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脫離

脫離

一時霜雪落了地,白衣飄飄,裙擺處大片大片的紅,是已經幹涸了的血跡。

兩位小神官瞬間圍了過來。

官辭淡然道:“沒關系。”

趁機将手藏在了袖中,背了過去,不讓任何人看見。

往後退,一直退到一旁的石壁上。

“竺煙神官,我,我是玄烨神官的門下,我叫洵堯。”

“我叫成钰。”

兩個人都有些激動,洵堯就不必說了,他什麽時候能穩妥一些才會讓人覺得奇怪,而成钰一直是個沉穩的性子,現在也多少有些按耐不住。

這可是活在傳說中的人物,乃是玄烨大人的至交好友,能得此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椿見此景,感受頗多,今天難道是個什麽故人重逢的良辰吉日。

“小辭,你沒事吧,剛才鬧的動靜可不小你沒受傷吧。竺煙現在可是全盛狀态,當年功德榜就攬了前五中的一席,你現在,修為有損,太逞強了。”

椿将官辭上下環顧了幾圈,沒看出什麽異常,就連外衣都未曾沾染多少塵土。由什麽人帶大,多少會帶點同樣的性子,官辭就随了淮塵,喜歡幹幹淨淨,就連衣袍都不喜歡沾上半點灰。

“沒事。”

官辭手背在後面,不動聲色注入靈力,緩緩修複。

“手拿出來。”

Advertisement

什麽。

“別愣神,手。”

淮塵的話頭一次這麽少,顯得不太高興的樣子,一只幹淨修長的手就這麽伸在官辭面前,他不強硬去拽,只待人自己乖乖把手拿出來。

椿炸了羽毛,剛要質問他憑什麽這麽兇,就看他家小辭默不作聲,把手乖乖拿了出來。

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

椿有點熟悉,這個動作,往往是代表着,心虛。

虎口皮肉炸開,血液順着手指蜿蜒而下,滴濺到淮塵的青衣上,開出一朵血花,看着尤為刺眼。

官辭要把手抽回來,心裏不太舒服,他又把淮塵的衣服弄髒了。

“別動。”

淮塵還要比他強硬,将靈藥細細敷于傷口之上,指腹包裹着靈力,耐心塗抹。

“就是看着嚴重而已,真沒事。”官辭的語氣冷不丁軟了下來。。

淮塵的臉色肉眼可見緩和了不少,手上的動作一下比一下輕。

官辭嘴硬,這麽說是不想讓淮塵擔心,但他心裏,還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大喊,“把傷口弄得更大,要流更多的血,讓他心疼。”

他把心底的聲音按了回去,瘋也不能是這個瘋法。

椿還在一旁添油加醋。

“小辭!你流了好多的血,你怎麽不說啊,亂逞強。”

“我真沒事,你別說了。”

再說就更生氣了。

“你說鬧個動靜出來,就是把自己弄傷。”

淮塵盯着傷口不動,源源不斷的靈力從他的指腹引出,毫不在意自己的面色越來越白。

“可以了。”

淮塵的衣袖被人拽着。

“她是竺煙,不這樣做,她醒不過來,這是最快的辦法。”牽扯的時間越長,越容易出事,在幻境待久了,容易被同化。

他和淮塵還好,剩下的幾個容易被留下。

官辭拽着衣袖解釋,就像犯了錯的孩子。

淮塵最初說自己是“嚴師”,得到主神的懷疑不是沒有原因的。官辭一個動作,他就沒辦法再生氣了。

“嗯。”

“官辭。”

那邊的敘舊結束得比官辭預想的要快了許多。

“竺煙神官,久違了。”

“久違了。”

九百年,恍若隔世。

“多餘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馬上就送你們出去。”竺煙一上來就是要趕人,說話幹脆利落。

椿的袖口被卷至上面,露出皓白的小臂,蹲在地上聽熱鬧,還沒聽夠,就聽見這麽句話。

“不是吧,竺煙,九百年不見,就直接趕人啊。”

“你不想走,那也可以留下來啊。”

“別別別,我還是走吧,我家小辭可舍不得我。”

“嗯,不然就不找你了。”官辭接話更幹脆。

這個“嗯”,也不知道回的是哪句。

椿默認為前一句是回她的,後一句是回竺煙的,心裏樂來了花。

找幻境之主,是出去的最快的辦法。強硬破開也不是不行,不過依照那兩個繡花小枕頭,想要安然無恙地出去,強破不是個好辦法,容易損神識。

“出去之後,你們小心,此事有鬼。我雖然死了,在這裏待了九百年,就憑這麽點死傷還不能有損我的心性。不曾出現這樣的情況。可就在你們進來的時候,我心性突然受損,否則絕對不會發生眼前種種。”

官辭言辭确确:“你被人篡了心性?”

“是,但我不知道是誰。”

普天之下,輕松影響竺煙,能有幾個人有這樣的能力。

“好,我知道了。”官辭心底自有考量。“你,回去嗎?”

九百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長到滄海桑田,幾世輪回。

短到放不下一個人。

“不回去啦。白羲在這。”竺煙看向兩位小神官,頗為欣慰,“玄烨有人陪,我就不擔心了。他那殿裏,現在應該很熱鬧了。”

那個叫洵堯的小神官,頗對白羲的性子,咋咋呼呼的。

“你不是也放不下嘛,聽說你剖了仙骨,去了鬼界。”

竺煙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性子直,想到什麽就說了什麽。

“是。”

“我沒什麽立場勸你,我的選擇你也看到了,無愧于心就好。別讓你師父心疼。”

竺煙是個武神,卻略通卦術,平時鑽研頗多,算錯的時候也不在少數,可一旦算對了,那就是板上釘釘,誰也改變不了。

比如,九百年的死,她就算到了。

比如,官辭接下來想做的事情,她能略算到一二。

那是一條不歸路。

言辭卻笑了,笑意淡淡,卻直達眼底,笑得很輕松,他打算走,就沒打算回頭。他點了點頭,就像是雪山中的青松。

“竺煙,你算到了什麽。”淮塵眯着眼睛追問。

官辭隐瞞了什麽。

他知道官辭認出了他,但他們二人所說的很顯然是另外一件事情。

竺煙啞然,清明的一雙眼睛忽然變得有些混沌,長戟不受控制飛至手中,爆發出腰眼的金光,黑氣從四周再次沖出,牆面上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爬,窸窸窣窣。

“遭了,竺煙神官又被控制了,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啊。”洵堯一柄長劍立在身前,與潑天而來的黑氣相抗。

“洞穴快榻了,大家小心。”

成钰拂塵抽出千絲萬縷,織成布,牢牢紮在整個洞壁之上。

竺煙手背青筋凸顯,緊繃而有力,将長戟牢牢抓在手裏,牢牢掌控,盡力維持清醒。那四周的黑氣忽得轉了方向,全部猶如利箭沖向竺煙的體內。

白衣深陷沼澤,冬雪泥濘,黑氣纏繞在長戟之上,形狀如蛇,操控其,直指五人。

“解。”竺煙大喝一聲。

她清明的眼睛在一片黑氣中乍然亮起,翻轉的長戟被白皙的手按在了地上,左右手在胸前快速翻轉成結,黑氣被翻湧的靈力壓得寸步不前。

“開。”

霎時間,天旋地轉,冬雪遠離,黑暗籠罩,又是短暫的黑暗。

“咳咳咳,我們,這是出來了?”洵堯被揚死的灰塵蓋了一臉,還不小心吃了一嘴沙子。

椿将袖子挽了下來:“出來了。”神清氣爽,幹淨得很,被小辭護着就是好。

小辭就是太善良了,出來的時候靈力包着他,還順帶着懷鶴。椿想着這是還剛才治傷的人情。

成钰蹙着眉頭,語氣中滿是擔心:“那竺煙神官?”

椿擺手道:“不用擔心,把我們送出來,她就沒事了。”

成钰:“為何?”

椿說不明白。

一臉認真找官辭:“小辭,他問你。”

還擺出一種,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的樣子。

淮塵:“我看你也不是很懂樣子。”

椿:“怎麽可能?”

這麽一來一往的樣子真是一點沒變,椿也沒有認出他。

官辭有一點小竊喜。

他耐心解釋着:“那黑氣是沖着我們來的,目的在于傷了我們,我們走了,她自然安全。剩下的蹊跷,自己想。”

成钰一向好學,他從進來感受到的不對之處有些過于多了,本想着居然耐心解釋了,那一定心情不錯,正好趁機多問一問,結果被最後一句打道回府。

洵堯火氣上了頭:“不說就不說,我們自己也能想明白,哼。”

哼個屁。

椿:“走吧,今晚就在我們家住吧。”拉着官辭就往村子的方向走。

*

洵堯手上一軟,溫熱的觸覺細細纏繞上了指尖,身側被人貼近,胳膊挨到了一處,肩膀靠攏着。

“成钰,你,你幹嘛啊?”洵堯怼天怼地的嘴頭一次有了求饒的痕跡,磕磕巴巴。

“沒幹嘛啊,你不讓牽嗎?”說罷,成钰有了抽手的動作,反被人牢牢扣住。

“沒,沒有。”

洵堯:“就,就是,有點突然。”

他耳根一熱,成钰的輕笑聲抵着耳邊傳來。

四周寂靜無聲,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

洵堯頓察不對,停住腳步,詫異地看向椿,“我們都出來了,為什麽還要回你家啊,我們直接回神界複命不就好了。”

椿停住了。

周圍的幾人都停住了。

包括他身邊挨着的成钰。

洵堯松開了手,退了幾步,猛然回頭,川鳴山依舊是桃花夭夭,滿山落英,沒有絲毫的異常。

這才是最大的不對。

幻境才是這樣,九百年後的川鳴山早就被戰火燒了個幹淨,怨氣橫天,寸草不生。

他們根本沒出幻境。

官辭也不會想不到。

這幾個人是假的。

“跟我回家啊,回什麽神界。”

前面的人紛紛回了頭,還是同樣的皮囊,身子卻站不住,歪歪斜斜,像蛇一樣扭曲,面色轉白,眼睛凸出,掉在了地上。

整張臉扭曲,黑霧從眼鼻口中彌漫而出。

這四個人,都不是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