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雨

第二天易偉到教室,發現前座空着。

晨讀還沒開始,他從書包裏掏出兩包威化餅幹。一包遞給同桌,一包收進桌子。

“幹嘛?”同桌睡眼惺忪。

“我帶了餅幹,你要吃嗎?”

“君子不受——嗟來之食。”同桌沖他打了個哈欠。

“……哦。好吧。”易偉說着收回手。同桌趕緊把餅幹搶過去,恨鐵不成鋼:“哎哎,我不要,你不能勸勸我嗎?”

易偉眨眼。

同桌開始他的嘆氣表演:“同桌一年半載,你還是如此不懂我,我倆真是沒緣分。”

緊接着撕開包裝袋,開吃,順便問易偉:“組長,今天是不是要收語文作業?”

“嗯,寫完了放前邊圖書角。”

“好嘞!學霸,老師說今天語文課提問沒?”

易偉點渝衍頭:“說了。”

“靠你了,好兄弟,點到我的話,你在下邊兒給我報下答案。”

易偉肉眼可見地局促起來:“可是老師說……我……”

鈴聲這時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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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同桌靠近他。

等鈴聲過去,易偉搖頭,說:“沒什麽。”

他接着把桌上的餅幹碎抹掉,擡頭往前看,視線落在陳森桌子上。

陳森遲到了,他桌子上很幹淨,放着兩支筆,兩本筆記。

陳森休學的同桌桌子上也很幹淨。

班主任從前門進來,指着陳森空着的座位和語文老師交接兩句,走了。

易偉盯着班主任出門的背影,撚着頁腳,開始猜想陳森為什麽沒來。

因為打架,停課了嗎?

不會,要停當天就停了,不會等到今天。

生病?感冒了嗎?

感冒?

夜裏着涼嗎?可是現在的晚上,不至于冷了。他嘴上背着文言文,腦海裏卻是毫不相幹的畫面:

陳森穿着那天那條白色裙子,在淩亂的被褥上趴着睡,胳膊和大腿暴露在空氣裏。

嘈雜的晨讀聲漸漸變成背景,白裙子的人在他的腦海裏有了呼吸,起伏。

他一頓,長句停了。

突然冒出來的場景讓他覺得焦躁。他瞄了眼講臺,見老師不在,低頭把草稿本翻到上次沒擦幹淨的那一頁。

淺灰色的印記留在泛黃的紙上,陽光下很顯眼。有些剛被遺忘的畫面在這個清晨蘇醒,猶新,讓一些老實人的心髒翻起海浪來。

他呼氣,握住筆,在灰色的印記上默寫。

印記很快被壓在字跡下,把柔軟的木漿紙戳出凹痕。

——

午休結束,陳森還沒來。

門外很多人路過,就是沒人進門。易偉從臂彎裏露出眼睛,注視過往的學生老師。

下午是數理化,最近在學新課,如果掉課的話很難補起來。

……陳森為什麽還不來?

易偉突然想起昨晚的兩顆糖。

還有溫暖幹燥的手掌。他又把腦袋埋緊。

剛把自己捂好,他桌子被叩響了。有些狐朋狗友今天還沒來作妖,易偉決定裝睡不擡頭。

叩叩,又是兩聲。

易偉只得擡起頭,卻發現是陳森。他脫口而出:“你怎麽才來?意識到自己聲音有些大,他心虛地瞟了沒睡醒的同桌一眼。

陳森頓了兩秒,帶着一點鼻音,說:“感冒,請過假了。”

真的感冒了?很嚴重?嗓子很痛嗎?有沒有發燒?買藥了嗎?打針了嗎?易偉腦海中飄過很多話,但嘴上只擠出一個哦。

他轉而想到一些別的:“你,你怎麽請的假?”

“……打電話。”

“你家有電話?”

“……為什麽沒有?”

易偉沉默。

“作業。”陳森把手裏的本子遞給他。

今天陳森有點不一樣。易偉接過作業,很憨厚地說了聲謝謝。

然後他倆都愣住了。

教室很亂,醒的在吵,沒醒的在睡。好像除了易偉,沒人注意到陳森回來。

“呃,你……吃午飯了嗎?等一下……我有餅幹……”他從桌肚裏拿出準備已久的東西,“嗯,給你。”

陳森看着易偉,抿着嘴。

見陳森不動,易偉無名指碰了碰餅幹,把它往陳森面前推了一點。

易偉看着陳森的手指點在自己桌沿,等了會兒,陳森的聲音降臨:“不用,謝謝。”

那根手指從桌沿撤走,易偉仰頭,說:“你……”

窗外一聲悶雷,緊接着大雨瓢潑。

大家都看向窗外,久旱逢甘霖,教室涼快了不少。

“你說什麽?”陳森看着易偉的側臉,問。

“啊?什麽?”易偉的視線從窗外的雨到陳森的眼睛。

“剛剛,你想說什麽?”

易偉憨憨地沖陳森笑,看起來是真高興。他難得不磕絆:“我說你運氣好好,沒有淋到雨。”

陳森頓住,随即回他:“天氣預報說今天下午兩點左右有降雨,我掐着時間來的。”

——

這場雨直到放學也沒停,教學樓樓下一片哀嚎。

有傘的人左右各摟一個,有的校服包住頭往雨裏沖。身邊人換了幾波,人快走光了,易偉還站在樓下。

“哎,易偉?你咋還在這兒?”幾個男生從易偉身後沖進雨裏,為首的舉着外套喊他:“你沒也沒帶傘?”易偉愣愣地點頭。

“來啊,一起跑!”

“不了,我……”易偉還沒說完,另一個人出言打斷他:“哎呀這麽大的雨,人家媽媽會來接的!哪裏用得着和我們擠!”

沒人順着往下說,氣氛變得很尴尬。

易偉顯然習慣了。他耷拉着眼皮,看着腳下髒濕的臺階,說:“我還要等人……你們先走吧……”

“喲,等誰啊?你好兄弟不都在這兒嗎?”站中間的人用怪腔調說。

“哎,這不明知故問嗎?你們走不走啊!我衣服濕透了!”剛打斷易偉說話的人又喊。幾人笑着跑了。

望着他們跑遠,易偉嘆了口氣,從書包裏拿出傘。這個行為不厚道,他是知道的,于是撐開傘後沒急着走。

陳森就在這時從轉角走出來。一樓的大廳常年很昏暗,陳森慢慢走向門口,柔和的光從他的頭發蔓延到了肩膀,最後籠罩全身。

易偉聽見孤單的腳步聲,回頭,看着他慢慢走近。他的半張傘面傾斜在雨裏,被雨打得很響。

他等到陳森走到身邊,慢吞吞地問:“你……帶傘了嗎?”

雨突然又大了。

“如果你沒帶,我的傘,夠兩個人打,我可以……順道送你。”易偉捏緊傘柄。

“我們,好像不順路。”

“……”易偉無法反駁,因為真的不順路。從陳森家下邊的公交站臺坐車回去,他得多坐三個站。不過他避開這句話:“所以你帶傘了嗎?”

“你感冒了……反正不能淋雨,明天上午有兩節物理課,你又不來嗎?”

“……”

易偉眼珠子轉的飛快。“而且明天,明天,明天可能我要收改錯本。”組長的本事在這時體現出來了,他腰杆挺直,是一位剛正不阿秉公執法絕不徇私的組長。

“沒帶。”

“啊?”易偉被他突然兩個字搞得沒反應過來。

“我沒帶傘。”陳森又重複。

【作者有話說】:啊  咚咚锵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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