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柳暗

第057章 柳暗

本着有問題就要解決的原則, 陳頌宜不久前跟沈毓淮約法三章,對彼此做的事情有不滿不能藏着掖着,必須好好說清楚, 而且對事不對人。

沈毓淮在停車場找到陳頌宜的車, 上了副駕。

陳頌宜把她的顧慮跟他說了。她和雲客能走到現在, 不能離開沈毓淮的出資,不然只怕會在藍船無止境的打壓下舉步維艱,她在開口前有過思考, 其實公開他們之間的關系本來不是什麽要緊事,但感情一旦和工作牽扯上關系, 職場中人雲亦雲,謠言的流傳非常迅速。

比起對她不好,她更擔心會有人以此為把柄算計沈毓淮。

他現在是天彙的董事長,但是天彙董事會內部結構複雜, 他的小叔沈崎最近異軍突起,連陳頌宜都有所耳聞。

沈毓淮的位置還沒坐穩, 陳頌宜不想讓他們之間再出現更多與別人有關的問題。

沈毓淮耐心的地聽完,大手掌住她的後腦勺, 輕輕地揉了揉。

“依依, 我對我做過的所有事情負責。任何人都不可能傷害到你。”

他這麽鄭重莊嚴地同她許諾, 陳頌宜是相信的,可偏偏就是這樣無條件徹底的信任,讓她擔心沈毓淮會因為她做出更沖動的事情。

可他說他不會後悔。

陳頌宜愣着, 甚至一時間不能消化。

沈毓淮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重複了一遍:“哪怕冒着失去一切的風險,我不後悔。”

陳頌宜盯着那雙瞳孔, 琥珀色的,像是晶瑩又剔透的彩鑽,她愛了許多年的那雙眼睛,愛意如洪水般洶湧而出,又像是噴薄出雲海的大片日光。

她心裏最後的防線被徹底擊垮了。

陳頌宜反握住他,與他深深一吻,氣息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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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鄭重其事,像是頒布一條昭告天下的條例:“沈毓淮,我不會讓你失去一切。”

她貪心,自私,她要沈毓淮也貪心,自私,然後彼此都不放開對方的手。

溫暖狹小的車廂內,陳頌宜聽到自己的心髒狂烈跳動的聲音,勝過一浪澎湃的潮水,打在岸邊冰冷嶙峋的岩石上。

直到她回到家裏,冷靜下來,心中湧起一絲惴惴不安。

他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那麽絕對的話,就好像他随時随地會失去一切。

陳頌宜翻了翻手機,想給沈毓淮打個電話問問他,最近有沒有什麽特殊情況,偏偏先接到了Eva的電話,語氣十分凝重。

“陳總,我們在嘉市的合作工廠出了點事,需要您立刻來一趟。”

-

沈毓淮很少回沈家老宅,這次是因為老太太過生日,不得不回去一趟。

沈崎和鄭舒窈結婚以後,他們叔侄二人的關系日益惡化,老太太想借着這次壽宴,緩和家裏的關系。

但許多東西就放在那裏,你不去挑明,并不會滋生事端,非要刨根問題,揭開那一層太平的粉飾,就只能看見這個所謂的家裏暗生的蛆蟲與腐朽的框架。

人人都想要t表面的和諧,沒有人會這麽做的。

沈崎與鄭舒窈送給老太太的壽禮是一尊小葉金絲楠木的自在觀音像,觀音高座,慈眉善目,鄭舒窈花高價從香港一個收藏家手上買下的。

老太太這兩年愛好收集木雕,這尊雕像三年前在拍賣行被人高價買下後不再面世,鄭舒窈的這件禮物很稱她心意。

得了老太太誇獎,鄭舒窈微微一笑,謙卑說道:“媽咪,我們做小輩的,本來就是要叫長輩開心的。”

老太太尤其滿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她家世好,知道沈家老人們并不喜歡她,與沈崎結婚後也很少與婆家走動,偶爾來一次,禮數做得很周全,誰都挑不出錯。

老人到了這個年紀,面上對子孫也少有苛刻的。

沈毓淮到得晚,他向老太太問好的時候都快要開飯了,老人倒是沒有出言責怪,只是看向他身後,問道:“怎麽沒帶昕和一起來?”

他跟趙家的婚事雖是從前姥姥姥爺那一方定的,但沈家兩個老人對趙昕和的家事和為人都很滿意,不至于太強,又能恰到好處幫襯到一些。

沈毓淮挑挑眉:“不是家宴嗎,您過生日,自己沒叫她?”

老太太帶着慈愛的笑容剜他一眼:“昕和又不是外人,你不在的時候,她陪我比你多。”

沈毓淮揚揚唇,淡淡地說自己知道錯了。

沈家一大家子人,餐桌上就他一個未婚青年,沒聊幾句話題就又回到他身上,沈老爺子緩緩開口:“毓淮,你外公外婆的意思,什麽時候和趙家正式訂婚?”

“爺爺,不勞您費心。沒這一回事兒。”他眉眼低垂,為他奶奶舀一碗湯。

話音剛落,秦管家進來通報,說趙小姐來了。

老太太由保姆阿姨扶着站了起來,催她趕緊去添一雙碗筷,幾乎是翹首以盼等着趙昕和進來。

趙昕和的位置被安排在沈毓淮邊上,緊挨着主座的老太太。

她滿臉歉意,擔心自己來晚了打擾。

老太太寬慰她:“有我在,誰敢說你打擾?”

“奶奶,我給您帶了禮物,吃完飯您看看喜不喜歡。”

“你送什麽都合奶奶心意,人來了就好。”

鄭舒窈在邊上笑:“是呢,你不來,大家都覺得少一個人。”

趙昕和抿抿唇,看了一眼沈毓淮,他面上很溫和,并沒有什麽不妥。她開口問道:“毓淮哥哥,你也這麽想嗎?”

他眼睛都沒眨一下,說:“奶奶是這麽想的。”

小姑娘藏不住事,失魂落魄被旁人一眼看穿。

她吸了吸鼻子,問:“毓淮哥哥,你怎麽沒把女朋友一起帶過來?”

老太太聞言眉心一緊,拉住趙昕和的手:“別胡說,他哪裏有什麽女朋友。”

沈毓淮放下筷子,微笑着面向衆人,眼底化不開的狠戾陰影愈發濃厚,語氣卻輕快:“我是有女朋友,而且從始至終只有她一個。改日我帶她登門拜訪。”

老爺子聲音一沉:“胡鬧。”

還是一邊沉默寡言的沈婧楊和沈雲缇覺得餐桌上氣氛太過僵滞,出言活絡,考慮到老太太壽辰,大家不再關心這件事。

飯後衆人切蛋糕,老太太年紀大了不吃甜的,借此機會同小輩們親近親近,院子裏一度歡聲笑語,唯有沈毓淮被老爺子單獨叫到茶室去了。

老爺子新養了個金魚茶寵,沈毓淮放在手心把玩,随口誇了一句。

老爺子耐心地品了一口茶,緩緩開口:“你小叔最近在未科那塊地做得不錯。”

沈毓淮一笑,贊許地點點頭:“小叔是大器晚成,您二老可以放心了。”

“你能這麽想就好。”老爺子擡起眼皮,眉眼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嚴,“廣州那邊,就全權交給你小叔去做吧,正好減輕你的壓力,你畢竟還年輕。”

他仍然點頭,神色不改:“爺爺說得對。”

老爺子眯起眼眸,審視他,卻看不出一絲違心的破綻,不由得發怒:“你小叔這麽些日子做的多少事,當中有多少鄭家的手筆,你不知道嗎!”

沈毓淮歪頭,手上仍玩着那只玲珑的茶寵,漫不經心地反問:“爺爺都知道的事,我會不知道嗎?”

老爺子凝視着這位從小不服管教的孫子,冷笑一聲,語氣四平八穩:“你媽媽将你的性子養得過于桀骜,未必是一件好事。”

“倒也不必怪在顧女士身上。難道要我長在沈峙身邊,學他半瓶醋晃蕩?”

沈峙庸碌無能,沈家二老對這個長子心中格外悔恨,不得不越級培養他的兒子,卻發現沈毓淮身上的那股勁,誰都控制不住。

“前一陣子聽舒窈說你有女朋友,我和你奶奶只當她是針對你,原來是真的。”

沈毓淮的神情這才有了細微的變化,他警惕起來:“爺爺,家裏的事,不必牽扯到她。”

“姓陳?”老爺子眼神從他身上移開,指腹摩挲着手上的紫砂壺,語氣輕蔑,“頌宜。不錯的名字。”

沈毓淮的手心一緊。

老爺子話鋒突轉:“趙家的消息從京城傳過來,昕和她哥哥不日上任,趙家就到底還是趙家。天彙跟着政策走做架構整改,你的位子還要不要?”

沈毓淮同他德高望重不怒自威的爺爺對視着,誰也沒有率先投降。

“毓淮,你太固執了,不願意做的事,就一定會有人替你做。”

沈毓淮藏起眸中的刀光劍影,挑着眉稍:“那就拭目以待。”

後院的海棠樹有一層半樓高,花開時節滿枝粉白,晚風簌簌,花瓣飄零。

沈毓淮從書房出來,正面撞見趙昕和,她站在他面前,仰起頭:“毓淮哥哥,我有話想跟你說。”

他們彼此站在樓梯口,趙昕和的手背在身後,指甲摳着手心。

他面無表情,靜待她開口。

“我們能換個地方說話嗎?”

他沒動:“就在這兒說。”

趙昕和努力地壓下将要奪眶的淚,藏住眼底的一片紅,死死咬住嘴唇,終于說:“你和陳小姐不可能在一起的,因為我們會結婚......”

沈毓淮打斷她,看着她的眼神中不含一絲溫度:“趙昕和,我知道你今天的意思。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沒有用,也沒有意義。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她帶着哭腔,聲音開始顫抖:“那你為什麽要幫我處理我爸爸的喪事?現在誰都以為我們會結婚!”

沈毓淮漸漸失去耐心:“兩家的交情,跟我們之間沒有關系。”

他扔下這句話,側過身子下樓,趙昕和在後面喊住他:“如果她主動離開你呢?”

“那就追回來。”

不是的,他想,那就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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