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封

封

中場陸陸續。浴鹽。續有人去上衛生間，陳森他們挨着的那扇門出去就是。趁着主持人介紹，陳森和易偉也一前一後走出去。

出到走廊，易偉有點恍惚。禮堂裏昏暗的環境會讓人誤以為已經天黑了，但事實上外面陽光正好，下午兩點的太陽正亮。

走廊很長，一端是雜物間和洗手間，另一端連同後臺，排練室和器材存放室。他們往後臺方向走，在拐角器材室外的牆邊待着。

這裏離其他房間和後臺還有段距離，又不至于被出來上廁所的同學看見。

他們背靠着牆，互相看。

易偉先彎起眼睛，傻笑起來。窗外的光照進走廊，他的發梢變成金色，像半顆熟透的猕猴桃。

易偉對着陳森無聲傻笑了好一會。他們沒牽手，也沒有靠太近，但是周身的氣氛綿密，像街上五塊錢一盒的老式奶油裱花蛋糕。

禮堂內部并不隔音，房間大多是木板隔開的，前臺歡呼和掌聲稀稀落落傳過來，有一隊化了妝的姑娘準備上臺，并沒有注意到易偉他們。

她們的禮服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亮片的聲音很清亮。直到消失在易偉視野裏，他還能隐約聽見。

砰。身邊的門發出一聲響。

易偉和陳森僵住沒動，屏息凝神聽裏面的動靜。

器材室裏窸窸窣窣一陣響，清脆的聲音晃蕩，不過幾秒，裏面傳出一聲短促的哭叫。

“你要我怎麽辦！”帶着哭腔的女聲喊。

陳森轉動門把手，發現門上鎖了，他後退兩步，裏面的聲音卻先他的動作一步，突兀地回蕩在走廊裏。

“我愛你！”這是與剛剛截然不同的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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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偉睜大了眼睛，陳森也皺着眉回望他。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一聲又一聲，易偉感覺自己的皮膚因為這些字不斷地戰栗。

低泣聲停止，窸窸窣窣地聲音也停止了。舞臺上音響發出刺耳的回聲。

眼尖的陳森拽住易偉，把他拉到一邊，緊接着器材室的門被猛然推開。一個穿着公主裙的女生跌出來。

女生的妝花了，臉頰和嘴唇的紅被抹開，像被雨水沖刷過。易偉認出來這是舞臺劇節目裏的配舞。

“啊！”

意識到被人偷聽，女生迅速爬起來，捂着臉跑了。器材室沒有窗戶，她們在裏面也沒有開燈。另一個女生從黑暗裏走出來，踩在脫落的彩色亮片與塑料彩鑽上。

她穿着比剛剛的女生要精致的裙子，沒有廉價的亮片和硬質的粉色蓬紗，陽光下淺紫色的布料泛着光澤。

舞臺劇裏的主角，長發公主。

然而現在的公主齊耳短發，一改臺上的甜美笑臉，眼神在陳森和易偉間掃了一個來回，轉身就走。

陳森拽着易偉的胳膊，把還沉浸在震驚中的易偉擋在自己身後。她走了幾步，回頭來看了陳森幾秒，繼續往跑掉的女生的方向走去。

易偉不必問，他知道她們在幹什麽。不斷重複的那三個字讓他的皮膚一直很癢，直到現在，他的心髒還因為與他無關的這句話怦怦跳。

他把手臂從陳森的五指間拽出來，陳森接着握緊他的手。易偉拍拍陳森的手臂，示意他把手松開。這裏并非不會有人來。

“我……”易偉張口，他剛剛聽見的那三個字在他腦海裏盤旋起來，并且迅速地，來到他的舌邊。

他驚恐地閉嘴，再張口，對陳森說：“我們回去吧。”

“嗯，走。”陳森立馬回應他。

這次易偉走在前，陳森在他身後，盯着他的背影看。比起震驚，他更多感覺到了卷土重來的恐懼。細微的冰冷的恐懼，不知從何處排解。

成長中許多事并不需要教。錯的對的，該說的不能說的，每個人都有一把群體性的尺。

愛。我愛你。他們都知道，這對于十多歲的少年來說是超前的詞句。

這與英語單詞一樣，在英語考試裏運用超前于課本的詞句并不全然有益，如果老師不認同你的用法，那麽它就是錯的。

錯的。

錯的東西一旦說出口，錯誤就紛至沓來，總有一天門會關不住他們犯下的錯誤。門外會是什麽。

他盯着易偉的背影，跨了兩大步到他旁邊，與他肩并肩走，衛生間的方向走出來幾個人，易偉避開他，重新走到他前面去。

進門時，易偉又往後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用最質樸的方式告訴陳森，別因為剛剛避嫌的事生氣。

舞臺上響聲震天，臺下呼喊不斷。誰在意臺下少了誰多了誰。

有人從走廊偷偷溜出去，早就在小賣部買起了零食，也有人回了教室。他們明明也可以，但是默契地，他們選擇回到黑暗的觀衆席，面臨時不時掃過臺下的舞臺燈，和大多數人坐在一起。

有些人天生一對，默契無需多培養。陳森與易偉在沉默裏膝蓋靠着膝蓋，手心蓋着手心。他孤獨地封着一道門，希望錯誤生長得慢一點，關得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