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換
換
平平無奇的周末,早上陳森拉開玻璃門,一只小狗蹲在臺階上,聽見動靜,回頭看他。
他定定玉.岩征裏地看着小狗。
小狗眨眼。
“你。”陳森重重吐氣。
小狗再次眨眼。
“瘋了嗎?”
這樣脫俗的問候對于一只小狗來說顯然是難以承受的。小狗耷拉耳朵,說:“沒有。”
“易偉。”陳森又說。他才起床,身上的棉質短袖皺巴巴的,家居褲的褲腿挽到膝蓋,頭上綁了個兩指的鬏鬏。他歪頭,有頭發滑落在臉邊。
“現在是北京時間上午八點整。”
易偉說:“我知道,我六點半就起床了。”
“你覺得自己很早嗎?”
易偉又眨了眨眼,沖他不好意思地笑。
“我沒有在誇你。”
“易偉同學,你現在應該剛剛起床,正在吃早飯,然後你應該翻開書,像你在頒獎典禮上說的一樣,利用假期好好複習本周學習的知識,溫故而知新。”
“可是,我還說,要勞逸結合。”易偉舉起兩個塑料袋,裝着包子和豆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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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森把墨綠色的簾子拉開,昏沉的客廳在他背後展露出來。“進來吧。”
易偉從地上起來,走到陳森身邊。
“你等了多久?”
“嗯……不知道,不是很久。”陳森接過他手裏的早飯,還是熱的。他用手背貼易偉的手臂,并不燙。
易偉小心地打量他,然後指着包子說:“我給你帶了一個,韭菜雞蛋的包子。”
陳森把茶幾上的書和水杯收走,在沙發角落挪着。“你不是說難吃嗎?”
“給你嘗一下,你吃一口,感受一下。”他沒坐,跟着陳森轉來轉去,從沙發繞到櫃子邊,手裏多了杯水,又跟着轉到廚房,另一只手掂了只削皮的蘋果,然後他走到衛生間門邊站着。陳森端着牙刷杯,問:“再給你擠點牙膏?”
易偉搖頭。
“你可以先去吃早飯。”
易偉又搖頭,“我等你。”他還在打量陳森,從陳森的腳踝往上看,盯着那塊黑青的愛心。在看陳森刷了兩分鐘牙後,他小聲問:“你平時在家裏……不是穿……裙子的嗎?”
陳森差點把漱口水咽下去,含糊不清道:“你從哪裏打聽來的?”
易偉立即不好意思地躲出陳森的視線,面壁:“啊我我我……對不起,我以為……我以為你平時,更……更喜歡穿……”
陳森從衛生間走出來,把他手裏端着的熱水拿到自己手裏,未雨綢缪地說:“別摳我的門。”
他率先走向沙發:“我不是會穿着裙子亂晃的變态。”他從袋子裏拿出包子:“我那天只是收拾家裏,從衣櫃翻出條裙子試了下……”他咬了一口包子,一切動作戛然而止。
易偉反應過來:“你是不是吃到那個……”
陳森擡手,示意他別說話。等他艱難咽下那口包子,平靜地把包子放下:“謝謝你的好意,我的早飯結束了。”
那個韭菜雞蛋包子最終被丢在茶幾的最角落上,裹着塑料袋獨自散發味道。最後陳森受不了了,把它丢進垃圾桶。
早飯結束,陳森切入正題,問:“你為什麽要來找我?”
易偉吃了一半的蘋果擺在茶幾上,易偉把它挪了個面,讓還沒啃過的光潔的面對着陳森。“……我想和你吃早飯,我們沒有一起,吃過早飯。”
“我們也沒一起吃過午飯和晚飯。”陳森幫他補充。
“晚飯,吃過。”易偉舉手。
陳森不知如何對他開口,幹脆不說話了,靠着沙發喝豆漿。易偉也靠着沙發,視線落在陳森的胎記上。
“你這個是胎記嗎?”易偉問。
陳森把腿擡起來:“嗯。怎麽了?”
“它長得,像一個愛心。”
“嗯,我爸也有一塊,可能是遺傳。”
“好特別。”易偉對着青黑色的愛心感慨。
“有什麽特別的,很多人都有胎記。”
“我就沒有。”易偉把褲腿拉到膝蓋,給陳森看。
陳森移開視線:“也許你有,長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比如脖子後面,後背正中央,或者屁股上。很多人的胎記都在背上屁股上。”
“我覺得沒有。”易偉又翻看自己的手掌,把胳膊舉起來,身體順着靠背下滑,找了個舒服的但不端正的姿勢來尋找胎記。
他找到了兩顆無足輕重的,黑色素沉澱出來的小痣,幾乎可以忽略。
太陽完全升起來,從窗戶外照到沙發上,把他們的皮膚邊緣照得發光。陳森原先紮起來的頭發已經垂下來,只剩幾撮被皮筋勒着。發尾悶住他的脖子,他撥了幾下,對易偉說:“我去換衣服。”
專心致志觀察自己皮膚的易偉立即轉過頭來,看着他。他的眼睛非常亮:“你去吧。”
陳森漫不經心地摸了把後頸,問:“跟不跟我上樓?”不等易偉說話,他說:“樓下等會會很熱,如果你要待很久,就跟我去樓上。”
易偉果然點頭,拿着半顆蘋果跟陳森走上樓。上次上樓陳森并沒有給他介紹,這次他指着門,依次告訴他房間的用途。
“這是我房間,我平時睡這裏。”陳森打開一扇房門,正對着門的是一張大床,床邊擺着電風扇。
“這是書房,那是我父母的房間。”還有一扇門,陳森略過它。他打開父母房間的門,那張床上并沒有放任何用品,屋子是空的。
“家裏只有你一個人住,他們不回來嗎?”
良久,陳森嗯了一聲。易偉理解他,說:“我也是,我媽媽經常不回來,我好多時候都是,自己待在家裏。”
他跟着陳森走進他的房間,看着陳森拉開衣櫃,裏面挂的都是短袖長褲。
陳森給他一個眼神:“你很失望?”
“我沒有!”易偉狡辯,“我出去了。”陳森捉住他的手。那顆蘋果被舉到陳森面前。
陳森對着易偉咬過的邊緣咬了一口。
脆的蘋果,果肉在被咬下的時候發出了愉悅的響聲。沒拉開窗簾的屋子很昏暗,陽光延伸進房門半掩的房間,以至于房間并不陰沉。
那塊果肉被吞進鮮紅的嘴唇,咬碎在森白的牙齒間。
“在我換衣服之前,我們先來換點別的東西吧。”陳森的語氣變得輕飄飄。
易偉的喉結動了動。
“嗯……交換點情報,怎麽樣?”
“……什麽情報?”
“我問你答,你覺得呢?”如果是游戲,這也是聽起來就是對易偉不利的游戲。但陳森漆黑的眼睛微彎,微笑得極為好看。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那我問你——”
“你在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