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第 56 章
李曦雯越來越感覺到她和淩鋒的進展卡住了——卡點不太明顯, 但無法跨越。
以前淩鋒擺出一張臭臉冷對她,李曦雯被激發出鬥志還能越挫越勇。現在他徹底卸了面具,對她關心又包容, 卻屢屢讓李曦雯感受到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敗。
每次想推進關系都被他溫和地推回來,有幾次李曦雯實在被堵得忍不住翻白眼陰陽怪氣:“對對對,就你是大好人,你做的決定最正t确, 誰還能比你更理智。”
淩鋒就低着頭笑:“挺能說啊現在,小嘴叭叭的。”
李曦雯抱着手臂杵在地上,臉色不好看, 嘟着嘴,整張臉鼓得像個肉呼呼的包子。
淩鋒笑得更大聲,“行吧, 你自己消消氣, 我去找一趟你爸。”
李曦雯都數不清這是淩鋒第幾次去找她爸“談談”了, 每次“談”完她都能收到姚麗盈的消息,說李振海在家氣得臉紅脖子粗。
她還賭着氣,吝啬給出兩根手指拽住他的衣服,臉還要轉過去,只肯拿背對着他,“你別去了, 你再去我都怕我爸找人暗殺你。”
“回去看偵探小說吧, 大人的事小孩別管。”淩鋒從她身邊走過,忍笑拍拍她的肩, “你要的面膜我買了, 桌子上還沒拆的就是,你看看買對了沒, 包裝花花綠綠一個像一個的,誰能分得清。”
氣歸氣,等李曦雯生完悶氣,想想他拒絕之下的無可奈何與深藏的自卑,又被酸酸漲漲的心疼淹沒。
她給遠在旅店的阿尤打了個電話,聊了兩三個小時。
也不能算是太過意料之外,淩鋒的情況,比他自己輕描淡寫幾句話帶過的要嚴重太多。
說到後來阿尤甚至急促語息哽咽:“……只差幾厘米!幾厘米啊!鋒哥的腦袋就要被前面卡車掉下來的鋼筋插個貫穿!”
大腦一片空白的李曦雯不知道自己究竟呼吸停滞了多久,她在對面一聲聲“曦雯?曦雯你還在聽嗎?曦雯?”的詢問中緩慢艱難找回自己的聲音,滿臉挂着淚,顫抖着吐出氣聲:“……我在。”
“鋒哥他真的很不容易,不容易,真的,太不容易了。”不容易三個字,阿尤重複說了好幾遍,每一次都裹着更厚重的嘆氣聲,絮絮叨叨念叨着淩鋒受的各種傷,“哦對了,他左邊胳膊裏的鋼板到現在都還沒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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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李曦雯吓了一跳,“要放一輩子嗎?不取沒關系嗎?”
“拆鋼板還要花錢,出院的時候鋒哥跟醫生說懶得去。”
李曦雯急得氣息都喘不勻:“怎麽可以這樣!”
阿尤說:“醫生說沒排異反應可以暫時先觀察随診。”
“那淩鋒随診了嗎?”李曦雯氣不打一處來地追問。
阿尤笑得尴尬:“那誰勸得動鋒哥啊。”
除了骨折打過鋼板,那次車禍還給淩鋒帶來了很多也許會遺留終身的後遺症,例如基本偶發的、無法控制的手部顫抖,一到陰雨天氣就得吃止疼藥的猛烈頭痛……
李曦雯攥住手機的手指越來越涼,心也往深不見底的地方沉下去。
話題還是來到了最嚴重的一項,就是淩鋒的聽力到底還可以聽到什麽程度。
阿尤愣了很久,才無奈地說道:“其實我們都不知道。”
還能聽到多少、助聽設備能起到多大作用,淩鋒不愛提。
阿尤只能從淩鋒和醫生交流的片段中猜測,很多時候助聽設備對于淩鋒來說只是各種各樣嘈雜聲音的收集器,一直戴着是因為他不想失去對人聲的敏感,他也有恐懼,恐懼時間久了,人聲對他來說只變成無數雜音中一道毫無意義的聲音符號。
“所以聽力還剩多少,很難說。幸好後來跟特殊教育的老師學了唇語,鋒哥學東西很快。”
一個被丢失已久的記憶碎片忽然在李曦雯腦海中慢慢清晰,她驚訝醒悟:“淩鋒提分手那天,在大鵬旅店,他一直在看手機,是在……”
阿尤幹笑兩聲緩解尴尬說是:“剛開始鋒哥哪會讀唇,又怕被你發現,都是你說話我在旁邊聽,然後在手機上發給鋒哥,他再回答你。”
那天淩鋒眼睛基本沒離開過屏幕,李曦雯每說一句話,他都要擺弄很久手機,她那時還以為是淩鋒不耐煩應付她不想跟她說話,沒想到後面竟然藏着這樣心酸的隐情。
過去的時光無法彌補重來,一段沉重的回憶同時将電話兩頭的人拖拽進灰暗裏,阿尤是親歷者旁觀者,李曦雯被後悔遺憾沉痛充斥,兩個人都久久說不出話來,只有極重的呼吸聲在電流聲中波動。
很久之後,李曦雯突然問道:“你說,絕對的安靜,是什麽感覺?”
她想起的是把腦袋埋進游泳池裏的記憶,水将一切隔絕,無邊無際的靜谧,像是死亡。
“鋒哥倒是跟我提過一次。”阿尤悵惘長嘆了口氣,“不是安靜,是耳鳴,永遠停不下來的耳鳴。有幾次我看到鋒哥被耳鳴聲吵到發瘋,你是沒看到他在旅店那張床,欄杆都掰斷了,硬是沒聽到他吭一聲。”
李曦雯跌坐在地板上,一邊聽一邊哭得稀裏嘩啦,淩鋒那麽能忍痛的人,到底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恐怕是她這輩子都想象不到的。
“後來鋒哥身體情況好點了,就折騰着想去你的城市,問鐵叔的意思。鐵叔其實剛開始挺猶豫的,大城市是機會多,可成本多高啊!鐵叔說鋒哥瘋了,那麽大一個城市,那麽多人,怎麽就能碰得着你。鋒哥說他沒想見不見的事,就想離你近一點。”
踏上一座全然陌生的城市,一萬多平方千米面積,一千多萬人口,只為承載一個永不重逢的夢。
李曦雯忽然好想念溪谷的風,想念漫山樹葉被夏風吹過時的沙沙聲,被抛棄的恐懼和被穩穩拖住的安心共同組成截然不同的回憶鑽進她的鼻腔,讓她熱淚盈眶。
“我估計鋒哥開口提這事兒的時候已經琢磨挺久了,就說要自己一個人去闖闖。鐵叔想來想去,又跟嬌姐商量了下,最後還是給了鋒哥一點錢讓他去試試。鋒哥又自己在外面借了點,開店嘛,基本全砸進去了。”
李曦雯抽抽噎噎着問:“我爸給的二十萬呢?”
“看病多貴啊!還沒出院就早花完了。”阿尤回答道。
這個電話讓李曦雯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像是隔着一層水膜重走了一遍淩鋒當時經歷的痛苦。
也許是出于健全人的傲慢,她一直以為會唇語是很理所當然的事,直到她嘗試好幾次隔着一段距離觀察完全不認識的路人在說什麽內容,才發現讀唇到底有多困難。
眼淚鼻涕真的很沒形象,仿佛回到剛分手的那段時間,但這次李曦雯心裏很踏實,她可以允許淩鋒推開她的舉動,她要一遍遍向他證明,就是非他不可。
*
她花了整整一個禮拜,才将跌宕的情緒收拾得七七八八,能重新挂上明亮笑靥去找淩鋒。到修車行的時候正遇上淩鋒在跟客人溝通。
門口停了輛銀色的電車,淩鋒扯掉髒兮兮已經看不出原色的勞保手套,跟旁邊胖胖的大哥說:“電池得換了。”
大哥聽得滿臉愁容:“換一個電池要多少錢?”
“你這一款……”淩鋒粗略掃了一眼,“返廠二十萬左右。”
大哥當場臉就白了,趕緊擺手說:“不返廠!不返廠!你這兒不能換嗎?”
淩鋒無可無不可的态度:“在市場上淘一個二手的?”
大哥連連點頭:“可以可以。”
淩鋒聳下肩:“至少也要十來萬。”
大哥臉皺成苦瓜:“不能再便宜了?都是老顧客了,鋒哥,給我算便宜點。”
“再便宜的,你敢用,我都不敢給你裝。”換電池是大事,淩鋒沒在這種事上給自己盲目拉生意,挺實誠的,“建議你還是返廠,沒差幾萬塊,東西差挺多的,不值當。”
“我買這輛車的分期都還沒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