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吻
初吻
脫離幻境的過程是混沌的,最開始是陷入一片黑暗,再被投放出去。
大抵是歸來路。
送椿祖母的那條路上。
或者是相近的地方。
出了幻境,是清河五十年,離泰安十年過去了一千多年,官辭手栽之桃林沿街一路向南,直達山下,還未蓋覆其山。
而官辭睜眼,确是滿眼落花,庭院一座,落有兩間竹屋,有潺潺溪流聲入耳,鳥鳴聲不絕,香氣遍野。
這是,不僅是以前的川鳴山,
還是淮塵一手建起來的桃蹊。
落在人間的桃蹊。
官辭在樹下直起身,手掃下肩上的落花,環顧着四周。
似乎無人,他是被單獨送到了這裏。
看樣子,還是幻境,并沒出去。
難道竺煙不是因由?
官辭不由得心煩。
椿目前頂着鬼的名頭,不會有太大問題,那兩個小神官不知所蹤,還有淮塵……
Advertisement
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找人。
官辭雙目輕閉,放出神識,心頭一熱,那塊空白居然被填補了一點,他空缺的仙骨九百年來第一次有了變化。
那似乎是恢複的跡象。
他頓感不安,放出的神識都有些不穩,手持長劍,可劈山海的一雙手,此刻微微發抖,覓魂的符紙掉在了地上,恍惚了一瞬才飛到不遠處。
官辭腿有些站不住。
他明白了。
明白了為什麽淮塵沒打算認他,還要過來找他。
明白了為什麽淮塵一直要留在他身邊,怎麽趕也趕不走。
明白了為什麽淮塵在九百年已經被他的厄運連累了,還肯出現在他面前。
因為他的仙骨。
他的仙骨還融在淮塵的神識裏,他來是為了還給他。
果然啊,同樣是不願意欠別人的人情。
官辭對此還是很坦然。
他唯一擔心的,只是淮塵的神識會不會受到影響,畢竟他的仙骨完完全全融了進去,沒有殘餘。
官辭一時間想了很多,先是害怕,再是坦然接受,最後只剩下了擔心與決絕。
沒有注意到,他的覓魂符有一張已經早早找到了人。
“唔。”
官辭腳下不穩,剛才放出的神識沒有意識到任何危險,仍然在外尋人。
他被人抵到了樹下,身後的冰冷的樹幹,身前,是溫熱的胸膛。
對方的手撫過他的手背,被他輕而易舉躲了過去。那人又想掐着他的耳垂反複輕輕揉搓,又被他不着痕跡躲了過去。
他聽見耳邊的輕笑,“小奶團子,不讓碰?”
官辭猛然睜開眼睛,毫無一絲旖旎之色,靈力将對方推開,不加客氣,将人團團捆住。
“你是淮塵麽,憑什麽讓你碰。”聲音繃得很緊,帶着冰冷的涼意,不帶任何情感。
官辭五指微攏,靈力粲然回縮,“淮塵”的身影越加缥缈,臉上的神情卻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模樣。
“我是你師父啊,你這麽做是不是該叫欺師滅祖了。”居然還帶可憐的音調。
“滾開。”
官辭一顫,身後的心魔已經灰飛煙滅,那是他的欲望。
是他累積了九百年的,不可告人的貪念。
是他拼命隐藏,大逆不道的心跡。
官辭毫不留情,不會留手,甚至希望他碎的幹幹淨淨,不被任何人發現。
他不配有這樣的想法。
官辭收回了靈力,卻将所有攻向心魔的靈力全部轉向自己,紮進心髒。
一寸一寸地釘進去。
疼了,才能記住,那是師父。
那是高山仰止、不可玷污的神明。
要記住,他事成之後就會離開。
要把幹幹淨淨的塵世還給神明。
官辭的力度拿捏得剛剛好,疼痛蔓延到骨骼上的每一寸,面色不會因此而改變分毫。單看任誰都不會發現。
他認定了,只要做得小心,一會出去,連淮塵都無法發現。
門突然被推開,熟悉的青衣一閃而過,眨眼間就到了面前。
是真的淮塵。
官辭從沒見過如此急躁的淮塵,他想伸手拭去淮塵額間的汗水,手卻擡不起來,話堵在了嗓子裏,酸澀一片。
“你……”
你怎麽突然出現了。
明明。
明明他的神識還沒有找到人。
他看見淮塵第一次繃着嘴角,手指間夾着的是一張輕飄飄,早就已經熄滅了的小紙人,是官辭剛剛放出去找人的。
遭了,忘了它了。
淮塵應該沒發現什麽吧。
“咳咳,懷,懷鶴,我們還沒出去,要不……”
官辭的話徹底堵在了嗓子裏。
他再一次被抵到了同一棵樹下,花瓣洋洋灑灑,滿天的桃花紛飛。
這棵樹是有什麽神明眷顧嗎。
他們曾在這棵樹下烹茶煮酒,也曾執棋對弈,如今确是被壓在樹上。
淮塵撫上他的手,手指插了進去,牢牢相扣,不存在半分空隙,另一只順着他的脖頸,指尖點着,到了他的心口。
“你在做什麽。”
“什麽做什麽,沒做什麽,懷鶴,你,別這樣。”官辭說不出更嚴重的話,生硬地別過頭去,耳根比落在肩膀處的桃花還要紅上三分。
“懷鶴?你不是早就認出我了嗎。”
“什麽。”
“唔。”
肩膀上的桃花落在了地上。
官辭的下巴被淮塵捏着,不費力捏了回來。他的眼睛一瞬間睜大,唇被狠狠堵住,溫熱的觸感刺激得他腳軟。
他這是,被淮塵親了嗎?
淮塵的嘴巴,好軟。
好甜。
好舒服。
站不住了。
下一刻,官辭的腰被人撈了過去,緊緊貼在一處。
“張嘴。”
“唔——”
呼吸全亂了。
袖口退了幾分,那抹青白色就摩挲在原本掩蓋在紅衣下的腕骨上,輕柔摩挲。
官辭的眼睛有些迷離了。
他看不清淮塵的睫毛有多少。
身子的重心壓在了面前這個人身上。
毫無還手之力,令人聞風喪膽的半鬼大人節節敗退,退無可退。
“呼吸。”淮塵的唇有了些距離,沉聲說道,聲音還有些低啞。
聽得官辭更熱了。
他看着淮塵的眼睛,眼睛裏都是他。
官辭的喉嚨動了動。
他想問的有很多
比如,你什麽時候知道,我發現了你的身份。
比如,你為什麽要故意瞞着我,
再比如,你為什麽要親我。
可最終能讓小奶團子說出口的,只有一句。
“你幹嘛。”
淮塵卻好像知道官辭心裏沒有說出的話。
“早就知道你發現了,我一手養大的,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嗎,就你這點心思,還瞞不住我。”
一直都是這樣,他在淮塵這裏從來都能被一眼看穿,無論他藏得多深,演得多好。淮塵總是這樣,什麽都知道。
淮塵:“我也沒想瞞你,瞞你幹嘛,又沒什麽好處。至于我為什麽吻你……”
淮塵一下子拉得更近了,指腹按在了他的唇上,仿佛下一秒唇就會落下來。
“小奶團子,不是喜歡為師?嗯?”
官辭喉嚨一動。
淮塵的指腹又轉移到了他的喉嚨上。
官辭不敢動了,連吞咽的動作也沒有了,連身都不敢轉。
他的腰還在淮塵的掌心之中。
官辭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在剖骨的那一刻就知道了。每每思及此處,就痛罵自己欺師滅祖,好生不要臉。
可就在剛剛,他還是把不染塵灰的神明玷污了。
官辭不說話。
腰被人一掐,“說話。”
官辭說不出否定的話,眼神不知道落在哪裏好,像一只小貓。
良久,他點了點頭,“嗯。”
“你呢。”
官辭問完就後悔了,下意識咬住了舌尖,萬一淮塵說得不是,怎麽辦。
絲毫把剛才是淮塵主動吻他這件事情抛在了腦後。
他又覺得,淮塵親了他,應該,也許,大概,也是有點,有一點喜歡他。
雖然微乎甚微。
“不然呢。”
不然也不會再心魔裏看到的是官辭,不可言說的官辭。
“官辭,不用懷疑,就是你。”
淮塵堅定非常,俯身再次落下一個吻,輕輕的,如同春風拂面。
官辭的腿又軟了,眼角的淚珠被輕柔擦拭消失。
“為什麽,這麽突然。”官辭紅着臉問道。
淮塵察覺到懷裏的人已經能夠站穩了,手從腰上放下來,轉而去牽官辭的手。
十指相扣。
“突然嗎?我覺得不突然啊,都九百年了,再忍個幾年,我可受不了。”
淮塵一腳踏碎迷陣,将人拉了出去。
沒有動用一絲一毫的靈力,一腳踩
碎迷陣的陣眼,大搖大擺走出去。
淮塵捏着官辭的手指:“不用事事擋在我面前,我還沒有那麽脆弱。”
已經享受完了自家奶團子的事事關照,就不能再這麽演下去了,再看他受傷,他可舍不得。
他回來其實并沒有打算剖白心意,只是想好好陪官辭一程,更何況,他終歸是要離開的,悄悄将仙骨恢複就足夠了。
而且他再洞悉人心,也不敢随便揣測心意,何況是官辭這麽個小刺猬。
外表一身刺,內心确是脆弱敏感的一個孩子。
知道那天,在荨苼樓的那晚,在那房中的榻上,官辭的手搭在了他身上,迷迷糊糊說了一句:“想你了。”
官辭的心思收在了心裏。
淮塵不顧一切吻他,只是想如同以前那樣告訴官辭,“我就是為你來的”。
所以,不許再随便傷害自己,不許再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不許随便就想着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