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糖果
糖果
吃過飯之後陳森告訴易偉他可以直接走，但易偉在廚房門口躊躇，小聲問陳森需不需要幫忙。
陳森把碗丢進水槽，說不用。
易偉摳着門邊，想說話又沒有說的。說謝謝不合适，說自己原諒他了更不合适，誰對誰錯，誰好誰壞攪成一團了，亂得很。
“別摳，”陳森忍無可忍，“門框老了。”
“哦哦……”易偉恍然，“對不起。”易偉想等到陳森忙完出來再走。“你……真的不用幫忙嗎？”“沒幾個碗。”說到這裏陳森忽然擡頭，露出了終于想起什麽的表情，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向易偉。
易偉鹌鹑似的縮住脖子，怕陳森又怼着他臉，結果人家直接繞開他，走到客廳去。
陳森水漬未幹的手捏住沙發上的遙控器，對着電視問：“你看哪個臺？”
“啊？”易偉扶着門框。
“你看哪個臺？”易偉走到他身邊去，也看着電視，說：“不知道，我在家不看。”陳森摁着遙控器，“那看電影吧。”
“我不看，你不用管我……”
“我看，”陳森改口，“聽。”說着調完電視就回廚房去了。
易偉看着陳森進廚房，想跟過去，可電視屏幕裏畫面亮晶晶的，已經快播到一半的電影把他的目光吸引，釘住。
等陳森再出來，易偉已經坐在小凳子上抱着腿了。“這個講的什麽？”陳森看着易偉，語氣出乎意料地柔和。
“愛情片，”易偉擡頭對陳森說，“你來一起看嗎？”
易偉的回答讓陳森有種詭異的舒适感，空蕩蕩的屋子變得充實，他忽然想，屋子多個人住不是壞事……也許可以找個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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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去，從茶幾下拉出另一只凳子，坐在易偉身邊。“這男的怎麽了？”
“他和他女朋友有誤會……”
“然後呢？”
“大概就是……他女朋友以為他不愛她，一個人走了。她男朋友找了她快一年，但他們總是錯過。”易偉微微往陳森那邊靠，方便講話。
“現在要找到了。”陳森說。
“我就說！他就一直在她家鄉裏轉，怎麽沒想過她要去那兒呢？她一直想去的呀！”
“不是愛她嗎，這麽久都想不到？”陳森很擅長潑冷水。
“嗯……愛的，他一直想和她結婚。”陳森沒再說話，直到一場吻戲打破了他倆安靜的氣氛。電視裏旖旎的音樂久久不停，主角擁在一起，又哭又親，親完了擁抱，最後兩人倒進床裏。
“你吃飽了嗎……還餓嗎？”陳森側過頭問易偉。
易偉抓住機會，也側過頭，回答道：“飽了。你那個土豆味道很好，是在哪裏買的？我回去告訴我媽。”
“超市。”
“哦……你語文作業寫了沒，周三要交。”易偉瞟了眼電視，主角還纏着。他心裏着急，又有古怪，怎麽導演把這種情節拍老長。
“那個作文？”陳森對着易偉。
“對，你要是沒寫，就趕緊寫，她說這次沒寫的要罰站，還要抄課文。”
“知道，”陳森說，“課上聽了。”
易偉搓了搓手指，“我以為你當時在睡覺呢。”陳森摸了摸脖子，看樣子想不起來當時的情形了。他問：“我當時趴着的？”
“嗯，你一節課沒動。”易偉點頭。
“你怎麽知道？”陳森盯着易偉。
“我……”易偉卡殼了，“我一擡頭，就看見了。”“哦。”電影已經沒有情節了，情侶膩膩歪歪，甜蜜恩愛，終成眷屬。
陳森擡頭看挂鐘，然後敲了敲易偉的手臂。“你坐幾路公交？”
小城裏公交歇班普遍很早。
易偉愣了一秒，像剛知道他還得回家這件事。“七點了？！”已經夏天了，黃昏很長，天黑得很慢。
他轉頭看陳森，陳森面無表情。陳森沒有義務替他看着時間。
“我得回去了。”易偉把幹淨校服往背包裏塞，陳森站在旁邊看着他。“你坐哪路公交車？”陳森又問。
“214。”
陳森又仰頭看了看挂鐘，說：“過會還有一趟。”
易偉拉好書包拉鏈，走到門口又轉身看向陳森，猶猶豫豫，磨磨蹭蹭。“謝謝……謝謝你的晚飯，還有衣服……我走了。”
易偉的視線在地面與陳森之間徘徊。
“我送你。”
“啊？”易偉反應過來，立馬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下去就行……”
“我去買東西，和你順路。”
“啊，”易偉拉了拉書包帶子，“哦。”
他們沿着臺階往下走，腳步聲很和諧。易偉走在前面，他覺得不自在，因為後背涼嗖嗖的。于是他回頭，和陳森對上了眼。他就知道是陳森在看他。
他做錯什麽了，這個人為什麽要用不善意的眼神看他？他為什麽總是不高興？不高興也不能在背後給人下眼刀子。易偉想着，越走越快。陳森在背後喊他：“喂，你趕着去和司機換班？”
易偉不情不願地回頭：“我怕趕不上。”
陳森沒接話，兩人繼續沉默，直到他們走到公交站。
“我到了，再見。”易偉很有禮貌。
“嗯。”陳森站在他旁邊，應了一聲。
“……你不是去買東西嗎？”
“嗯。”陳森還是站在他旁邊，看馬路。
“……”易偉想腹诽陳森，但他在陪自己等公交車，于情于理他不能這麽做。
他們在站臺等了十來分鐘，214路公交緩緩駛來，路燈全亮了。
易偉看見車來了，忽然取下書包開始翻找。“落東西了？”
“不是……你吃糖嗎？”
“什麽？”
易偉從書包隔層裏翻出兩顆泡泡糖，水蜜桃味和可樂味，在小賣部和超市都很難搶到。他攤開手，兩顆糖躺在他的手心裏。“這個，只剩兩顆了，給你。”
陳森臉上罕見地出現了表情浮動。“我不要。”
“我現在，只有這個，下次，給你帶別的。”公交車已經停了，易偉顧不得那麽多了，強行把把陳森的手打開，把糖放上去。“不要捏它，會化的。”
等易偉坐到座位上，他從玻璃窗看陳森，沖他擺了擺手。陳森手沒放下，兩顆糖在他手中靜立。在要黑不黑的天色裏，在不明不暗的路燈下，陳森仰頭看着易偉，目送他離開。
易偉趁拐彎時瞟了一眼站臺，孤零零的人還站着沒動。他忽然想，那個人是不是和那兩顆糖一起化掉，粘在地上了。
【作者有話說】：作者很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