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境主

境主

“什麽,白羲将軍。”

成钰話音剛落,洵堯則含糊不清叫出來,口中的糖逐漸融化,氤氲着桂花香氣。

這裏居然有白羲将軍的雕像,藏得也太深了吧。

椿在神界待了也有一千多年。

泰安九年,祖母身死,他在家中自謀生計,鄰裏幫襯,剩下的時日過得還算輕松。最終也應了那大夫之言,他于十歲身亡,死于泰安十年。

而後,輪回成一只青鳥,留住于川鳴山上,被淮塵帶回神界。

他在神界待了有一千多年,所有神官,哪怕是仙官,他記得每一位,而眼前的這位,很明顯,他并不認識。

居然還有他不認識的人。

椿不服氣說道:“你們認識?”

難不成是最近幾年新上任的神官。

成钰和洵堯相視,兩人都并未開口,一同沉默在了原地,誰也不說。

椿又确定地說:“你們認識。”

裝什麽。

官辭在這時打了個響指,那兩人之間之覺得彼此緊貼着的靈魂倏得遠離,霎時間變得空蕩蕩,連着的神識被一股強悍的攜帶着無法忽視的冷意的靈力切斷,剛要傳的話直接被中止。

官辭揚颌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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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塵一唱一和道:“說吧。”

椿雀躍道:“說吧,說吧。”

成钰:“……”

洵堯:“……”

成钰心想,打不過,還罵不過,怎麽辦。

他現在特別想回去把還沒下界的兩人拽回去,警告他們離這座川鳴城遠遠的。

越遠越好。

這分明就是趟渾水。

成钰嘆氣承認道:“是,我們認識。”

“他名白羲,是泰安國的将軍,也是玄烨神官的師弟。”

玄烨的師弟。

官辭知曉玄烨是泰安國人,和竺煙師出同門,二人是泰安名将,皆是在泰安和天殊最後一場大戰後飛升成神。

據說,當年最後一戰死傷慘烈,橫屍千裏,血滿荒原,天殊鐵騎踏破城池,大開殺戒。

國主一心向善,兵力不足,無心抵抗,只願能善待百姓,天殊國主熟知這殿,于是他們向泰安做了個交易。

只要所有二位名将自刎,将屍體高懸于城牆之上,他們就放了城中百姓。

原因無他,只是因為此二将在這場對戰中如同天神下凡,把他們的不少軍隊打得潰如蟻穴。

就此,二位名将在城牆上、衆人前,高笑自刎,一舉飛升。

二将雙升,成了神界一美談。

而這白羲居然是他們的師弟,看淮塵如此,應當是從未聽玄烨、竺煙說起過。

果然,椿疑惑問道:“師弟?沒聽說過啊。”

成钰點頭答道:“玄烨神官确實沒說過,這也是有一年中秋宴後,玄烨神官晚歸,在下有事找他,偶然知道的。當時,神官的書案上有一副畫像,與這雕像一模一樣。”

那時,他問玄烨:“大人,這是誰啊。”

玄烨眼底的落寞是他從未見到過的厚重,寬大的手掌撫摸着畫像良久,成钰本想着岔開話題,大人應該不想回答。

耳邊響起一沉聲:“我師弟,白羲。”

白羲。成钰記住了。

他總覺得,玄烨答而不語,卻還是選擇說出來的原因,是想讓這世間多一個人記住這個名字。

他将此事悄悄告知了洵堯,二人查遍了藏書,也只在天安的野史中尋到一絲蹤跡。

書上所說,為短短的一句話。

【白羲,泰安人,幼時學道,後為泰安将軍,身死于兩國初判中,無屍留。】

官辭對泰安國最後一任國主還有些印象,書上對他的撰寫都是有上蒼之德,福澤百姓,主張無戰而為。這樣的國主遇到強國來襲,首先想到的無非就是,和談。

當機立斷擇了一位最适合的人選前往,也就是這位白羲将軍。

結果很顯然,是敗了。天殊國沒有和談的想法,将前往的白羲将軍當場處死,成為泰安國破的第一個亡魂。

将軍沒有戰死于戰場,也沒有帶來和談的勝利,不論天資多麽卓越,終究是會被世人淡忘,史書也就只有草草一筆而已。

是誰會記得他呢。

幾人同時看向這座雕像。

雕像被刻得眼波流轉,唇角含笑,将軍之姿,也有少年之氣,只有少年郎時就在一處的人,才能有這樣的手筆。

官辭道:“是玄烨,和竺煙。”

這座雕像就是出自他們二人之手。

情同手足的小師弟死在了大戰之前,沒有人記得。川鳴山就位于當年兩國的交界處,所以,他們就在川鳴山上,留了這麽一個洞,塑了這麽一個像。

他們記得,他們祭拜。

官辭想到了那個中秋宴上,兩位神官也是在功德榜開榜前就走了,他們又沒有人要哄,是去來找他們的師弟了吧。

官辭道:“這幻境不是椿的。”

椿想不明白,也跟着官辭說的點頭,“我覺得小辭說得對。”

“別叫小辭。”

“以前我就叫你小辭,小辭小辭小辭……”

“……”

以前是只鳥,現在是被當成小孩在身邊待了好久的小鬼,官辭怎麽聽怎麽覺得怪異。

“我覺得也是。”淮塵說道。

官辭面色一癱,也是什麽,小辭這個稱呼沒問題?

“我也覺得這幻境不是椿的。”

洵堯手握着劍柄,一點一點分析。

“那也不能是我們大人的啊。我們大人還沒死呢。”

話說完又趕緊呸呸呸。這話讓玄烨神官聽了那還得了,門下中人這麽說,那可是大不敬。

呸完又接着說:“而且此行令還是指明讓我家大人接的,更不可能有直接關系了。”

成钰道:“難不成是竺煙神官的?她早就身死在了九百年前的那場大疫中,可是這麽多年,就是路過此地的人就不再少數,為何偏偏是我們進來了。”

就這麽巧嗎。

椿指着他們兩個說:“你們倆,是竺煙神官同師門玄烨的門下,我和小辭,是竺煙好友淮塵的……”

椿突然卡住了,不直接怎麽往下接,是淮塵的什麽人呢,門下,不好說,他又沒學什麽,說是朋友,好像又有哪裏不對勁。

“家人。”他聽見官辭說道。

椿:“對對對,是家人,你說,這還巧嗎?這環境簡直是為了我們量身定做,就盼着我們來呢。”

淮塵正被那一句“家人”搞得愣神,腰眼就被人輕戳了一下,癢得厲害。

淮塵忍笑道:“你幹嘛。”

“我們是被故意拉進來的,你知道吧。”官辭問道。

“啊,我應該是不知道吧。”淮塵懂裝不懂。

不知道才怪。

官辭就坦白講了:“我想搞個動靜。”

搞個小動靜,讓幻境的主人出來,一來是為了看主人究竟是不是竺煙,二來是為了看看背後的東西是否會出來。

淮塵:“好啊,官辭大人需要我幫忙做什麽呢,是拉住他們幾個,還是加油助威。”頗有一種,你要綁人我就遞繩子的熱情。

“不用,你看着就好。”這些事情還不用勞煩他動手。

官辭指尖捏了個風線,在空氣中掀起一陣飓風,風團越滾越大,沙石在地面滾動,飛到空中,整個石洞都在搖晃。

“你這是在幹嘛,我們還沒出去呢。”

洵堯扶住成钰,遠離那座雕像,趕緊結了個光罩,将二人護在其中,他沖官辭喊道,聲音淹沒在風裏。

這石洞內頓時變得晦暗無比,風刃在四周輪轉,劇烈的風聲砸着山壁,一片風刃落在了香案的一角,切了個粉碎,湮滅成粉末。

官辭空了只手,将淮塵拉過來,護在身後。靈力暴漲,護在那座雕像上,符咒飛馳而去,拟出一個障眼法,看似倒塌之象。

“椿,過來。”

“小辭,來啦。”

石洞搖搖欲墜,刺耳的嘶鳴聲在耳邊轟炸,痳密的黑霧從上向下壓來,如同吞噬萬物的黑澤,将幾人包裹在其中,無邊的絕望帶着屍山血海的血腥味砸了下來,擠在每個人的氣息裏。

洵堯快要吐出來了。

“成钰,你沒事吧,我要吐了。”

“沒事,你要吐就趕緊吐,輕點拽我。”

說時遲那時快,隆冬的冬雪好似壓了下來,将那血腥味壓得幹幹淨淨,就像是泰安十年的那片城牆之上,血跡蜿蜒,滴在地面上,濺起血花,一場雪,掩蓋了所有的殘破。

“你們是何人,擅闖此地,還欲毀我像,該當何罪!”

椿:“是竺煙,這冬雪氣息,我熟得不能再熟了!”

每次來桃蹊,桃蹊就成了瑤宮。

九百年未見,甚是想念那。

可惜,這是幻境,竺煙不認。

長戟一挑,直沖官辭而去。

官辭:“別動,我來。”

靈力化劍,劍氣嘶鳴似龍吟,兩器交鋒,靈力轟然相撞,飛沙走石霎時間湮滅成粉末,消失。兩邊山壁被推向後,豁然形成一個更大的石洞。

若不是有官辭分神護着,洵堯和成钰早就被拍在了山壁上,劍鋒凜冽,氣吞山河,恐怕那一對上的威壓足以壓死人。

這就是當年的天之驕子,和神界第一女神官。

一劍劈山海,一戟定乾坤。

更何況,他們,一個是被剖了仙骨的半鬼,一個是死了九百年的虛魂。

官辭空手抵戟,虎口震得爆開,血跡蜿蜒而下,符咒虛空而上,拍在竺煙的天靈蓋上。

“醒。”

叮鈴——

一瞬間恍如隔世,安靜無聲。

“抱歉了,官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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