,在摸到了那片細膩而又柔軟的肌膚時,猛然驚醒,從強烈懷疑他的身份變成了肯定。
不能再想了,他的心裏起了無端過,喉嚨滾動。
他很高興。
他又沒資格不高興。
一閉眼,懶得呼吸,別過頭,去觀摩那座雕像,刻意不再去聽,注意全都放在這尊雕像上去。
他聽見淮塵在他背後不遠處開口:“你喜歡淮塵?”
眼神有意無意看向成钰,意味不明。
洵堯:“是啊。”
成钰眉眼彎彎,春風和煦。
椿無語道:“你再想想,你是崇敬吧。”
洵堯:“對啊,就是崇敬啊。淮塵神官,那可是僅次于主神大人的存在,當年主神重傷,可是靠着一己之力就力挽狂瀾,而且聽說,他本人風度翩翩,溫潤如玉,将法術、符咒、陣法、禦物,還有其他的所有,都修煉到了極致,他可是我最崇敬的人之一了。”
這一連串的話,椿聽得都有點眼冒金星了,淮塵有這麽好?
他也承認,淮塵确實有這麽好。
官辭能呼吸了,打量着雕像的眼神也變得正常了許多。
椿使力拽出了手,趔趄了一下,甩了甩:“那你也不用這麽激動吧,淮塵的事,古籍上都有記載,你去看便是,何必來問我。”
洵堯搖頭道:“當然要問你,你可是淮塵身邊最親近的了,古籍上的話冷冰冰的,哪有身邊人說來的生動。”
說的也有道理,椿想着确實如此,瞅了一眼小辭瘦削的背影,他生了一個堪稱大計的念頭。
椿:“你……”
淮塵接過了話道:“你不如去問官辭。想必之下,官辭是淮塵的徒弟,比他還要親近,而且他記得也不多了,你要想知道,就去問官辭。”
“這……”
洵堯燃燒的熊熊烈火,被澆滅了一半,官辭,自己都認了把師父都克死的事實,還有什麽好問的,問了還好意思提。
洵堯開不了口。
淮塵眼底隐了霜,不明就裏,聲音有些不爽:“問就問官辭,他不知道。”
成钰的神識傳過了話來:就先這樣吧,以後還有機會。
洵堯像是霜打的茄子,委委屈屈回了句:聽你的。
手心裏被湊過來看雕像的成钰,塞了顆桂花糖,以慰被澆滅的心。
那座雕像矗立在洞中,唇邊的揚起,透露出無盡的神性,看着下面的他們,給一看芸芸衆生之感。
成钰盯了片刻,仔細辨認雕像的眉眼。
“這不是白羲将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