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第 49 章
再度與淩鋒同塌而眠, 李曦雯一夜裏醒醒睡睡，并不是不踏實的感覺，在這個絕對算不上是良夜的夜晚裏, 并肩躺出的是一種浮世之外的醉意。
懷着與初吻時相似的心情，嘴唇和睫毛都顫抖着，輕輕地、試探地，慢慢朝他貼過去, 微微閉上眼睛，奉上一個吻。
淩鋒第一下偏頭避開，她停下來與他對視, 四目相對，有欲說還休的絲線在瞳仁之間若有似無的牽扯，眼底充斥着的不是欲望, 也許不可否認存在一些情欲的成分, 但不多, 不全是。
更多的是什麽呢？
李曦雯說不清楚。
傷透後千瘡百孔的緊閉心扉悄悄透出一絲縫隙，讓所有悲傷的、癡情的、留戀的、怨恨的、荒蕪的情愫流淌出來。
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的親吻像是這個世界上最順其自然的事情，嘴唇蜻蜓點水般輕觸，引發從身體到靈魂的一場一場震顫，輾轉，研磨, 撕咬, 激烈到蝕骨銷魂。
她的手徐徐向下游走，被他猛地一把攥住。
淩鋒對她搖了搖頭。
很奇怪的是, 沒有感到半點被拒絕的羞恥, 李曦雯确認她在某個瞬間看見了他一閃而過的通紅眼眶。
她依偎過去，能從淩鋒僵硬的姿态裏察覺到明顯的猶豫。李曦雯在他下定決心推開前将臉深深埋進他頸窩, 有種從半空中飄飄落回大地的沉穩，濃濃困意來襲。
來之前還以為會睡不着，其實她睡得很熟，做了好多很美的夢。
淩鋒一夜未眠，沉悶的心裏滿滿全是掙紮，幾乎不想呼吸，死氣沉沉的黑夜終于有了一線生氣，寧願相信這是個夢。
*
李曦雯第二天清晨醒來，身邊已經t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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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忽然患上失憶，她坐在床上發了很久的呆，有點想不起來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又是怎麽樣發展成相擁而眠的結局。
心裏白茫茫的一片，回到自己房間簡單洗漱，收拾完畢下到一樓餐廳，其他人已經坐在圓桌邊開吃早飯。
“李小姐！”大毛的座位面對餐廳門，第一個看見她。
李曦雯招招手打招呼：“早啊。”
大毛突然陷入困惑，眯着眼睛打量她來時的方向，哎了一聲，“你怎麽從這邊下來啊？你和K的套房不是離後面的樓梯更近嗎——”
“來！毛子，這個好吃，嘗嘗這個！”
勘破一切的小東眼疾手快跳起來往大毛嘴裏塞了一個剛包好的粢飯團，把大毛燙得嗷一聲叫喚。
淩鋒要安排早餐，下來得比大家都早，此時就陪坐在桌邊，沒動筷子，嘴裏叼着根沒點燃的香煙眉頭緊鎖盯着地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李曦雯倒是沒有太多避諱，拖開淩鋒旁邊的椅子坐下，見面前的小碟裏擺着一個金黃酥脆的糖糕，低低叫了一聲淩鋒，搖搖頭，說：“我不吃這個，太甜了，要長胖。”
淩鋒垮着的臉比極地冰川還冷：“那就扔掉。”
“浪費糧食可恥，你吃了吧。”興許是見他臉色瞬間變得太過難看，李曦雯想了想，大發慈悲多加了一句，“我還沒咬過，幹淨的。”
淩鋒目光愈發狠戾，口氣不善：“我說我要吃了嗎你就撥我碗裏？”
李曦雯埋頭将一勺海鮮泡飯送進口中，壓根沒理他。
淩鋒沒得到回應，氣悶得可以，煙一掐，呼嚕呼嚕三兩口把碗裏的食物全扒下肚。
李曦雯平平靜靜吃了小半碗，突然擡起頭來說對了，“有個發夾我剛才找了半天沒找到，是不是掉你房間了？”
淩鋒甩開碗，反應冷淡：“能有多貴？自己再買一個行不行？”
“我化妝要用，不然劉海總是掉下來影響我畫眼線。”李曦雯淡然而自然地指使他，“待會兒吃完回去你幫我留意一下，銀色的，大概這麽大。昨天敷面膜的時候我還在用的，可能在浴室臺面上。”
淩鋒一臉被煩到要死的表情。
但是沒說不找。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玄妙極了，給人一種下一秒就會打起來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動手的緊張感。
桌上衆人都是一臉吃瓜看好戲外加大氣不敢出的複雜表情。
最詫異的要數嬌姐。
嬌姐看看淩鋒，再看看李曦雯，就算沒聽見那些讓人絕對不會誤解的明示對話，這倆人的氛圍絕對不對勁，雖然彼此都一眼沒看向對方，周圍卻自帶着一種旁人無法打破的無形結界。
雖然嬌姐不知道這倆人怎麽突然就……她當然是有些失望的，更多的是憂心。
有一說一，在無比現實的相親市場上，淩鋒的條件确實有挺多勸退的點，但嬌姐早早出社會打拼，有自己一套選男人的邏輯，知道那些外在東西都虛得很，選男人，最要緊的一條其實是靠譜。
單論這一點，淩鋒絕對沒得挑，這也是嬌姐願意把自家表妹介紹給他的原因。
嬌姐知道淩鋒這一路走來有多不容易，別的倒是沒什麽，就是怕這位李小姐又漂亮又有錢又讀過書，就算不談淩鋒的家庭條件，他自身的事情到後來肯定也是瞞不住的……不知道李小姐知道他的真實情況後會有多嫌棄他。
*
有了早餐時的一出，嬌姐自然放棄了對回程的座次安排，淩鋒從民宿結完錢出來，只見李曦雯十分自覺地坐在他的副駕駛座上，并對後座上空無一人的狀況接受良好。
“小東，你坐我車。”
李曦雯正低着頭玩手機，聽見他這話從墨鏡上方幽幽瞥來一眼，說不清什麽意思。
淩鋒幾步快走到特斯拉旁邊，把渾身上下寫滿“這不好吧”四個大字的小東拎回了越野車上。
回程的路上沒人說話，車裏悶得像個罐頭，李曦雯在車上不太玩手機，怕暈車，捱了一個小時終于開口打破沉默，小聲叫淩鋒的名字。
駕駛座上的淩鋒目不斜視，不知道是不是開車太過專注，還是懶得理她，沒作聲。
一條細白胳膊朝駕駛座伸過去，停頓片刻，用力拍他的肩，好響的一聲。
淩鋒斜過去一眼，意思在目光中無聲傳達：“說吧，這回又想幹什麽？”
李曦雯收回拍痛的手掌輕柔，“好無聊啊，放歌來聽吧。”
淩鋒注意力短暫落于微微發紅的柔軟掌心中，迅速移開，“随你。”
李曦雯戳了幾下中控臺上的按鍵，“我還沒在你的車上操作過，怎麽搞啊，是先連我的手機藍牙嗎？”
“你給她弄一下。”淩鋒偏頭叫後座上的小東。
其實也說得過去，他專心開車不方便分神……然而李曦雯還是莫名從他反應中讀出一種奇怪的陌生感覺。她遲疑了一秒，問淩鋒：“你不會也沒操作過吧？”
“嗯。”
李曦雯狐疑眯眼：“開車都不聽歌嗎？你現在做人這麽無聊的嗎？”
淩鋒捏起她手中手機往後座方向一甩，穩穩落進小東捧起的手心裏。
“不要幹擾駕駛。”
要不是他這句話還算是有幾分道理，李曦雯肯定是要罵他的。她戴上墨鏡，很勉強扭開腦袋，将音樂音量調高，以示不滿。
再往前走一段下了高速，國道上對面方向有一輛三五成新的白色寶馬，在三條車道中不斷變道加塞，S型來來回回，也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犯困了。
眼見着馬上就要錯車而過，對面寶馬車突然一個急轉，車頭撞飛護欄，朝着正在快車道上高速行駛的李曦雯所在的車輛筆直沖過來。
淩鋒瞳孔驟縮，反應極快，急轉方向盤堪堪避過。
其他車就沒有這麽幸運了，錯雜的急剎車聲尖銳劃破耳膜，巨大的碰撞聲接二連三炸起。
肇事車一連撞上三輛車後總算借力停了下來，車頭冒着灰煙橫堵在道路當中，後面的車輛像錯了位的俄羅斯方塊，橫七豎八将道路全部堵死。
大毛氣不過，跳下車就指着寶馬車高喊：“你會不會開車？！你這麽開車早晚出人命你知不知道？！”
寶馬車降下車窗，伴随動次打次的靈魂震撼樂，響起的是嚣張的幾句國罵：“你他媽算老幾啊？！撞死活該，不就是人命嗎，我賠得起。”
給大毛氣得直哆嗦，哆哆嗦嗦搖人，叫上小東一起開戰。
兩幫人站在路邊叉腰隔空罵戰，對方嘴實在是太髒，一前一後兩輛車上大毛加小東兩個人加起來都險些落于下風。
李曦雯背貼着座椅，後知後覺滿後背的冷汗，想叫淩鋒卻被堵在喉嚨裏的尖叫聲滞住，半晌才将幾乎飛離身體的靈魂拉拽回魂。
大腦好歹算是清明了幾分，這時才留意到淩鋒奇異的沉默，雖然李曦雯猜想他應該不屑于眼前這種略顯幼稚的罵戰，但對方罵了自己人，按照淩鋒的個性肯定不至于完全袖手旁觀才對。
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故，交警很快抵達，道路慢慢被疏通。當前方出現一個勉強容納通行的豁口時，淩鋒立刻啓動發動機，像箭一樣以最快速度駛離了現場。
李曦雯觑他面色，因他青硬臉色而猶疑，想起在某個脆弱的深夜裏，他曾艱難動搖透露過的兒時夢魇。
有些柔軟的部分在心裏掀起絕望冷清的漣漪，反而讓她猶猶豫豫開不了口。還是小東先趴到前面來，話語保留地問：“鋒哥，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換我來開。”
車窗兩側的風景飛速後退像刀刮，淩鋒卡頓了幾秒，才說“嗯”。
沒有立即找到合适的停車點，車子還是只能繼續往前開了一陣，車速快到讓李曦雯有點害怕。
終于找到能夠停下車換駕駛員的地方，淩鋒保持異樣緘默開門上了後座。李曦雯視線始終停留在他身上，所以沒有錯過一些很細微的、幾乎不可覺察到的細節，她看見淩鋒自然垂在身側的手臂，小指和無名指指尖在微微發抖。
疑心是自己眼花，李曦雯還特地跟着他換到後排座位上，盯着狀似發呆的淩鋒側臉看了半天，奇怪地問：“你得帕金森了？”
按照普遍發病年齡來算，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淩鋒的反應莫名比平常遲緩許多，轉過頭來看她，落在她臉上的目光虛焦，“你說什麽？”
“帕金森。”
李曦雯好脾氣重複道。
淩鋒竟然有些愣神的模樣，幾秒後突然疲t憊地摘掉耳朵上的挂耳耳機，“什麽森？”
李曦雯仔細觀察他的面色，沒聽過的樣子不像是作假。
她表情更為古怪：“沒得帕金森你抖什麽？”
“抖？”淩鋒眼睛空洞出神，像是沒聽懂她在說什麽，順着她眼睛看向自己微僵的手指後才臉色微變，“你一天天的話怎麽就這麽多。”
脖子扭向窗外，黑色鴨舌帽蓋在臉上，是拒絕交談的意思。
前排開車的小東顯然是知情的，但他精得很，李曦雯沒想過能從他口中挖出什麽線索來。
于是只能自己好奇，再看淩鋒，雙手一直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裏，看不出什麽端倪。
李曦雯深思半天，冒着暈車的風險摸出手機搜索：“手抖可能是什麽病導致的”。
帕金森？甲亢？小腦病變？
李曦雯愈加懷疑地收起手機，試圖從牛仔褲的口袋裏找出答案。
難道當年淩鋒是因為患上什麽不治之症，不想耽誤她，所以忍痛提出分手？
她可是半點都不信的，什麽陳年韓劇劇情，現代偶像劇早就不這麽拍了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